回往景園的路上,春雨欲言又止,最終低聲問道:“姜大人,那天晚上你救了三妹,你們倆……”
“真沒發生什么。”
姜守中無奈道,“我可以發誓,我們倆清清白白,我連她一根頭發都沒碰。”
春雨抿嘴莞爾,“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姜守中沒忍住心中的埋怨,“我就不明白了,伱們應該跟隨你家夫人很久了吧,她就這么不信任你們?隨隨便便就要殺你們?”
可話出口后,卻發現春雨露出古怪神色。
姜守中目光疑惑,“怎么了?”
春雨輕咬了咬紅嫩嫩的櫻唇,以尾指將垂落的發絲勾過耳后,流露出女子特有的嫻靜端莊,“為什么姜大人會覺得,夫人要殺了秋葉呢?”
“難道不是?”姜守中皺眉。
春雨搖了搖螓首,“你不了解夫人,倘若秋葉真的對你流露出真心,夫人必然會很生氣,但只會殺你,不會殺秋葉。當然,重責是免不了的,往后不會再將秋葉帶在身邊,也不再信任她。
從小到大,夫人對我們最重的責罰,也不過是將四妹關了幾天的禁閉。這么說吧,夫人不討厭男人,可因為一些特殊緣故,她對男女情愛深惡痛絕。所以一旦發現我們對某個男人動情,就會認為我們這輩子毀了。
我理解夫人,有些時候她是想保護我們,生怕我們為情所傷,一輩子痛苦,只是她的方式太過于偏激。今日的舉動雖然很傷三妹的心,卻足以證明,夫人對男女情事有多忌諱。”
莫非這位夫人受過情傷?
聽到春雨的解釋,姜守中暗暗八卦。
不過身邊這位大姐心思也不簡單,雖然表面上是給他好心解釋原因,可話里話外都在暗示:想要活命,就離我三妹遠點。
姜守中只覺自己很冤枉。
不過就一夜療傷而已,能扯什么情情愛愛。
除了看到了些對方的身子,摟了下對方的腰,按了下對方的胸脯……除此之外,連根頭發都沒碰,怎么就受了這無妄之災?
果然美人如禍水,英雄救美的行為不可取。
姜守中心中感慨,暗暗警戒以后見到美女遇難要敬而遠之。
姜守中無意瞟了眼身邊女人。
大姐就是大姐,胸圍似乎要比三妹秋葉更大一些。
嗯,不愧是大姐大。
回到景園,涼亭內唯有江漪一人,夏荷也不見了蹤影。
江漪換了身衣衫,是前朝宮內較為流行的低胸郁金裙,外披方才的那件黑色薄紗衫子,更顯得雪膚膩白,襯與她纖窄的香肩與小腰,曲線益發誘人。
“考慮的如何?”
婦人斜靠在軟長椅上,翻看著一本書籍,風情嫵媚。
因為脫了鞋子的緣故,婦人裸著一雙趾斂踝圓的晶瑩小腳,趾如新剝的荔瓣,彷佛等比縮小的精致玉器。
一路而來,在心中權衡利弊的姜守中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可以幫忙,不過希望夫人能為我提供一張易容面具,盡量保密我的身份。畢竟西楚館的背后勢力我還是清楚的,不想招惹太多麻煩。”
姜守中身上有從采花大盜姜慶手中得來的兩張易容面具,但不舍得用。
“可以,明晚你們去救人。”
婦人倒也利落。
她抬起美麗動人的玉靨,嘴角勾著一抹笑意,仿佛洞悉了姜守中的內心,“是不是全都想要啊。”
姜守中心頭一驚,剛要搖頭,但索性承認,“確實是,畢竟每個人都喜歡做白日夢。”
“有些時候呢,白日夢沒準也會成為現實。你不妨努努力,把我這個上了歲數的黃臉婆拿下,到時候別說是寶庫里那些玩意,便是銀月樓所有的生意財產以及這四個千嬌百媚的丫頭,也一并是你的。”
江漪嬌美水汪的杏眸帶著釁意與挑逗的嬌媚笑容,明明如勾欄女子般的神情冶態此刻在婦人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危險且迷人的味道。
姜守中無奈,“夫人說笑了,人貴有自知之明。”
婦人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跟著一起顫晃的還有兩座巍峨福地。
江漪伸出纖長的玉指隔空點了點,“小可愛,真不經逗。”
姜守中離開后,江漪螓首斜靠著軟椅,美眸乜向春雨,“是不是覺得我大題小作了?讓你們姐妹失望了?”
春雨俏臉一變,忙跪在地上說道:“春雨不敢,春雨明白夫人苦心,三妹性子本就極軟,感情亦如白紙一般,易輕信別人,若不及早扼殺,以后再想勸她就晚了。”
江漪神色復雜的望著春雨,一時無言。
許久,她輕嘆道:“無風月花柳不成造化,無情欲嗜好不成心體,有些時候束縛的越緊,禁錮的越死,越會起到反作用。你說,是我錯了嗎?”
春雨搖頭,“無規矩不成方圓。”
江漪輕笑了笑,“你們姐妹小時候,我最喜歡你了,因為你最懂事,最讓人省心。最不喜歡的就是小秋葉了,傻傻呼呼的,像個小傻瓜似的,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等你們長大了以后,我雖然很器重你,卻越來越討厭你了,一心只想著揣摩我的心思。反而,我卻越來越稀罕秋葉了。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很單純,雖然有點小聰明,可沒有太多心思,讓我想起了某個人。”
春雨神色傷感,不發一言。
記得小時候她們四姐妹,如粘人的小貓似的每天都圍著年輕的主子轉悠。
因為主子會陪她們玩,給她們很多可口的美食。夜深睡覺的時候她最喜歡依偎在主子香噴噴的懷里,聽對方講故事,感受著對方的溫暖……
可是隨著慢慢長大,越來越懂事的她明白,主仆就是主仆。
小時候她們可以撒嬌,可以壞規矩,可以被主子疼愛,是因為她們有小時候的特權。
特權是隨著時間而改變的。
不能因為仗著主子寵愛就以為自己變成了小姐少爺,以為自己可以索取更多。
人要懂得知足,方能守住所得到的一切。
所以她開始懂規矩,開始揣摩主子心思,開始學會與主子保持距離,學會服從與聽話。
也開始教妹妹們懂規矩。
江漪神情柔和,“當然這并非你的錯,你是姐姐,你要保護好她們,要讓她們明白主人永遠都是主人,仆人永遠都是仆人。自古以來,有多少主仆說是情如姐妹,可一旦僭越了那層關系,又有幾個落得好下場。
這次秋葉冒然潛伏在西楚館,原本我打算好好懲治一番她,可是一看到那丫頭受傷的模樣,我又心疼的不得了,連句狠話都沒舍得說。
然而今日,秋葉真的讓我很失望,好在似乎也是我多想了。
不過,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打算利用這次救人的機會,最后再考驗一次。想必你早就明白了我的用意,來的路上,也給姜墨暗示了吧。”
聽到最后一句,春雨唇面煞白,豆大的汗珠涔涔滑落。
她想要開口否認,可對上夫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辯解的話變成了請罪,“春雨該死,求夫人恕罪!”
看著簌簌發抖的女子,江漪輕嘆了口氣,抬手示意對方坐到自己身邊,將春雨摟在懷里,輕撫著對方緊繃著的肩膀無奈道:“真是讓我越來越討厭你了,當初那個每人晚上纏著和我睡的小丫頭去哪兒了?”
春雨輕咬著唇,感受著夫人暖香的胸懷,一時有些彷徨。
江漪幽幽道:“記得小時候,你們四個都喜歡纏著我睡覺,于是我就定下日子,哪天應該是誰。你這丫頭最有小心機了,有時候故意哄騙那三個妹妹,說夫人指定讓你睡,尤其是小秋葉,每次都相信你的鬼話,一個人躲在角落哭了好久。
你呢,就假扮其他姐妹來騙我,尤其你學秋葉最像了,好多次連我都被你騙了過去……”
聽到夫人揭開她小時候的糗事,春雨頗為不好意思。
江漪臉色溫柔,笑著刮了刮春雨柔膩光潔的臉頰,“還記得你纏著我睡時,做過的幾次荒唐事嗎?”
春雨先是疑惑,旋即想起了什么,羞紅了蒼白雪靨。
有次她陪著夫人外出去游玩,偶然看到一位婦人抱著嬰兒在喂食,于是回去后便纏著夫人。小小的她哪里懂得女人若是不生小孩是不會有的,還以為夫人故意不給她喝,哭鬧了好一陣子。
然而這時,江漪卻解開了衣襟。
春雨愕然。
江漪輕撫著春雨臉頰,柔聲說道:“我希望我的小春雨永遠不要變。”
她緩緩將春雨摟至懷里。
春雨暈沉沉的,恍惚間回到了兒時的時光。
“你們姐妹里,我最不擔心的并非是夏荷,而是你,因為你真的很懂事。而我最擔心的,就是秋葉了。如果某一天,秋葉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春雨說道:“我會親手殺了那個男人。”
江漪搖了搖頭,將少女螓首輕摁在自己懷里,瞇起好看的鳳眸,“一次管用,二次可能就不管用了,反而會讓那丫頭越來越恨我,鉆牛角尖。還不如,讓那丫頭放心大膽的去愛。雨余觀山色,景象便覺新妍,方能明白塵情即是理境。”
春雨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江漪挪動了下身子,瑩如玉琢的修長大腿露出裙衫,如泛著耀眼的光澤,輕語喃喃道:“等那丫頭真正嘗到男女情愛的美好,你去勾搭那男人,用秋葉的身份跟那個男人上床,讓秋葉看到……”
春雨嬌軀緊繃,一股寒意竄上背脊,遍體冰冷。
“讓她真正明白,這世間的男人是靠不住的,這世間的情愛都是傷人的利器。這樣一來,秋葉就不會對愛情抱有幻想了。”
江漪微驀然仰起修長脖頸。
玉顆似的足趾忽蜷。
婦人尾音飄起,化為一聲悠悠顫吟,靡靡呢喃,“……你們也就不會讓我操碎心了。”
江漪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雖然她自己沒愛情經驗,但當年親眼看到那個渣男皇帝是如何欺騙她那位姐姐的,親眼看著姐姐心如死灰,嫁到了染府,最終郁郁病逝。
堵不如疏。
唯有真正品嘗到“情”字的苦,才能徹底清醒。
春雨身子微微顫抖。
臉上的血色再次被抽離的一干二凈。
可是這樣一來,她和妹妹便要成為仇人了。
因為搶男人,姐妹必然反目。
此刻春雨只能祈求這三個妹妹別犯傻,尤其是秋葉,看來自己得盯緊點了。
不然她這位大姐也要清白不保了。
離開銀月樓,姜守中難掩心中激動,立即前往自己家中準備修習拳法。
來到自家院子,卻驚訝發現院子被人清掃過,前些日子凝結的冰雪與堆鋪的灰塵全都清理干凈。
姜守中有些納悶,心想也許是溫招娣或老張幫忙清掃的。
迫切練武的他沒有多想,找了處寬敞的地方。
世間所有武技功法都有著獨特的運氣之法,比如有些以大周天運氣之法修習,有些則是走偏支竅穴,將丹田內的氣流轉到指定的幾個竅穴之內。
這就好比是給了一些同樣的音符,卻能奏出不一樣的曲子。
有些曲子成就經典,有些則平淡無奇。
姜守中手中的《八極焚天拳》,走的是小周天運氣之法的路子,先是逆行,而后順行,維持陰陽協調,促進氣血運行,將三丹田串聯起來,迸發出強有力的勁道。
由外及內、由形到意、由物我到無我的過程。
拳譜中都有詳細的注解批注,以及圖形講解,通俗易懂,簡單明了。
姜守中不禁感慨創造此拳法的那位掌門,其性情必然也是豁達直接。不過這時候他才想起,自己的上司厲南霜就是火云山的弟子。
弟子豪邁義氣,掌門性情直朗,果真是一脈相承。
姜守中擺好拳架子,開始認真修習。
因為道門河圖的極強兼容性,以火道體來修習這本拳譜事半功倍,到天黑時姜守中就達到了小成境界,可以完整打出一套上面的招式,甚至爆出拳勢罡風。
一般拳法到化境便威力初現,此階段開始從形轉向意的修煉,變化靈活應對,能夠隨機應變。
姜守中相信,最多半個月的時間就能拳意相通。
練拳結束后姜守中拖著疲憊身子洗了個澡,隨意吃了些米粥填了填饑腸轆轆的肚子,開始思考明晚去西楚館救人需要提前預知的風險。
有秋葉和那位夏荷姑娘,遇到敵人倒也不怕。
但姜守中卻敏銳察覺到這里面的異常,畢竟自己沒必要淌這趟洪水,可偏偏那位銀月樓夫人執意讓自己去,顯然無形間又是另一個陷阱。
也許是針對他的。
也許并沒有打消對秋葉的懷疑,打算再考驗她。
那位夏荷就是監視者。
姜守中無奈揉了揉額心,心想這些上位者真是活的累,一點小事就疑神疑鬼的。
但自己已經答應要幫忙,再想退出就不可能了。
當然,姜守中也不愿放棄這次機遇。
富貴險中求。
可惜晏先生還沒來,不然可以讓對方暗中跟隨保護一下他。雖說自己已是小玄宗師高手,但在京城這種臥虎藏龍的地方,不能太浪。
那四胞胎的修為,單獨一個拎出來都比他高。
姜守中心中思考許久,想到之前晏長青臨走時提到的那只蛇妖,心里開始了小算盤。
或許,可以跟那位李奶奶合作一波?
可問題是姜守中真不喜歡身上纏一條蛇。
所謂一身不容二蟒,真要打起來,哪個都頂不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