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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值二兩

  為了更多的掌握主動權,次日一早姜守中特意前往云霧山北坡進行地點勘察。

  山峰亦如其名,常年霧氣繚繞。

  北坡只有一條狹窄的小徑,彎彎曲曲地穿過林間通向山頂。小徑兩旁,被霧氣縈繞的古樹尤顯得陰森,枝椏如同鬼爪,很適合躲藏刺殺。

  “好地方啊。”

  姜守中嘖嘖稱奇,也不知道是哪位天才尋到的這種地方。

  不過他不明白為什么納蘭邪會來這種地方……直到姜守中看到了一座墳墓,一座經歷了兩年風吹雨打后的少女孤墳。

  張苕兒!

  望著石碑上的墓主人名字,姜守中若有所思。

  為了擊殺納蘭邪更有把握,空閑的姜守中再次來到書院,準備多吸收一些儒家浩然氣,讓自身實力再夯實一些。

  “機緣,機緣。”

  而在夏荷離開后,夢娘現身于屋內。

  一旁的夏荷見兩人確實關系不錯,也終于放下了戒心。

  晏長青笑瞇瞇道。

  想起那位妖尊說過的話,姜守中氣的牙癢癢,暗暗道:“以后這妖尊大媽的話,一點都不能信!盡是坑人的。”

  嗅了兩口,就懶得動了。

  “晏先生!”

  “一品武夫之境嘛,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你——”晏長青驀然愣住,咦了一聲,仔細打量著姜守中,“不應該啊,怎么會有小玄宗師的氣息?按道理道門河圖沒這么快啊。”

  夏荷沒認出晏長青,只覺得這個相貌普通的男人有些深不可測,很危險。

  “小子艷福不淺啊,家里都有兩個大美人了。”晏長青調侃。

  晏長青用沾油的手拍了拍姜守中肩膀,笑道:“小子,之前若非是我,早就有人把你腿給打斷了。讀書人的氣,可不好養啊,一兩值千金。”

  果然夢娘說得對,這世上誰強誰就有道理,當初對方來見他時,可是一副倨傲不屑的模樣。如今見了晏先生,乖巧的像個小白兔。

  姜守中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情況,難道之前不小心給吸光了?不太可能吧。”

  后來得知對方是晏長青,嚇得不輕。

  但握著刀柄的手并未放松片刻。

  晏長青被逗樂了,“臭小子越來越得瑟了,小心機緣太多把自己給反噬了。”

  姜守中撓頭笑了笑,關切問道:“晏先生,真玄山那邊沒遇到麻煩吧。”

  回到家中,知道兩人可能有重要事情商議,夏荷識趣的走出屋子守在院內。

  “什么前輩前輩的,算起來你真正年齡比我姥姥都大,應該是我叫你前輩。”

  原來這浩然氣不是隨意能吸取的。

  一襲紅嫁衣的嬌媚女人恭敬施禮,白皙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敬畏。

  “行了,人家不愿意讓你吸,你就別惦記了。”

  夏荷紅了臉。

  然而這一次他卻愕然發現,先前還濃郁的浩然氣此刻竟無比的稀薄。

  “遇是遇到了,不過搞定了。”

  姜守中一臉愕然。

  望著眼前熟悉的人,姜守中露出驚喜神色。

  姜守中故意賣了個關子。

  見晏長青擺了擺手,夢娘身影消失在屋內。

  夢娘一臉窘態。

  姜守中湊近一些,嘿嘿低聲笑道:“晏先生,能不能看出我現在的修為?”

  之前對方帶著風憶塵去真玄山,遲遲未歸,他還擔心對方遇到了麻煩。

  說完后,晏長青又自嘲道:“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我倒是有些道德綁架了。”

  當初在京城郊外云湖,她原本要接近姜守中,卻感應到一股危機,若非李觀世及時出現,她可能就被眼前這人給斬殺了。

  她下意識靠近了一些姜守中。

  姜守中看到這一幕,心緒復雜。

  “夢娘見過劍魔前輩。”

  吃完蔥油餅的晏長青瞥了眼夏荷,對姜守中笑道:“幾天不見,功力長進了不說,還拐了個漂亮小媳婦,不錯,不錯。”

  一只手搭在刀柄上。

  手里拿著一個蔥油餅的晏長青走了過來,一邊吃著,一邊滿臉鄙夷的望著書院,“還浩然氣,摳摳搜搜的一點都不浩然,儒家那點胸襟跟個癡女怨婦似的。”

  別說他傻眼,丹田內的陽符小金人也傻眼了。

  晏長青拿出一枚玉簪子,遞給姜守中,“這是你那葉姐姐的本命劍,老夫這些天主要是忙著幫你修復這個了,耗費了不少精力。這個人情我先記下了,該還的時候伱得還。”

  望著手中熟悉的玉簪,姜守中怔怔出神。

  玉簪上的裂縫已經不見了,變得嶄新如初,上面的溫度仿佛從來沒有消散過。

  姜守中問道:“晏先生,這簪子是不是以后就可以隨便用了?”

  晏長青搖了搖頭,“本命受損,就不能再濫用了。這次我想了個折中辦法,讓它進入到你體內,成為你的本命劍。雖然威力不如以前,但至少可以長存。等你通過道祖考驗,加上陰陽二符,就等于有三個本命劍了。要知道,有些頂尖劍修都養不出三個來。”

  姜守中眼睛一亮。

  威力小點沒事,能在體內養著葉姐姐的本命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畢竟能永遠珍藏葉姐姐的心愛之物。

  根據晏長青授予的方法,姜守中咬破指尖,將血液滴在上面。隨著玉簪小劍嗡鳴顫栗,化為一道流光鉆進了他的眉心處。

  而姜守中也清晰的感應到了本命劍的存在。

  玉簪小劍盤踞在一處竅穴之內。

  姜守中心念一動,玉簪小劍掠出眉心圍著他打轉,劍身拖曳著一抹白芒,尤為好看,只是使喚起來還是有些生澀和費力。

  “本命劍耗費精力很大,你悠著點用,別動不動就喚出來殺敵。平日里冥想的時候多與它感應,加深一下你們的牽絆”

  晏長青提醒道。

  姜守中連連點頭,將玉簪小劍收回。

  “另外,我發現那枚簪子……”

  晏長青欲言又止,看著姜守中問道,“姜墨,你對你那位葉姐姐究竟了解有多深?平日里,有沒有感覺她有什么異常?”

  “異常?”

  姜守中皺眉搖頭,“沒發現啊。”

  除了偶爾多愁善感,他沒感覺葉姐姐有什么異常。

  晏長青點了點頭,略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這幾天京城不太安全,盡量別和外來人起沖突,我還有些瑣事沒法一直護著你。好在有夢娘在,一般高手不會對你有威脅。

  不過話回來,我也不想太護著你,總要經歷一些風雨才能成長。福深福淺,命厚命薄,都是在生死之間獲取的。”

  “嗯,我會注意安全的。”

  姜守中應道。

  晏長青習慣性的擰開酒壺塞子,聞著壺中的酒味香氣,目光投向窗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姜墨,你覺得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姜墨正襟危坐,雙手放在大腿上,目視著對方說道:

  “我只知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修行之人,至于是否是好人,取決于你要對我做什么。對我不利,便是壞人。對我有利,便是好人。”

  晏長青淡然一笑,“你小子倒是挺現實。”

  姜守中撇了撇嘴。

  人性三大本質:第一犯賤,第二雙標,第三現實。

  晏長青收回視線,笑意玩味,“記得當初在云湖畔,那位名劍山莊的三少爺方子衡,已經跟你道歉并愿意和解了,可你似乎并不愿意接受,為何?”

  姜守中想了想,認真說道:“他跟我道歉,是因為你的緣故。如果當時你沒出現,那么我肯定會被他打成重傷。所以他不是在跟我道歉,而是在跟你道歉。這樣的道歉,對我而言沒用。”

  “所以你想自己討回來?”

  “對。”

  姜守中沒有隱瞞內心的想法,坦然說道,“我這人就是一個小民,沒有太大的容人之量,心胸也不寬廣,有些時候會睚眥必報,很自私。

  世間的對錯我自己會判定,我覺得沒錯,那就是沒錯,別人欺辱我,我肯定會討回來。如果我沒本事討回公道,那是我的命。如果我有本事,那別人就得承擔好后果。”

  晏長青手指輕輕敲打著酒壺,淡淡問道:

  “方子衡要對你出一劍,以你現在的修為,是可以討回公道的。到時候遇到他,你是打算出一劍,還是對他出兩劍,雙倍討回?”

  姜守中抿了下嘴唇,沒有回答。

  “道門河圖,最講究順心修行,最忌諱違心。”

  晏長青緩緩說道,“宗師之前的境界,你可以通過開辟竅穴來提升。可之后的修行,更多要靠心了。李觀世當年一夜連跳兩大境,靠的就是觀心證道。而她也是目前唯一,我看好能飛升得道的人。

  你想報仇,你想討回公道,甚至你想做大俠,做惡人,做什么都行。只要想了,那你就去做。

  至于未來是步入深淵,或是扶搖于九天之上,都你是從心而選的路,沒什么后悔之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失望,或者對你動殺心。

  我雖根基于儒家,但對兵家殺伐之道尤為推崇。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世間的一切道理,都是用拳頭打出來的。對與錯,也是如此。”

  晏長青猶豫了一下,又道:

  ”無禪寺的無惠大師曾講過這樣一段話:萬境隨心轉,萬法唯心造。無心不可生,無心無處顯,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這段話對我獲益匪淺,只是我所理解的,并不適用于你,你可以自己試著去理解。若是有機會,你不妨去無禪寺拜訪他,親自求解。

  不過這老和尚出入無蹤,往來不定的,想要遇見他只能靠緣分了。”

  感受著對方誠心之言,姜守中心中一暖,用力點頭。

  “好好修行,也要好好修心。”晏長青將酒壺掛在腰間,起身說道,“我會隔三岔五來一趟,看看你的修行進度。”

  姜守中起身送行。

  晏長青走到門口,忽又回頭問道:“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什么小姑娘?”

  姜守中一頭霧水。

  “之前我來找過你,你不在家里。”晏長青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一個黑黑瘦瘦的小丫頭,給你打掃完院子后就離開了。”

  望著干干凈凈的小院,姜守中有些怔神。

  原來是她啊。

  第一次見面,對方賣身藏爺爺,他給了二兩碎銀。

  第二次是在街道上,被那位蠻狠大小姐惡意送金子試圖讓對方丟命,是他出手救了那丫頭。分別時還告訴對方,去儒門街找個大戶人家當丫鬟。

  原以為這丫頭走了,沒想到竟然尋到了自己家。

  看著被打掃干凈的院落,姜守中環顧周圍,沒尋那黑瘦小丫頭的身影,無奈揉了揉眉頭,低聲道:“小小年紀,怎么就這么倔呢。”

  回到屋內,姜守中坐在椅子上習慣性的發呆。

  他回想晏先生的問話。

  若能討回公道,是出一劍,還是出兩劍雙倍還之?

  姜守中一點一點捏緊拳頭,眸光里寒意浮動,“我會出十劍!”

  日落晚霞如紅綢,走在淮蘭湖畔的晏長青忽然大聲笑道:“臭小子,還挺對我胃口,這半個徒弟總算瞧著順眼了。”

  笑至興起,他仰頭灌了一口酒。

  不過還沒下咽,他連忙將嘴里的酒吐了出來。

  晏長青擦了擦嘴,訕訕笑道:“一高興,差點又忘了你囑咐過我不許再喝酒的,該罰,該罰……”

  他拿起酒壺,在頭上用力敲了兩下。

  “不過,收徒這種大事,喝一兩口也可以的吧。”

  晏長青有些猶豫。

  聞著濃郁酒香,咽了咽唾沫,晏長青最終還是將酒壺收回腰間,輕語喃喃,“罷了罷了,既然答應過你不再喝酒,失信了一次,不能再失信第二次。”

  他抬頭望著天際紅霞,笑容溫柔的問道:“媳婦,等找回咱們閨女,我再喝一次,行不?”

  長空流云去無聲,映襯著岸邊清瘦身影愈發寂寥。

  年前的最后一夜,又下起了雪,北風嗚咽。

  距離姜守中小院不遠處空蕩蕩的草棚內,黑黑瘦瘦的少女蜷縮在破舊的草席上,將半個發了霉的饅頭小口小口地吞咽下腹。

  時間是治療悲傷的最好良藥,對于不過十二歲的少女而言,爺爺去世后的悲傷已經不再如之前那般錐心,雖然偶爾還會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的哭,哭著哭著又睡過去,夢見了爺爺,然后又開心的笑了起來……醒來后,只剩茫然無助。

  自懂事起,她就和爺爺相依為命。

  偶爾跟著爺爺去給大戶人家干活掙幾頓口糧,偶爾陪著爺爺在土屋前看日落或星辰,偶爾背著小竹簍與爺爺進山砍柴……最開心的莫過于聽爺爺講故事。

  而記憶最深刻的,是有次過年的時候,爺爺送給了她一串糖葫蘆,那時的她才驚奇的發現原來世上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舍不得吃的她小小咬了一口,又偷偷存下,偶爾拿出來解解饞……

  那段時間,她真的很幸福。

  哪怕很久沒有新衣服穿,一年也難嘗到香噴噴的肉味,小小年紀的她依然覺得很滿足。

  雖然有時候爺孫兩會餓幾頓肚子,但總歸是沒有太多煩惱的。

  可隨著爺爺生病,一切就變了。

  年幼的她想要幫忙給人干活掙錢,卻沒人要她。看著躺在硬榻上病重爺爺,她只能抱著碗去乞討些吃的,有時候能討到,有時候只能空著碗回來,碗里只盛著一些少女委屈的眼淚。

  這期間她被惡狗追過,被調皮的小孩子拿石頭打過,被心情不順的路人踹過撒氣,有次她被踹到腹部,趴在地上疼的老半天都沒能站起來……當然,也遇到過好心人。

  爺爺死后,她只剩下孤獨與彷徨,甚至想著要不躺在墳前,隨爺爺一起走了。

  可她又想起爺爺常對她說過,不要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別人給你的恩情,這世上沒有哪個陌生人必須要無緣無故的對你,該還的恩情你要記得還上。

  于是,少女又有活下去的動力。

  老天爺確實給了她希望,讓她遇見了那位幫她葬了爺爺的恩人,可惜的是恩人卻并不想要她。于是,她又變成了那個無措無助的少女。

  不過那晚她還是偷偷跟著,記下了恩人的家。

  她聽從恩人的建議,前往儒門街希望可以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好多攢些錢給恩人還回去,但依然沒有人愿意要她。

  她就像是一只蒼蠅,被人隨意驅趕著。

  沒人要。

  除了爺爺以外,沒有人會要她的。

  漸漸的,少女終于想通了,或許她在這個世界上本來是多余的。

  少女想去陪爺爺了,爺爺也肯定會很孤單。

  不過心里有愧的她決定先給恩公還些恩情,不然下去之后爺爺肯定會罵她。可她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最終卻也能幫忙清掃院子,畢竟這是她唯一會做的。

  棚外,大雪皚皚,覆盡萬物,裝點塵寰如童話世界。

  棚內,少女寒苦如賤草。

  雖然肚子依然餓,雖然身子依舊冷的哆嗦,可少女想著明天又可以幫恩人清掃院子,心里還是很滿足的……

  她又想著明天就要過年了,要不給自己堆個小小的雪人,這樣就有人陪她一起過年了。

  想著想著,疲憊的少女閉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中,想起爺爺背著年幼的她上山砍柴,哼著她最喜歡的歌謠……漸漸的,她又想起那晚恩人拉著她手的一幕……

  “恩人的手好暖和。”

  額頭發著高燒的少女呢喃著,緩緩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寬厚溫暖的后背上,寒風呼嘯,飛雪如絮,男人的側臉很好看。

  察覺到少女醒來,姜守中柔聲問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顏白如殘紙的少女聲若蚊蠅,“二兩。”

  二兩?

  姜守中腳步一頓,面色古怪。

  不會是因為自己給了二兩銀子就改名了吧。

  少女瞇著眼,呢喃的聲音輕的仿佛連自己都聽不清,“爺爺說我生下來時,有個算命的老先生說過……我值二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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