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目睹納蘭邪凄慘之狀,阿晴自喉間迸發一聲尖叫,凄厲穿云,悲聲動林。
女人飛身撲去,見夏荷依舊提刀纏擋在她的面前,眼眸兇光如血,怒喝道:“死賤人,給我滾開!”
女人一拳轟去,剎那間周身爆出一股白氣,白氣凝聚隱約幻化為白鱗蛟龍之形,騰挪繚繞,拳勢如山崩海嘯般襲去。
這一刻,阿晴臉龐呈黑紫狀,陰陽氣息環繞,顯然被逼急了的女人開始拼命。
夏荷揮刀迎敵,猶如狂瀾擊岸的拳勢震的她手臂發麻,一聲悶哼,少女如斷線紙鳶倒飛出去,用細繩束起的發絲散開飛舞。
即將摔落地面的瞬間,夏荷足尖輕輕一點,勉強維持住平衡。
少女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些許血跡。
顯然如姜守中所料那般,若真拼起命來,她并不是阿晴的對手。
然而就在她抓住對方刀刃的瞬間,心頭頓感不妙。
少女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如彎月的長刀從后背襲來。
長刀重新握于手的夏荷氣勢突然暴漲,顯然也動用了什么手段,手中的長刀劃出一個氣勢磅礴的渾圓,幽光凜凜,刃上血紋流轉。
竟是張雀兒!
得益于苗疆秘術的特殊性,之前納蘭邪沒能察覺到她身上的氣機。
卻是夏荷情急之下,直接將手中的兵器甩了過去。
“我的眼睛!”
前兩次姜守中都拔出了短刃,這一次卻是長刃。
阿晴凄厲慘叫,劇痛之下一拳將姜守中擊飛。
長刀順著對方護體罡氣潰散的部分切入,斜斜劈砍在了阿晴的肩膀上,刀刃直接入骨!
即便阿晴及時抓住刀刃,也被這渾厚之力砸的單膝跪在地上,地面被膝蓋砸出了一個坑。
不對!
這一刻,女人的兩只眼睛全都瞎了。
張雀兒手里依舊拿著那柄沾了毒的尖錐,刺向阿晴的心口位置。
又來?
雖然這一刀并未對她造成致命傷害,卻讓女人氣息出現了些許絮亂,身形也不由的停滯了一瞬,給夏荷爭取了攻擊的時間。
阿晴暗罵一聲,回身一拳砸開長刀。
而這時,又一聲刀刃出鞘的刺耳聲乍響。
與此同時,阿晴周身白氣凝成的護體罡氣也被劈散部分。
尖錐透膚,溢出血液。
等到察覺出來,小丫頭已沖到了身前。
就在阿晴察覺不對的同時,一柄拖曳著粉白光芒的玉簪小劍在眼中瞬間放大。
恐懼與憤恨占據了她的全身。
阿晴不敢小覷對方威力過人的七殺刀,強忍著被夏荷削去一片肩肉的痛楚,擊退對方,身形轉如陀螺,將全身罡氣凝于左手,打算直接將姜守中的七殺刀給捏碎。
“我的眼睛!”
隨著女子慘嚎之聲,眼珠在劇毒之下,猶如蠟融火炙,逐漸消融,眼眶迅速化為一片駭人聽聞的血洞,狀甚可怖。
“陰魂不散!”
說話的瞬間,姜守中又一次拔刀。
血刃離鞘,赤若凝血的刀身恍若活物,透出一股令人心神俱顫的恐怖煞氣。
這才是隱藏殺招!
盡管阿晴反應已經足夠敏捷,可飛劍還是扎進了她的右眼。
但張雀兒畢竟是根基不穩的小玄宗師,甚至還是靠著那瓶妖氣強行提升,余勁不足,錐尖還未進入一寸就被阿晴一掌拍在額頭上。
這和剛才的拔刀威力完全不同!
姜守中并沒有利用夏荷給他創造的機會逃跑,反而趁此間隙,欺身而近,靠近女人后,再次動用全身功力拔出七殺刀!
七殺刀的速度乃至煞氣太過兇猛,便是天荒境的阿晴也未能避開,隨著一串血珠迸濺,女人后背遽現一道猙獰血痕。
按理說阿晴身為天荒境高手是可以感應出一些苗頭的,可在夏荷和姜守中的連番攻擊偷襲下,阿晴已經無法分出心神顧及其他。
一襲勁裝的她身軀緊繃,將玲瓏凸浮的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
但阿晴萬沒料到,少女噴出的血霧里竟隱藏著一道烏黑血箭。血箭毫無征兆的擊中了她的左眼,傷口立即腐蝕。
可誰知姜守中被打飛后,又一道纖細的身影竄了出來,就好像對方一直黏在男人的后背,根本感應不到她的氣機。
阿晴噴出一口血液,駭然盯著臉色泛著不正常熱紅的夏荷,“血刀訣!?”
阿晴如顛如狂,猶如厲鬼,瘋狂胡亂揮舞著手臂,“我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這些狗雜碎!”
心系情郎的阿晴逼退夏荷后,撲向了姜守中他們,猙獰的面龐帶著噬骨般的恨意,“我要讓你們這些雜碎都償命!”
七殺刀是一鞘雙刃,長刃用來平常殺敵纏斗,短刃專門用來孕養殺意,力求一刀斃命。
女人喘著粗氣,每吸一口氣皆帶著顫栗之寒,猶冬夜凜冽之風透骨而入。
夏荷揮刀而至,將女人一條手臂斬落。
女人慘嚎不止。
此刻的阿晴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全然沒有了先前的霸道。
面對周圍彌漫著的威脅,她清楚的感受到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著逃離的沖動,可惜失去雙眼的她根本沒法逃脫。
她只能用咒罵、用威脅驅散著內心的恐懼。
“該送你上路了!”
夏荷輕喘著氣,在對方背過身后,握緊刀柄,揮刀將阿晴的頭顱砍了下來。
撲通!
無頭尸體重重倒在地上。
一場惡戰終于塵埃落定,山風過耳,颯然有聲,血腥之氣彌漫于空氣中,只余一片死寂。
已是強弩之末的夏荷也終于脫力倒地,氣喘吁吁。因過度催動血刀訣所致,使得身體遭受反噬,此刻她的鼻竅眼角皆見血跡斑斑。
姜守中同樣不好受,骨節欲散,遍體疼痛難當。如果不是道門河圖時刻在幫他療傷,恐怕拼不到方才那關鍵的一擊。
“媽的,黑葡萄真厲害。”
姜守中費力站起身,瞥了眼苦苦掙扎著起身的張雀兒,想要去看夏荷的情況,卻腳步一頓,轉而走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納蘭邪。
神奇的是,此刻納蘭邪竟然還有一絲氣息尚存。
哪怕對方的肚皮被掀起如屠宰場的豬羊,可見里面內臟。
姜守中笑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嘲諷道:“你特么是打不死的小強嗎?都這樣了,還撐著不死啊?”
納蘭邪微睜著瞳孔漸漸散開的眼睛,嘴唇翕動,氣若游絲的他發不出聲音。
“你想說什么?”
姜守中蹲下身子側耳去聽。
“救……救……”
男人眼眸里帶著哀求。
平日里對生死坦然的他,在生命真正終結的那一刻,還是由衷的感覺到了恐懼。
因為他太年輕了。
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沒有做。
他還有很多很多舞臺沒有登上去。
他不該這樣死去的。
姜守中哦了一聲,對張雀兒說道:“他說他想跟你姐姐道歉,他是畜生。”
姜守中拽著納蘭邪的頭發將其拖到墳墓前,讓對方的臉對著墓碑。
“老天爺說,大年初三這日,忌動刀,忌見血。”
“但是老天爺還說了,這一日,宜祭祀!”
姜守中說完,用刀刃輕輕劃過男人的喉管,鮮血噴濺出來,灑在墓碑上。
納蘭邪眼里的最后一絲希翼,徹底斷絕。
望著失去氣息的仇人尸體,張雀兒呆愣了一會兒,趴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深埋在心中的仇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
陽光透霧而下,如金銀之線,灑落于孤墳之上,映出一抹生輝。
隨著風波終于平息,在確認夏荷傷勢無大礙后,姜守中來到張阿順面前,開口問道:“那飛鏢是你給我的吧。”
此時張阿順靠在巖石上,全身如被鮮血浸泡,臉上的血泡也腐爛,明顯也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他咧開嘴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是我,因為我知道只憑著我們一家子,是殺不了納蘭邪的。”
“伱怎么知道我跟納蘭邪有仇?”姜守中問道。
張阿順道:“納蘭邪以為那包廂里,我聽不到他的談話,其實我什么都能聽到。我聽到他談及和你的仇怨,而且我也得知你與西楚館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在這種情況下,你是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的。”
“剛才他腹內的那個怪物……”
“是我女兒的孩子,其實也是他的……”
張阿順咳嗽了幾聲,烏黑血液順著嘴角不斷嘀嗒,緩了緩說道,“這是專門針對他的一種蠱術,名叫巫嬰蠱術,只會寄養在其血脈身上。他每次來面館吃面的時候,我都放一點,因為我怕他察覺,不敢多放。
兩年,兩年足以讓他的腹內孕養出來。但只孕養還不夠,最終還需要陰陽秘術進行刺激,這也是我為什么找你合作的原因。
因為納蘭邪修為高深,唯有將他重傷,讓他主動施展出陰陽秘術,巫嬰蠱術才會生效。我不行,雀兒也不行,只能找你賭一把。其實這次若非雀兒執意要報仇,我會再等半年,那時候哪怕沒有你,我也有把握殺了納蘭邪……”
“爹!”
張雀兒泣不成聲,跪在父親面前。
張阿順目光柔和的看著女兒,柔聲說道:“傻丫頭,你以為我和你娘親不知道你在偷偷修習《祭血大法》嗎?你以為那本書真是我們張家的傳家之物?那本秘籍其實是你娘親的啊。”
張雀兒渾身一震。
九歲那年,她和姐姐在地窖里無意間發現了一本古籍。里面的文字根本不認識,曲曲彎彎的,當時只覺得很有趣。
后來被母親看到,嚴厲責罵了姐妹倆一頓。
兩姐妹并沒有在意,好奇詢問爹爹,爹爹隨口說是張家的傳家之物,他也不曉得是什么。
姐姐死后,她偶然間在書院的藏書閣內看到了一本用來解字的字書,發現里面的文字竟與地窖里那本古籍里的很相似。
好奇的她問先生借了那本字書,拿回家找出古籍進行對比。
將里面的文字全部解出來后,竟發現這是一本秘籍。于是從那天起,她便瞞著父母偷偷修習,希望某一天能給姐姐報仇。
張阿順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你娘親當年乃是苗疆幻欞族的弟子,在一次爭奪圣女之位失敗后被同門殘害,失去了修為,與普通人無異。你娘親被人追殺時,是我僥幸救了她,厭倦了爾虞我詐的她想要過普通人的日子,便嫁給了我,后來又有了你們兩姐妹。只是那本秘籍是她師父留給她的,她沒舍得丟。
其實最開始,她是打算教你們一些蠱術的,但你娘親又怕你們以后被卷入江湖仇殺中。若能嫁個好人家,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也是好的。
可你阿姐的死讓她悔恨不已,之后又發現你偷偷修習《血祭大法》,她也就沒阻止。當時我們夫妻二人想著自己報仇,等殺了納蘭邪,那時候你修為也高了,也能自保。”
說到這里,張阿順感慨欣慰道:
“但是我和娘親沒料到,你這丫頭修為提升如此之快。這時候哪怕想攔你,以你的性子也攔不住了。我們夫妻二人索性決定拼一把,能殺則殺,殺不了也是我們的命。
你阿姐死后,你娘親用了一些特殊方法來煉制巫嬰,這導致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所以這么多年她的病情才越來越重。但是她不后悔舍上自己的命,你娘親本就是狠厲性子,她不僅要殺納蘭邪,也要讓他全家給女兒陪葬……”
張阿順拿起那根之前刺入納蘭邪腹部的骨頭,慘然笑道:“你爹爹是廢物,沒什么本事,便是想要用這沾了蠱毒的巫器去給納蘭邪刨腹,也得拼上性命。但好在成功了,眼下在京城與納蘭邪有血脈的族人,應該已經死了。也許他們中有人是無辜的,可是,我女兒也是無辜的啊……”
張阿順又咳嗽了起來,眼淚混著血液一并流著。
張阿順看向姜守中,“姜大人,你我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際,所以對于你的人品我不了解,但我現在也只能賭一把。看在我們彼此合作一場的份上,我求你救我女兒一次,別讓她跟這起滅門案扯上關系。同時,我們夫妻二人也會努力幫你洗清嫌疑。
納蘭邪和他家人死后,這么大的案子朝廷肯定會調查。我夫人本就命不久矣,她已經去了納蘭府,確保納蘭一家人死絕。蠱嬰蟲殺完人之后便會消失,那時她也就沒命了。她留在那里,便是以兇手的身份與納蘭府同歸于盡。
到時候朝廷如何調查,都能以此結案。至于納蘭邪這邊,我可以頂罪,做出與他同歸于盡的樣子。但是他那位師姐的尸體,你得處理了。
雀兒她修煉的功法很特殊,很難察覺到她修行過的痕跡,這次復仇她可以是無辜的。畢竟一個小女孩,朝廷也不會懷疑……”
然而張阿順話還沒說完,姜守中便搖頭道:“你小看了朝廷,若他們真要仔細調查,張雀兒根本逃不掉,你們做的這些偽裝也沒太大作用。”
張阿順苦笑黯然:“我當然明白,所以我才求你救她。我們已經沒能力去想什么萬全之策了。原本按照我們夫妻的設想,先將雀兒送出京城,送到我一個親戚家寄養,可現在……”
“爹,我不怕死!本來我也沒打算活著。”
張雀兒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姐姐死了,你和娘親都沒了,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么意義,我跟你們一起走!若有來世,我再做你女兒!”
說著,張雀兒毫不猶豫地拿起尖錐刺向自己的脖頸。
錘尖未及肌膚,姜守中手如閃電,一記掌刃劈其頸后。
本就重傷的少女眼前一黑,仆地不醒。
姜守中直視著張阿順的眼睛說道:“我答應你保下她,把她送到你口中的那個親戚家里,就當是你們幫我殺納蘭邪的一次謝禮。但是這丫頭以后要做什么,我就管不著了。”
“謝謝。”
張阿順露出一抹笑容,戀戀不舍的看了眼女兒,“以后的路,她走成什么樣,就看她自己了,若是能普普通通的過完一生,最好不過。”
普普通通……太難了。
姜守中看著昏迷著的少女。
這丫頭表現出的狠厲和倔性以及不符合年齡的心機,讓他都覺得有些發寒。
當時他真沒想到這丫頭敢與他合力對抗一位天荒境的高手,甚至弄瞎了對方一只眼睛。
同樣是十二歲,二兩和張雀兒完全是兩個極端。
張阿順將那位親戚的地址告訴姜守中后,便漸漸停止了呼吸。
臨死前他一手輕撫著小女兒臉頰,目光則看著大女兒的墓碑,喃喃道:“苕兒,爹爹來陪你了。”
張阿順死后,姜守中并沒有讓對方的尸體和納蘭邪的放在一起,做出同歸于盡的假象,而是將他與大女兒埋在了一起。
在對現場進行一番清理后,他將納蘭邪和阿晴的尸體丟到了一處比較遠的亂墳崗,隨意和一些動物骸骨埋下。至于最終會不會被朝廷和陰陽門找到,就看對方的運氣了。
當然,丟尸之前的舔包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納蘭邪身上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反倒是黑葡萄阿晴身上摸到了一本看著像是秘籍的東西。內容是一些奇怪的線條,看不明白。
封面上的五個字倒是勉強認了出來。
——神荼陰陽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