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姜守中便帶著張雀兒去了衙門。
衙門之內大理寺與刑部的官員皆對張雀兒進行了詳細的問話,而張雀兒也根據姜守中教給她的一套說辭,完美將自己從納蘭一案中摘了出來。
不得不說,張雀兒不僅心理素質很強,演戲能力也很優秀。
在面對諸多官員問話時,將一個小姑娘該有的懵懂,緊張,畏懼,無辜,無助,天真……等情緒表現得無一絲破綻,極是完美。
再加上她本身就長得很漂亮,梨花帶雨憐人模樣讓平日里威嚴習慣的官員們皆不忍心黑著臉,盡量的和顏悅色,深怕嚇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
而且在朝廷介入之后,這些官員其實也查出了納蘭邪對張家長女所作的惡行,這種情況下對張雀兒就更為同情了。
甚至離開衙門的時候,一位官員悄悄對張雀兒許諾,等結案之后就會讓她將她母親的尸體帶走。
姜守中不得不感慨,這丫頭真是天生的演員。
難怪如納蘭邪那般精明的人,也會在陰溝里翻船。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張云武和張玥兒父女,對方正在送女兒去學院。
張云武知道一些內幕。
姜守中腳步驀然一動,神情驚愕。
張云武目送著女兒蹦蹦跳跳的進入學院,途中后者朝他揮了揮手,張云武也笑著擺手回應,直到小丫頭身影消失,他才準備離開。
姜守中好奇問道:“你的修為境界雖然是小玄宗師,但除去類似暗器的血箭招數,真正的實力也就是一品武夫左右。你是不是用什么特殊的法子,強行提升了自己的境界?”
不過他知道的有限,也以為張雀兒與納蘭案沒牽扯。想到對方父母全部去世,臉上也不由露出幾分惻隱。
想起曾經溫招娣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姜守中搖了搖頭,也懶得管對方夫妻間的破事了。
就在這時,一道低磁帶著女人嬌柔的聲音驀然悠悠飄來。
張云武撓頭無奈道:“其實一開始就想過,但招娣她說要存下來。我覺得,她可能提前想給玥兒存個嫁妝,我覺得也行。”
可張雀兒這完全是從武夫到宗師的跳躍,也不知道這會不會給她留下什么禍根。
張雀兒淡淡說道。
“阿彌陀佛。”
“妖氣。”
“啊,雀兒姐姐你不要緊吧,要不我讓爹爹給你去找大夫看看。”
存嫁妝?
怕是已經謀算給你娶個新老婆了吧。
據他所知,一些修士冒險用普通妖氣提升修為,不過微末增益,不可能大跨境界的提升。用的多了,就會走火入魔甚至死亡,畢竟境界之躍升誠如登高山,非一蹴而就。
張雀兒攤開手,陽光下少女白凈的臉頰透著幾近病態的瓷白,“不是說了嗎?我的修為從二品武夫到了小玄宗師。除此之外,也沒什么感覺。”
女僧人穿著一襲黃色袈裟,衣襟飄逸,隨風舞動,猶如菩薩座下蓮花綻放,眸中隱約流轉異彩,宛若秋波含邪。
走在大街上,少女又恢復了沉靜的表情,纖薄的嘴唇微微抿著,與方才衙門那個一邊哽咽哭泣,一邊對那些官員喊著叔叔伯伯的天真少女形成鮮明對比。
這丫頭也太瘋狂了,竟然敢喝妖氣。
看到張雀兒,小丫頭一臉歡喜,跑到對方面前脆聲問道:“雀兒姐姐,你怎么不去學院啊。”
對于京城發生的事情,小丫頭自然是不知道的。
幽冥妖氣這么厲害?
姜守中不禁皺眉。
姜守中有些擔憂。
張玥兒用力點頭。
這可是天大的意外。
回去后讓夢娘好好檢查一下張雀兒的身體。
在二女聊天的空檔,姜守中對張云武問道:“有沒有購置新院子的打算?畢竟朝廷給了金子,也夠買座小院了。買的話咱們買一起,以后蹭飯方便一些。老甲就不指望了,那貨已經把錢送給青娘茅房了。”
“嗯嗯。”
看著眼前與自己名字只差一個字的小女孩,張雀兒露出了罕見溫柔的笑容,眼里的陰霾也驅散干凈,輕輕摸了摸對方的小辮子,笑著說道:“最近身體不舒服,跟先生請假了,過些天再去。”
此外幽冥妖氣是拿來復活死人的,這丫頭喝了真沒問題?
隨著西楚館的被查封,那瓶妖氣他都懶得找了,沒想到竟是被眼前這個小姑娘所得。
張玥兒一臉關切。
張云武疑惑扭頭,見是一位美艷女僧人。
張雀兒笑著搖了搖頭,“不要緊的,你在學院要乖哦,如果那個趙家小少爺還敢欺負你,姐姐一定幫伱好好教訓他。”
年少就被金剛寺高僧收為徒弟的張云武對于僧人尤為尊敬,哪怕是罕見的女僧人,他也不敢怠慢,見狀連忙雙手合十行禮,“見過大師。”
因為張玥兒著急上學,雙方只是隨意聊了幾句就分別了。
“你身體沒出現什么異樣?”
不等姜守中詳細追問,她仰起小臉,看著姜守中說道:“我在張玥兒的布偶娃娃里發現了一瓶妖氣,就把它喝了,修為從二品到了小玄宗師境界。”
佛母還了一禮,唇間微笑,若悲若憐,“方才那小姑娘,是你女兒?”
“是我女兒。”張云武點頭。
“小姑娘以后福源不淺,你這個當父親的有很大功勞。”
佛母微笑道。
張云武有些赧然的撓撓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佛母抬起一只纖纖玉手,變魔術般手心多了一串佛珠,遞到張云武面前柔聲說道:“遇見即是有緣,這串千福珠貧僧就送給你吧。”
張云武一怔,忙搖頭,“這珠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太貴重了,大師收回去吧。”
張云武憨,不代表他真傻。
路上突然冒出個女和尚,要送他貴重東西,怎么都覺得不對勁。
佛母笑道:“貧僧無家無依,運氣好死了也不過燒幾顆舍利,這東西貴重不貴重,對貧僧而言不重要。能送有緣人,便是它的幸運。”
張云武正要繼續推辭,卻猛然發現佛珠竟出現在自己手里。
佛母雙手合十,口中念叨起一段經文,周身彌漫著的悲憫氣息更為濃重。
隨著經文不斷念起,張云武眼眸開始漸漸泛起些許血絲。
飛檐翹角似欲與云端相接的無禪寺大殿,香煙繚繞,梵音低誦。
此時閣樓之上,面對面坐著兩位僧人。
一老一少。
老和尚面容寧靜慈祥,皺紋交錯如同枯木上的年輪,白眉如霜。即便看著落魄,可依舊顯得超凡脫俗,渾身沾著一縷縷悲憫氣息。
年輕和尚很秀氣,猶如一個瓷娃娃,皮膚干凈仿佛流轉著瑩瑩如玉。
“師父?”
察覺到一絲異常的年輕和尚停下敲木魚的動作,看向老和尚,微微皺眉,“好像有一股邪氣?”
老和尚徐徐睜開眼睛,看向遠處張云武所在的街道,聲音蒼老,“是索命梵音。”
“啊?密宗妖僧來了!?”
年輕和尚很吃驚。
老和尚笑了笑,“佛有千面,佛法無量,哪有什么妖僧圣僧的,她若心中有佛,她即是佛,當年……”
老和尚忽然停下了講述,似乎是追憶起了什么遺憾之事,幽幽一嘆,輕輕揮手,周圍桌子上的一個個木魚全都自己敲擊起來。
木魚之聲,清脆悠揚,回蕩于古寺之間。
街道上,佛母猛地停下誦經的聲音。
她先是看了眼無禪寺方向,又看向目光逐漸恢復清明的張云武,微嘆了口氣,對著無禪寺方向行禮歉意道:“是貧僧冒昧了。”
說罷,佛母與張云武擦肩而過。
等張云武目光徹底清明,對方已經不見了身影,而手中的佛珠也不見了。
姜守中回到家中,發現妻子染輕塵來了。
對方正在和秋葉交談著什么。
“姜墨。”
一襲青裙的染輕塵看到男人回來,目光不留痕跡的瞥過張雀兒,隨后看向姜守中笑道:“今天來是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準備給你買一座院子。畢竟你現在家里人也多了,不方便。”
姜守中一臉的詫異。
這位媳婦怎么知道他打算買院子啊。
莫非是夫妻間的默契?
“不用了,我自己買就行,我有錢。”姜守中不好意思讓對方破費。
染輕塵想了想說道:“明天,我一定給你買好院子。”
看著這滿院子的女人,染輕塵很不開心。
二兩她不在意,黑黑瘦瘦的像個麻稈似的。至于張雀兒,雖然漂亮,可畢竟年歲太小,姜墨不至于那么牲口。
夏荷嘛,這女人冷冷冰冰的,短時間內應該和姜墨發生不了啥。
況且上次在染府,夏荷似乎主動勾引都沒能讓姜墨上鉤,反而引得姜墨厭煩,足見兩人關系很不好。
唯獨這個秋葉,很有危機感。
尤其看姜墨的眼神,仿佛都能拉出絲了。
這時候染輕塵真的對那位小姨很不滿了,今天放一個美女丫鬟,明天再放一個……這是想干什么?腦子抽風了是吧。
偏要跟我這個外甥女作對?
那下次見面,是不是連小姨都出現在丈夫屋子里了?
必須盡早遏制住這股風氣!
就在染輕塵思考應該在什么地段買院子時,秋葉忽然問道:“染大小姐,我想問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姜大人娶新媳婦嗎?”
見秋葉直勾勾的望著她,染輕塵懵了。
什么意思?
公開宣戰?
秋葉認真說道:“姜大人說,你不會嫁給他,你有更高的追求,是真的嗎?”
染輕塵看向姜守中,想到曾經在馬車上與對方的談話,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說道:“我和他不適合,我希望他找到新的幸福。”
聽到這話,秋葉終于放下心來。
秋葉說道:“那么姜大人有了新的媳婦,你不會生氣吧。”
“當……當然不會啦。”
染輕塵板著臉,語氣淡漠道,“他喜歡誰我都會祝福,不過他之前跟我說過,他最近不想找女人,只想單身。而且我也打算給他找一個,秋葉姑娘如果有合適的,也可以介紹嘛。”
染輕塵想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但沒擠出來。
秋葉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松開因為緊張而充滿汗水的手,不去看姜守中,仿佛將畢生所有的勇氣堆積在這一刻。
相信大姐,大姐說唯有主動才有收獲。
秋葉給自己暗暗打氣,抬起頭一字一頓道:“我覺得我很合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