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周琝的死亡,給了蘭妃一家極重的打擊。
蘭妃更是精神崩潰,失了智的跑去皇帝面前大哭大鬧,起初皇帝對她還算比較寬容,畢竟心里有愧。
然而后來這女人不知腦子抽了什么筋,竟聯合幾名官員懇求陛下立二皇子周邟為太子,甚至還誣言三皇子周伈要謀反。
于是毫無意外的,這位前太子的母親被打入冷宮。
二皇子周邟則被派往西蜀。
而小公主周夕月雖然沒有受到波及,可皇帝對她的寵愛自然不如以前,變得冷淡了許多,甚至還有意將她嫁給某位勛貴子弟,以換取政治資源。
在親眼目睹了哥哥死亡,母親被棄,在父皇心中失寵的變故后,這位昔日刁蠻的少女一夜之間似乎長大了許多。
在哥哥喪事結束后,便主動向皇帝提出想外出修行。
剛開始皇帝以為小女兒又在玩鬧,并未放在心上。可見對方在外面跪了一天,一番猶豫之后,正巧陰陽門的人前來,索性扔給了陰陽門。
陰陽門自然不敢拒絕,而且也不想拒絕。
一來,周夕月畢竟是公主,哪怕失寵,也是皇室中人。有了這層關系,陰陽門的地位在江湖中也算是渡了一層金。
這些年,陰陽門都在努力吸收朝廷官員或皇親國戚的子弟,為的就是與朝廷打好關系,將雙方利益緊緊綁定在一起。
比如之前的納蘭邪。
江湖終究只是江湖,永遠在王朝管轄之下。
有了朝廷這個護身符,陰陽門更有底氣與其他門派抗衡,更有傲氣用鼻孔看人。
二來,小公主修行天賦并不差。
身為皇室宗親,哪怕錯過了最佳修行的年紀,但自小就被天寶地材養大,最不缺的就是資源——即便是氪金,也能遠遠甩開大批天賦上等的寒門修士。
若周夕月在修行方面真能有所成就,對陰陽門而言無疑是錦上添花,帶來諸多益處。
此時馬車內除了周夕月,還有一男二女。
男子約莫四十來歲,臉龐略顯方正,所穿道袍上繡著陰陽門的標志性圖案,黑白兩色交織,象征著陰陽調和,天地萬物生生不息。
此人名叫安九畹,乃是陰陽門四長老。
此番上京之行,本為追查失蹤的大弟子阿晴之事,雖然所獲線索寥寥,卻意外因緣際會,收下了大洲小公主周夕月作為弟子。
這趟下山之旅,雖初衷未果,卻也可謂成果豐碩。
相信回去之后,在宗門的地位也會更高一層。
在安九畹的身旁,是一位面容上帶有疤痕的女子,名為翁真真。她是安九畹手下的二弟子,修為已然觸及到了大玄宗師的境界。
在小公主身邊是一位相貌普通的年輕女子,名叫綺兒,是大內高手馬五的關門弟子,已有小玄宗師大圓滿的境界。
此次專門跟在周夕月身邊,擔任她的貼身護衛,除了照顧起居外,以確保這位大洲小公主的安危無虞。
“公主殿下,那丫頭你認識?”
翁真真好奇問道。
見二兩嚇得匆匆跑開,周夕月眼底浮現出一抹陰霾。
她收回目光,笑著說道:
“大師姐,叫我師妹就好,既然已拜入陰陽門下,就沒有什么大洲公主的身份了。那小丫頭以前是個乞丐,當時本想著好心救濟她,結果那丫頭不領情,后來我和她主人起了些沖突。”
聽到“大師姐”這個稱呼,翁真真臉上笑容變濃,對這位小公主有了幾分好感。
本來她聽說周夕月極為刁蠻,還擔心師父收她做弟子后會威脅自己的地位,現在看來,這位小公主還是挺上道的。
翁真真奇怪道:“她主人身份很高?”
“一個六扇門暗燈而已。”
周夕月想起當初自己被逼迫向姜守中道歉的一幕,微微攥緊了粉拳。
如果不是京城發生太多事,她早就把那家伙剁碎丟進獅子園了。這次離京之后原本還有些遺憾,沒曾想在這里意外遭遇了對方的侍女。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不在這里,如果在的話……
周夕月眼眸微微閃爍。
翁真真不解,“一個六扇門暗燈有這么大膽子,敢跟公主起沖突?”
周夕月輕輕搖頭:“當時他并不知曉我的身份,后來京城又發生了一些事,我也就沒理他。無知者無罪,這件事就過去吧。”
翁真真想起前太子死亡的事件,沒敢再深入談論,轉而冷聲道:“怎么能過去呢?師妹宅心仁厚,可畢竟是金枝玉葉,敢冒犯你,也該受到應有的懲罰。這事就交給師姐,讓師姐幫你去教訓他!”
她扭頭看向安九畹,“師父,您覺得呢?”
雖然嘴上說著幫忙教訓,但翁真真不敢輕易定奪,想看看師父的反應。
安九畹本無意介入這些瑣碎的紛爭,但一想公主畢竟剛剛拜入他的門下,他理應給予一定的關照,便語氣平淡地開口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但切記不要引起太大的騷動。三皇……太子帶人封城,必然有要緊事,鬧得太大不好收場。”
聽到新成為太子的三皇子,周夕月心中暗恨。
明知道她是公主,對方竟不予放行,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在師姐和師父面前讓她丟盡顏面。
等修行學成,她一定會把這份恥辱討回來!
翁真真點頭笑道:“這三天封城,他們也出不去,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懲罰他們。這會兒先拿剛才那小丫頭開刀。她以前不是小乞丐嘛,那就讓她一輩子去當乞丐去。”
“師姐你要親自動手?”周夕月問道。
翁真真搖頭,“城衛軍盯著緊,暫時先不出面,這地方干臟活的人多的是,給點錢讓他們先去尋尋晦氣,也好先探探底。”
打鐵鋪內。
張雀兒的視線落在一柄帶有斑駁銅綠的長劍上。
長劍約莫三尺不到,劍身上赫然有一道曲折的裂痕,沿著劍鋒蜿蜒而去。裂縫內沾著淡淡的血紅色,宛如干涸已久的血跡。
湊近聞,還能嗅到一股極淺的血腥味。
“這把劍怎么賣?”
張雀兒將劍拿在手里,掂量了兩下,對鐵鋪老板問道。
鐵鋪老板愣了一下,皺了皺眉說道:“丫頭,這把劍當初是一個窮酸老書生賣給我換盤纏的,我嘗試過修復,但劍心完全開裂,沒法……”
“多少錢。”
張雀兒不想聽對方廢話。
鐵鋪老板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揮,“算了,一把破劍也不值幾個錢,送你玩得了。免得一會兒你家里人找上門來,又跟我扯皮。”
在鐵鋪老板眼里,張雀兒就是一個商旅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趁著父母疏忽,偷溜出來玩耍。
真要賣了錢,對方家長找上門也是麻煩。
這種事情他遇見的多了,索性給這位大小姐順個人情。
“這么大方啊,那我也大方一下吧。”
張雀兒輕輕一笑,隨手將那一錠金子拋給了鐵匠,語氣輕松地說道,“給我打造一副劍鞘,另外你這把劍看著挺漂亮,我買了,正好送給我妹妹。”
張雀兒拿起掛在墻壁上的一柄工藝精美的雪白長劍,劍身稍短一些,很適合女孩子用。
這敗家行為更加坐實了鐵鋪老板的猜想。
見老板猶豫,張雀兒挑眉,“怎么?不想做生意啊,那我找別人去。”
“做,做。”
鐵鋪老板連連點頭,精挑細選了一塊優質的材料,開始按照所挑長劍的尺寸開始制作劍鞘。
男人忍不住好心勸道:“我說這位大小姐,世道兇險,出門在外要懂得保護自己,別輕易露財,外面的人沒伱家里人那么善良。你這么漂亮的一個小丫頭真要被人套了麻袋,要后悔一輩子的。”
“謝謝大叔提醒,你是好人。”
張雀兒坐在長凳上,輕輕甩動著纖細的小腿,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在看到馬車里的周夕月后,二兩確實被嚇到了,當初對方和主子發生沖突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她知道這個女人背景非同小可,本想著快點回客棧告訴姜守中一聲。然而,在半途中她突然憶起張雀兒仍在鐵匠鋪那邊,于是立即調轉步伐,心急火燎的趕去找尋張雀兒。
結果在穿過道路的時候,因為太過緊張急切,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男孩,二兩懷中剛剛購買的物品灑落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
二兩慌忙跟小男孩道歉。
少女準備扶起倒地的小男孩,出乎意料的是,小男孩突然起身抓起地上散落的一包牛肉干——這是二兩買好帶在路上作為干糧的。
小男孩沖著二兩做了個鬼臉,然后轉頭朝小巷深處疾跑而去。臨跑時發現地上還有個錢袋子,于是一并拽在手里。
二兩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大喊,“喂!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少女下意識追了上去。
小男孩畢竟腿短,很快就被二兩追上,堵在了一處死胡同里。
二兩輕喘著氣,怒氣沖沖的對小男孩說道:“小弟弟,你怎么可以搶別人的東西呢。你若是肚子餓了,我可以給你些吃的,你搶我的錢袋子做什么,快把東西還給我!”
二兩氣呼呼的上前欲要奪回。
就在這時,旁邊的院子里忽然走出了兩男一女。
女人一臉尖酸刻薄的模樣,看到二兩后不問緣故便劈頭蓋臉一頓罵,“哪里來的賤丫頭,光天化日之下搶我家孩子的東西是吧,還有沒有王法了?”
二兩嚇了一跳,鼓起勇氣說道:“是你家孩子先搶了我的東西!”
“老娘眼瞎嗎?明明看見是你在搶我兒子的東西!”
婦人從男孩手里拿過錢袋子,指著二兩罵道,“賤丫頭,身上是不是還偷藏有我家東西,快拿出來!不然老娘報官,把你抓進牢里去!”
“我沒有!”
二兩氣得臉蛋漲紅,淚花打轉。
在婦人罵人的同時,兩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二兩的身后,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其中一位男人見婦人給他使了個眼色,便朝著二兩削瘦的肩膀抓去。而少女反應機敏,急忙躲開,大聲說道:“報官就報官,我才不怕,明明就是你們搶我的東西!”
“死丫頭真嘴硬!”
婦人上前便要一巴掌抽過去。
二兩雖然沒修行過功法,但畢竟跟晏長青學過劍術,在婦人耳光抽來的瞬間,以手作劍,輕巧地擋開對方的手掌,隨即謹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手掌落空的婦人不由一愣,不信邪的她再次揮出巴掌,依舊沒挨到對方的身子。
“你們兩個是木頭嗎?”
婦人惱羞成怒,對著兩個男子怒道。
兩名大漢擰了擰拳頭,剛欲向前邁出步伐,忽然一顆石頭激射而來,擊打在最前面大漢的右耳上,瞬間皮開肉綻,鮮血四濺。
疼痛之下,那壯漢不由得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眾人一呆,扭頭望去。
只見小巷一頭,靜靜站著一位少女。
少女腰間懸掛著兩把長劍,神情冷若冰霜。
“雀兒姐姐!”
二兩面露驚喜。
張雀兒打量著二兩,見少女并沒有受到傷害,神情稍緩,冷冽的杏眸轉向婦人他們,“怎么回事?”
二兩委屈巴巴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妹妹偷了你們家東西啊。”
張雀兒精致可人的小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看向大漢三人,“大叔,大媽,要不要我給你們賠禮道歉?”
三人看著腰間佩劍的張雀兒,一時拿不準對方是不是修行人士。
婦人是個精明人,瞥了眼耳朵被打出血的大漢,眼珠一轉,擠出笑容,“那個……是誤會,都是誤會,是我們搞錯了。”
婦人將牛肉干和錢袋子遞給二兩,然后對著男孩一巴掌,厲聲道:“還不跟這位姐姐道歉?”
男孩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水與鼻涕齊飛,一邊哭泣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姐姐,是我錯了,對不起……”
二兩內心本就柔軟善良,沒有太多城府,看到小男孩如此悔恨的哭泣和道歉,先前的惱怒也漸漸如煙云般消散無蹤。
少女輕嘆一聲,轉向張雀兒,“走吧,雀兒姐姐。”
“不把他們都殺了?”張雀兒面沉如水。
二兩嚇了一跳,結巴道:“不……不用了吧,都是誤會。”
張雀兒展顏一笑,“開個玩笑。”
張雀兒也沒再理會婦人他們,帶著二兩離開了小巷。
走出小巷,二兩低著頭歉意道:“對不起雀兒姐姐,讓你擔心了。”
“是我的錯,應該陪著你的。”
張雀兒摸了摸二兩腦袋,解下腰間一柄玉白色的精美寶劍遞給少女,“怎么樣,專門給你挑的趁手兵器,漂亮吧。”
二兩美目熠熠,隨即又小心翼翼的說道:“雀兒姐姐,是不是很貴啊,你自己用吧。我不需要什么兵器的。”
“不要是吧,那我扔了。”
“別!”
二兩連忙將寶劍抱在懷里。
她抬眼瞧見張雀兒眼中的戲謔之色,這才意識到對方在逗弄自己,臉頰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紅暈。少女輕輕咬了咬嘴唇,望著張雀兒的眼睛,由衷地感激道:“雀兒姐姐,謝謝你。”
“以后你要努力練劍,知不知道?這樣才不會被人欺負,有些道理啊,只用嘴說可不行。”張雀兒寵溺的捏了捏少女小瓊鼻。
二兩用力點頭,“嗯,我會的。”
兩人走到客棧門口,張雀兒忽然哎呀一聲,懊惱道:“我把東西落在打鐵鋪子里了。”
“啊?”
二兩眨了眨眸子。
張雀兒將懷里的東西塞給二兩,說道:“你先進去吧,我取回東西馬上就來。”
說罷,少女轉身跑去。
“雀兒姐姐你小心點。”二兩喊道。
“知道啦。”
小巷,院子里。
婦人給大漢包扎好耳朵上的傷口,陰冷道:“差點就成功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小賤貨,早知道就把老三叫來了。”
另一名大漢怨聲道:“給我們錢的人,不是說只是一個普通小丫頭嗎?怎么還有練家子?我瞧著后面來的那丫頭,至少也是三品武夫的修為。”
先前痛哭流涕的小男孩此刻正趴在地上抓蛐蛐,聽到兩人的對話,他抬起頭說道:“娘,我要后面那個姐姐給我做媳婦,她好漂亮啊。”
“滾一邊去!”
婦人瞪了一眼,冷聲道,“去把老三叫來,老三是二品武夫的高手,對付一個小丫頭手到擒來。既然我們收了人家的錢,就把事情辦漂亮。
按照雇主所吩咐的,抓來那個小丫頭,割了她舌頭,打斷她的四肢,然后丟到她家主人面前……事后還會給我們一筆報酬。
至于另一個丫頭,廢了她的武功,賣給云春樓,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耳朵被傷的大漢咬著牙怒道:“廢了武功先交給我,老子要好好調教一下那丫頭,讓她知道傷我的代價!”
“唉……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忽然,一道幽冷稚嫩的嗓音如寒霜般飄進了院子。
正在商議事情的三人一愣,便駭然看到剛才那位少女竟又出現在他們面前,一手提劍,另只一手竟提著一顆頭顱——正是那小男孩的。
“雖然我不想殺小孩子,但是我覺得……”
張雀兒將手背上濺到的鮮血輕輕抹在自己的嘴唇上,紅唇如血,勾起一道猩紅,笑顏如花,“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的,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