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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魔女輕塵

  趙總兵所說的這些的確是麻煩。

  不過說起天妖宗,姜守中忽然想到那位天妖宗的四大護法之一金鰲。

  當初兩人在前往鳳城的路上結識,印象還算不錯,勉強算是朋友了。

  也許,可以靠著這層人情讓天妖宗幫忙讓路?

  “要不……我護送一下?”

  姜守中暗暗道。

  只是姜守中有點擔心。

  當初金鰲嚷嚷著要把他打暈送給曲紅靈,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自己跑去天妖宗被抓了,成為那位宗主的圈養男寵,那就完犢子了。

  姜守中略作考慮后說道:

  “趙總兵,眼下也考慮不了太多了,你先帶人去天妖宗。如果被攔下,就找一個叫金鰲的人,他是我的朋友。”

  姜守中打算在后面偷偷跟著。

  假如趙總兵他們能順利通過,自己便無需出面。

  假如不順利,他也只能出面周旋了。

  趙總兵眉頭微微舒展,點了點頭說道:

  “如果天妖宗有人,事情就好辦多了。不過眼下最麻煩的,還是這些被救的人。

  這些當兵的好辦,里面有不少舊識,基本都會相信我的話。但那些百姓難說,他們是大洲的子民,目前很難去相信朝廷會害他們。”

  姜守中理解對方的擔憂,淡淡道:

  “人各有命,我們已經盡力了。愿意留下來的讓他留,是生是死看他自己造化。”

  姜守中不是活菩薩,也不是救世主。

  目前為止他真的盡力了,讓他一個一個的把打算送死的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他做不到。

  人終歸還是需要對自己負責。

  趙總兵欲言又止,最終無奈點頭:“我只能盡量去勸了。”

  趙總兵離去后,姜守中對厲南霜問道:“頭兒,輕塵在另一處安全之地嗎?”

  厲南霜一愣,眨眨眼道:“她不是去城外接應你了嗎?”

  “接應我?”

  姜守中詫異道,“我沒看到她啊。”

  厲南霜說道:“前不久老甲他帶著一些幸存的女人來到了這里,說是輕塵救的他們。染輕塵告訴他,要去城外接應你,我以為你……”

  沒等厲南霜說完,姜守中暗罵一聲,翻身騎到牛妖背上,抓住牛角直沖城門方向。

  此時,染輕塵并沒有出城,而是躲在古梵寺旁邊的一面土墻后,緊張的望著遠處一支到處搜索幸存者的騎兵小隊。

  染輕塵俏臉發白,臉上還殘留著錯愕與不可思議的神色。

  因為就在剛才,她親眼看到這支大洲騎兵將幸存的一家三口給殺了。

  姜守中沒來及告訴她內情,所以當時她看到進城的大洲騎兵后,以為是救援的隊伍,沒想到卻看到了那一幕。

  染輕塵不是蠢人,結合之前丈夫的舉動,以及那些油桶箭矢,推測出了一些真相。

  這讓她不能接受。

  實在想不明白,大洲朝廷為什么要殘殺自己的百姓?

  但眼下不是尋求真相的時候,因為身后的古梵寺內有不少幸存百姓,多是婦人孩童。

  原來皇后洛婉卿離開時,讓古梵寺的僧人打開禁地,若有避難的百姓就收留,至于能不能活下去,看他們命。

  就如姜守中之前所言,對于洛婉卿、李觀世這類的高手,指望他們化身菩薩顯然不可能。

  修道至頂點,對人命看的很薄。

  即便是普通江湖人士,于混亂中早就逃離了,哪兒還顧得上其他人。

  不過洛婉卿走之前,最終還是稍稍做了一些善舉。

  在大量的油桶箭矢攻擊之下,保住了寺廟內的僧人和避難的四百多名百姓。

  只是這份擔子,此刻卻落在了染輕塵身上。

  望著不斷逼近的騎兵,女人緩緩握緊手中的長劍。她有把握殺了這一小隊騎兵,但就怕驚動周圍的軍隊。

  不過好在那些騎兵并沒有靠近,從一條小巷穿了過去。

  染輕塵松了口氣,回到寺內。

  寺院內,古梵寺主持正在安頓避難的人。

  “染大人,外面怎么樣了?”

  老主持面帶憂色。

  染輕塵看了眼那些神情恐懼或麻木的人們,開口說道:

  “主持,勞煩你派修為好點的僧人將他們帶出寺院,朝著明陽湖去。這里不安全,很快官兵會找上這里,我會在前面幫你們開路。”

  老住持輕輕點頭:“好,貧僧一定保護好他們。”

  “染大人,既然大洲派了官兵來,說明是來保護我們的,為什么要躲著他們?”

  人群中,一位婦人忽然詢問道。

  染輕塵不知怎么解釋,索性實話實說:

  “我看到那些士兵殺了幸存的一家三口,我懷疑他們不想讓青州留活口。”

  什么!?

  聽到染輕塵的話,人群騷亂起來。

  “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錯了染大人,外面的是叛軍吧。”

  有人不愿相信。

  染輕塵說道:“叛軍基本已經沒了,剩下的被趙總兵掌控,外面的確是朝廷派來的軍隊,我會盡量保護你們安全到達明陽湖。”

  眾人面面相覷。

  可即使如此,眾人還是不愿接受這個現實。

  恐懼與絕望已經讓不少人為之心靈崩潰,好不容易盼來了救援,卻是劊子手。

  這誰能受得了?

  之前質問的婦人滿臉狐疑的瞪著染輕塵:

  “我一個婦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但我也能分辨出個真假,我決不相信外面的援兵是來殺我們的!

  我不管伱是什么染大人染俠女,我懷疑你才是叛軍,你就是故意騙我們躲開救援的官兵,然后對我們下手……”

  婦人的話引起了一些人的懷疑。

  于是有不少人開始附和。

  沒有人覺得朝廷會拋棄他們,自古以來哪有朝廷殘殺自己子民的。

  他們已經懷疑起了染輕塵的動機。

  面對質疑,性情淡然的染輕塵不屑解釋,然而這樣的沉默卻也讓一些人誤以為對方無言以對,質疑聲越來愈多。

  主持連忙安撫,但已經壓不住越來越多人的質問,人群開始嘈動起來。

  “我們好端端的躲在這里,你這女人卻要帶我們去別的地方,你就是害我們!”

  “大家伙兒別聽她胡說,這女人絕對是叛軍!”

  “我們把她抓了交給官兵!”

  隨著不斷地煽動,一些頭腦發熱地朝著門口沖去。

  有一些人沖向染輕塵。

  其中還有幾個地痞無非是看染輕塵長得漂亮,想要趁亂占便宜。

  人就是這樣,在認知淺薄之下總是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選擇一條錯誤的道路。

  愚昧也罷,愚蠢也罷,總歸是有的。

  染輕塵欲要阻攔,可面對這些普通人又不能下手太重,甚至一些武僧也鬧騰起來,哪怕主持大聲呵斥也不管用。

  “讓我出去!”

  “讓開!”

  人們推推搡搡,場面愈發混亂,壓抑著的情緒愈發狂躁。

  甚至還有人,將寺院發放的饅頭等一些食物朝著染輕塵和阻攔的僧人們扔去,宣泄著憤怒。

  也有一些理智的人進行勸阻,但效果甚微。

  望著一個個仇視她的人們,染輕塵莫名有些恍惚,呆愣在了原地。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這么做的意義何在。

  一片菜葉落在了她的臉上。

  是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見自己被阻攔沖不出去,發了瘋了的扔東西。

  他好不容易帶著孩子死里逃生,不想再逃命。

  染輕塵低頭看著墜在地上的菜葉,聽著人們的辱罵,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委屈,憤慨,自嘲,以及不斷涌現的戾氣。

  心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冷嘲熱諷:

  “看吧,這就是人性,你的情郎為了救這些人,還在外面不知生死,他們卻不懂得感恩。”

  “染輕塵,你當了這個好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人永遠不會懂得感恩。”

  “殺了這些白眼狼,你不欠他們什么。”

  染輕塵的眼睛泛起黑霧,瞳孔煥發出殺意。

  “染大人!”

  旁邊傳來主持急切的喊叫聲。

  染輕塵猛地回過神來,眼眸中的戾氣褪去。

  主持焦急道:

  “怎么辦?我們攔不住他們!”

  染輕塵望著已經擠出大門的人們,下意識想要去追趕。

  但猶豫了一下,女人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淡淡道:“生死有命,他們想走就由著他們吧,我們把剩下的人安全送到明陽湖。”

  “可是……”

  “走吧。”

  染輕塵不再理會。

  望著突然變冷漠的女人,主持嘆了口氣,只好組織著一些僧人將剩下的人朝著后門帶去。

  一行人離開寺院,從竹林后山翻過。

  站在高處的他們,恰好看到遠處一支騎兵出現街道上。

  而剛才跑出寺院的那些人們,在確認那些騎兵不是叛軍,而是大洲官兵后,連忙大叫著喊救命,迎上前去。

  一個個喜笑顏開,以為自己得救了。

  騎兵發現了這些人,于是調轉馬頭朝著眾人疾馳而來。

  馬蹄聲如閻王的催命符,踏在街道上,步步緊逼,震顫著每一寸空氣。

  馬背上的士兵身披甲胄,面容被冷硬的鐵面具遮掩,僅露一雙雙寒冰般的眼眸。

  隨著騎兵越來越近,那些喊叫的人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尤其那些騎兵竟抬起了長矛。

  眾人慢慢停下了腳步……

  “跑!”

  不知誰喊了一聲,這些人如夢初醒,四散而逃。

  然而此時的他們,又怎能跑得過訓練有素的官兵,完全成為了獵物。

  一桿桿長矛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逃命人的胸膛。

  之前朝著染輕塵扔菜葉的男人,望著被士兵用長矛挑起戳穿的孩子,滿臉悔恨絕望,下一秒就被后面來的騎兵砍下了腦袋。

  山頂上的人們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幕情形,脊背發涼。

  原本還猶豫不決,要不要下山的一些人,看到這樣的場景,頓時慶幸自己選擇了留下,滿臉感激的看向染輕塵。

  “阿彌陀佛。”

  主持面露悲憫自責,雙手合十,嘆息道:

  “鏡不明則物不清,心不廣則智不明。世人皆有慧眼,然常蔽于己見,如霧里看花,終不得真諦……”

  望著四處逃竄哀求的人們,染輕塵死死咬著唇瓣,絲絲鮮血溢了出來。

  而無人看到,這青州每死一個人,就有一縷無形的血氣注入染輕塵的身體。

  這就是皇帝周昶的計劃。

  讓修羅女皇進入染輕塵的體內,然后用青州的百姓去獻祭供養。

  青州幾乎鋪滿了陣法。

  這些陣法,可以影響到常年居住在這里的人。

  周昶便是利用此,讓修羅女皇吸收這些特殊血氣,盡快恢復她的修為,然后將其牢牢控制在手中,從而掌控亡靈軍!

  只是,他真的能控制得了修羅女皇嗎?

  染輕塵忽然扭頭對主持說道:“翻過山一直往西走,我會盡快追上你們。”

  說罷,女人朝著血色彌漫的大街掠去。

  街道上,哭喊聲交織一片。

  一具具尸體被馬蹄踩成肉泥。

  一位干瘦的男人拼命朝著旁邊小巷逃去,邊哭邊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慢悠悠追在后面的騎兵,眼眸滿是戲謔。

  見對方即將竄入小巷,他猛地揮起長矛朝著男人的后背扎去。

  噗——

  血花四濺。

  卻是長矛掉落在地上。

  嚇得癱倒在地的男人扭頭一看,愣在了原地。

  只見馬背上的騎兵捂著自己的脖頸,鮮血不斷溢出,一頭栽了下來。

  女人輕盈踩過馬頭,將后面的兩名騎兵揮劍刺下馬來。

  看到突然出現的染輕塵,這支三十來人的騎兵隊伍齊齊勒住韁繩,極默契的圍成一圈,將染輕塵困住。

  有幾人拿起勁弩,有幾人取出貼有靈符的轟天雷……

  對付江湖人士,他們有的是辦法。

  只是面對天荒境的高手,這三十人隊伍即便再默契,依舊不是染輕塵的對手,片刻之間就有五名騎兵被擊殺。

  領頭之人當機立斷,拿出竹筒釋放出響箭,給周圍軍隊預警。

  染輕塵劍鋒輕舞,施展出無雙劍法。

  空氣中綻放一朵青蓮。

  劍蓮盛放。

  每一瓣蓮葉,凝結著銳不可擋的劍意,斬金斷鐵,清雅中蘊藏鋒芒,于光影交錯間勾勒出絕美弧線。

  隨著一名名騎兵倒下,余下幾名騎兵見勢不妙,準備逃離。

  但,依然被染輕塵追上斬落下馬。

  之前被修羅女皇奪舍,本就身體重負的染輕塵殺掉最后一名騎兵后,靠在一面墻壁上微微喘氣,盡力恢復體力。

  她低頭望著墻角一個嬰孩的尸體,神情黯然。

  那些得救的人終于意識到自己從閻王殿撿回了一條命,無力癱坐在地上。

  有人抱著親人尸體哭喊,有人神情麻木……

  待氣力恢復一些,染輕塵收起長劍冷冷說道:

  “如果剛才聽我的,何必變成現在這樣!想活命就趕緊跟我走,別耗在這里!”

  殘活的幾人羞愧不已。

  就在染輕塵準備帶他們離開時,一個抱著自己丈夫尸體的女人怒聲哭喊道:“你可以救我們所有人的!你為什么不救!?”

  染輕塵愣住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耳,轉身望著女人,蹙眉問道:“你說什么?”

  女人緊緊摟著丈夫尸體,一臉怨恨的盯著她:

  “你這么厲害,你明明可以攔住我們,你明明可以早點出現救下我男人,你為什么不救?

  你就是在故意看我們笑話!

  你這個女人,怎么這么狠毒!我男人的死,都怪你……”

  聽著女人辱罵,以及那雙怨毒的恨意眼神,染輕塵只覺渾身冰冷。

  一時間,她說不出話來。

  濃重的悲哀,籠罩在她的心頭,讓她的心冷得發顫。

  胸口,更是悶氣得像要爆裂。

  她扭頭看向其他人:“你們也是這么想的?”

  那幾人眼神閃躲,不敢說話。

  有些時候人就是這樣,在極度絕望,悲痛之下,總是喜歡怪罪于別人……認為別人強大,就該保護他們。

  他們會認為,弱小就可以犯錯。

  染輕塵忽然想笑。

  先前好不容易壓制下的戾氣,瞬間再次涌了出來,眼神灰暗。

  她盯著女人寒聲說道:“你丈夫的死,是你們咎由自取!我給了你們生的機會,是你們不把握,卻怪我?”

  這時,附近聽到動靜的一隊騎兵急速趕來,馬蹄聲漸漸逼近。

  悲痛的婦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怒斥道:

  “你是朝廷官員,你是高手,你有責任救我們!

  現在我丈夫就是被你害死的!

  你個惡毒的女人,我咒你丈夫也去死!”

  “轟——”

  當婦人的最后一句話落下,染輕塵晦暗的雙目剎那間被血色彌漫。

  “你!說!什!么!?”

  女人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仿佛有什么東西奔湊到她的發脹的腦殼里,轟然炸開。

  她的意識開始朦朧。

  腦殼暈暈乎乎。

  隱約似有什么紅色的液體不斷地潑灑。

  等到她漸漸恢復了理智,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地上鋪滿了尸體,盡是殘肢斷臂!

  一具具的騎兵尸體和馬匹尸體堆疊在一起,分不清軀干。而方才被她救下的那幾人,也躺在地上,沒了聲息。

  遠處還有幾個騎兵,身體劇烈顫抖,驚懼看著她。

  而那婦人,也留有一口余氣。

  只是此刻的她慘不忍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仿佛是被人一塊一塊割下。

  她驚恐的看著染輕塵,就像是在看一個魔鬼。

  “不要……殺……我……”

  婦人嘴唇翕動,疼痛與死亡終于讓她的理智恢復,滿眼恐懼和悔恨。

  但最終,女人還是失去了生機。

  染輕塵木然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的裙衫上滿是鮮血。

  仿佛是在血池里,浸泡過似的。

  驀然,染輕塵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同時頭暈目眩,緩緩癱坐在地上。

  看到女人似乎沒了力氣,原本想要逃走的那幾個騎兵眼中頓時兇光大盛,領頭之人怒喊道:“殺了這個賤人!”

  幾人朝著染輕塵沖去。

  長矛直直對準女人柔弱的身軀。

  染輕塵對這些似乎毫無知覺,只是一臉茫然的癱坐著。

  在騎兵快要沖到女人身前時,一頭金牛突然出現,將前面的騎兵撞飛。

  “輕塵!”

  姜守中跳下牛背,將女人嬌軀抱在懷里。

  看到姜守中,女人方才的堆積在內心的陰霾頓時煙消云散,沾著血跡的絕美臉蛋上,綻放出凄艷的笑容。

  她喃喃問道:“夫君,如果我變成壞人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

  姜守中用衣袖擦了擦女人臉上的血跡,柔聲說道,“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變成壞人。”

  “那就好……”

  染輕塵伸手想要撫摸男人臉頰,卻漸漸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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