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休息了一會兒,開始出發。
姜守中本不打算繼續讓女人再背著他,但無奈后背的傷勢確實嚴重,走了一段路就疼的不行,只得趴在對方柔弱的后背上。
幸好此時日頭并不是那么灼烈,不至于行走困難。
然而沒過多久,兩人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們迷路了。
蕭凌秋對南金國的地圖較為熟悉,但也只是站在上帝視角去看。
真正身處于這片浩瀚的漠海,剛開始她還能依照界碑大致分辨方向,可走著走著,就如無頭蒼蠅般迷失在了茫茫無際的沙漠里。
“呃,我們現在回山洞,是不是也回不去了?”
姜守中問道。
蕭凌秋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姜守中從女人眼中看到了一絲慌亂,擦了擦對方額頭的汗珠,安慰道:“沒事,等我們修為慢慢恢復,總會走出去的。”
蕭凌秋搖了搖螓首:“你不懂大漠的殘酷。”
修士也是人。
人在大自然面前無疑是很渺小的。
別說是他們目前的狀況,即便是入圣級別的修士,一旦失去了御劍飛行的能力,也會被困死在沙漠里,這是有真實案例的。
更可怕的并非僅僅是迷路,而是沙漠中那變幻無常、極端惡劣的天氣。
尤其是突如其來的沙塵暴。
運氣不好,可能會持續數小時到數天不等。
然而想什么來什么,正當蕭凌秋心中充滿擔憂之時,她的視線不經意間投向了遠方,隨即瞳孔驟然收縮,驚恐之情迅速蔓延至她的臉龐。
只見遠處天際,滾滾黃沙如同憤怒的巨獸般翻涌而來。
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移動的沙漠海嘯,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席卷天地。
姜守中也變了臉色。
靠,這運氣也太差了吧。
這時候跑已然來不及了,蕭凌秋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有一塊深陷于地的巖石,連忙背著姜守中躲在巖石下方。
兩人盡可能地將身子藏起來。
風沙如同無數細小的刀片劃過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
即使躲在巖石后,兩人仍能感受到沙粒擊打在身上的疼痛感。滾滾沙塵席卷而來,飛沙走石從頭頂掠過。
周圍的世界很快被一片混沌所籠罩。
姜守中緊緊將女人抱在懷里,替她遮擋。
蕭凌秋本想掙脫,可感受到男人寬厚結實的胸膛,原本慌亂的情緒莫名安定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雙手輕輕環過男人的腰間。
沙塵暴持續了很長時間,當一切終于歸于平靜之后,成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二人,總算松了口氣。
抖掉身上厚重的塵土,姜守中啐了口含著沙土的唾沫,這才發現天色已黑,夜幕竟已降臨。
天空星辰點點,月光如華。
金黃色的沙海一眼望去,仿佛鋪上了一層白鹽。
而隨著夜色的加深,沙漠中的氣溫驟降,寒意漸漸襲來。
饑餓、疲憊、傷勢、如今再加上寒冷……二人也沒法繼續趕路了。
姜守中索性用飛劍在巖石后挖出一個坑,兩人蜷縮在這個簡陋的小窩,一邊抵御寒冷,一邊等著明日太陽的升起。
“也許,我們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蕭凌秋喃喃道。
姜守中抱緊女人嬌軀,盡量分享彼此的體溫:“放心吧,我會帶你出去的。”
“對不起。”
蕭凌秋忽然道歉。
姜守中一怔,低頭看著即便被沙塵撲面也難掩麗色的女人,疑惑問道:“為什么要道歉?”
“我的脾氣是不是很差?”
蕭凌秋臉龐雖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沙土,但那雙眼睛依舊亮晶晶的,注視著男人。
沒錯,確實很差……姜守中心里想著,但最終還是留了面子:
“我覺得還好,很有個性,畢竟草原上的女漢子嘛,溫溫柔柔的很違和,脾氣大點挺好,和妙妙一樣很有個性。”
聽出男人是違心之語,蕭凌秋扯了扯嘴角:“虛偽。”
她側臉緊貼著男人胸膛,聽著對方心跳聲,輕聲說道:“其實……你是個好人。”
這都沒發展呢,就開始發好人卡了?
姜守中玩笑道:“是不是接下來就要說……但是我們不適合。”
蕭凌秋俏目瞪了他一眼。
姜守中嘆了口氣,低頭聞著女人的發香:
“合不合適,已經不重要了。如果我倆死在這里,也算是死于同穴的一對鴛鴦,至少別人看到我們尸體時會這么認為的。”
死于同穴……
蕭凌秋神情浮現出一絲恍惚。
她抬頭凝視男人俊朗的面容,回想兩人一路種種,心口莫名悶的慌。
似乎有什么陌生的情緒堵在了心尖。
這種感覺說不出來。
看到女人情緒很低落,姜守中以為對方已經悲觀認命,笑著說道:
“我就是開個玩笑,別往心里去,我們一定會活著離開的。這樣吧,我給你講一些笑話,免得你突然想不開自殺了。”
“自殺?”
蕭凌秋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哼道:“放心吧,我不會輕易認命,你也別講什么笑話了,留著力氣明天趕路。”
姜守中笑了笑,輕輕擦去女人臉頰上的沙塵,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他也不講什么冷笑話,只講一些與古代氣息相符合的趣味小故事,偶爾再講一些民間故事,或者說一些對未來世界的“幻想”。
最后又扯一些新穎的制度,比如軍隊,律法,教育,民生等等。
蕭凌秋對所謂的笑話故事不感興趣,但唯獨對姜守中幻想的未來很感興趣。
尤其是對方口中的社會新制度。
那種無皇權的世界。
這讓一個習慣了君權在上的太后覺得很匪夷所思。
蕭凌秋本想駁斥男人這套荒謬的幻想,但內心卻又頗為向往,最終還是理智說道:
“你所說的這些很不切實際,就算未來會實現,但也不可能是現在。任何事物都是一步步往前走的,皇權,民權的衍化非一朝一夕可改變。
就比如你們大洲,之前好幾任皇帝都想著改革,皆不了了之。每一條政策的頒布,等于是動搖根本,說句改天換地也不為過。
利益如何分配,你所頒布的這條政策會讓多少人受益,會讓多少門閥家族蒙受損失?
天下是萬民的天下,可上層人決定著天下的走勢,你無法確保上層擁護者的利益,又如何去改善萬民……”
姜守中沒料到自己只是隨口談了幾句未來,就引來女人如此長篇反駁,無奈道:“這些東西跟我沒關系,我就瞎扯幾句。再說,我又不當皇帝。”
蕭凌秋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入戲,跟這家伙說這些完全是對牛彈琴。
聽到男人最后一句話,蕭凌秋笑道:
“也幸虧你不是皇帝,否則你腦子里裝的那些稀奇想法,會讓整個天下陷入真正的混亂。”
但女人話鋒一轉:
“不過有些想法還是值得借鑒的,要不我將你推薦給太后,當個謀士也不錯。”
蕭凌秋試探性的拋出了橄欖枝。
她的視線下意識垂落,不去看男人的眼神。
此時的女人已經忘了當初發誓時,要如何把姜守中抽筋斷骨,又如何反對耶律妙妙讓姜守中給燕戎效命。
她真的有些希望,這男人能留在她身邊。
或許是欣賞對方的才能,也或許是……嗯,就是才能,沒有其他原因!
蕭凌秋如此想著。
她才不是因為這一路被男人保護而有了好感。
她才不和妙妙那樣,輕易就動情。
哪怕現在和男人摟抱在一起,哪怕之前兩人親吻,她也不會產生任何情感上的波動,絕不可能被兒女私情所影響。
她是太后,她莫得感情。
她的血液里流的是冰。
想到這里,蕭凌秋決定坦蕩蕩的看向男人,尋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一抬眼迎上對方的視線,又心虛的挪開。
女人心跳微微加快。
姜守中搖頭道:“算了,我對政治什么的沒興趣,到時候妙妙愿意跟我隱居的話最好。如果不隱居,我就守在附近。”
這樣的回答無疑讓蕭凌秋很失望。
或許更失望的是男人的態度。
于是情緒上頭的女人強行推開,冷冷說道:“那你一輩子也別去燕戎了!”
望著突然翻臉的女人,姜守中一臉的懵。
這又咋了?
這娘們的脾氣是真的莫名奇妙的臭。
姜守中生怕女人被凍著,想要摟至懷里,但手剛挨到對方肩膀上,就被女人一把甩開。
見此,姜守中索性也就不搭理了。
到半夜,氣溫愈發寒冷刺骨,隨著溫度越來越低,能明顯聽到女人牙齒打顫的聲音。
姜守中本想讓這個臭脾氣女人吃些苦頭,可借著月光,看到對方纏著裙布的雙腳似乎有血跡滲出,心腸又不禁一軟。
姜守中猶豫了一下,再次試探著去摟對方。
這一次女人并未拒絕。
隨著兩具原本冰涼的身體再次緊緊相依,彼此間的體溫漸漸交融,很快便在他們之間滋生出了一絲溫暖。
“對不起。”
女人又是一聲道歉,情緒低落。
姜守中笑道:“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其實是故意占你便宜呢。”
蕭凌秋嘴角露出了笑容,俏臉暈起幾分動人的胭脂色。
這一刻的女人無疑是很美的。
可惜在黑夜里,男人看不到如此美景。
“姜墨。”
“嗯?”
“你……”
蕭凌秋張了張嘴想說一句玩笑話,但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生生咽了回去。
“沒事,我睡一會兒。”
“睡吧。”
姜守中換了個姿勢,讓女人睡得更舒服些。
過程中不小心牽動了傷勢,疼的男人吸了口冷氣,又強忍著將后背緊靠在沙漠里。
聽到男人痛哼的蕭凌秋睫羽微微一顫,暗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眸。
姜守中和蕭凌秋是被一陣駝鈴聲驚醒的。
二人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亮。
晨時的沙海依舊有些寒冷,但好在日頭已出,多少披了些暖意。
姜守中撥開身上的沙土,拉著蕭凌秋從沙坑里爬了出來,順著駝鈴聲望去,便看到一支駱駝商隊正在不遠處行走著。
約莫是三四十人的隊伍。
這無疑讓陷入困境的二人很是驚喜。
可沒等姜守中呼喊,商隊的人已經發現了這兩個突然冒出沙漠的陌生人。
或許是平日被人打劫慣了,先是一聲尖銳的口哨響起,隨即商隊的護衛立即拔出刀子,或拿出弓弩,警戒的護在商貨周圍。
一雙雙冰冷的目光死盯著姜守中二人,充滿敵視。
其中一位大漢沖著姜守中高聲喊叫,嘰里咕嚕的也不知道在喊什么,是南金國的語言。
“老鄉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我們迷路了。”
姜守中連忙解釋。
蕭凌秋跟在男人身后,秀目打量著這支商隊。
當她看到其中幾位護衛的兵器以及四肢綁著的護甲后,輕輕拍了一下姜守中的手臂,低聲說道:“里面似乎有南金國的士兵。”
士兵?
姜守中一怔,心下不由一沉。
現在兩人最怕的就是遇到南金國的士兵。
這時,幾名護衛緩緩朝著姜守中二人逼近,其他人也拉起了長弓,對準他們,領頭人嘴里依舊嘰里咕嚕的不知喊著什么。
蕭凌秋勉強聽懂了一些話:“他說我們是不是蝎子。”
蝎子?
姜守中一頭霧水。
蝎子是什么玩意?
見姜守中不說話,領頭之人又高喊了一聲,揮起手臂,準備射殺。
姜守中暗罵一聲,準備喚出飛劍。
“你是姜兄弟!?”
就在氣氛緊繃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只見其中一名護衛面露驚喜,匆匆跑上前來。
姜守中凝神一看,覺得這護衛似乎有些熟悉,再仔細一打量,頓時懵了:“老廖?”
廖飛虎,曾是京城縣衙捕頭。
當初在京城,這位廖捕頭對張云武很是照顧,當作親兄弟看待。
而且在破獲妖物一案上幫了大忙。
但后來這位廖捕頭跑去邊關參軍了,因為祖上都是當兵的,又感慨于國家被外敵欺辱,說要去邊關打燕戎,保家衛國。
最終廖飛虎成為了大洲鳳城邊關的一名烽子。
可現在對方竟然身穿南金國的護甲,這……
姜守中面色古怪。
好家伙,你小子竟然叛洲降金。
比巴拉趙靖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