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守中一行人登上真玄山之前,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卻發生了一場變故。
朝廷突然下令查封染府,并將染府所有人控制起來。
原本皇帝周昶并不打算對染府下手,不管如何,染老太太都是大洲唯一異姓王的郡主,身份不低,沒必要惹來非議。
然而一件事改變了周昶的想法。
那就是李觀世突然出現在了染輕塵的身邊。
生怕自己的計劃有變,周昶不得不出此下策,逼迫染輕塵回京。
當然他并沒直接抓捕染府的人,而是派了官兵將染府上下圈禁。
罪名自然就是染輕塵與妖族勾結,朝廷需要進行詳細調查。
袁安江等人上書求情,均被駁回。
但讓皇帝與其他人意外的是,染府被囚禁沒多久,染家就公然發表了一份聲明,說與染輕塵斷絕了關系。
也就是說,染輕塵被逐出了家族,不再是染家人。
這把皇帝都給搞懵了。
按理說以老太太對染輕塵的感情,是不會做出這種冷血之舉。除非老太太想利用這種方法,阻止孫女回京。
但這種手段又委實太過幼稚。
后來調查后才得知,原來是染府家主染金義擅自發出的聲明。
打算以此,讓染府自保。
老太太知曉后,直接氣暈了過去。
得知內情的皇帝周昶哭笑不得,甚至一番考慮后,專門派了宮中御醫去伺候染老太太,防止對方突然被昏腦的大兒子氣死。
當然,此舉也是順便進行監視。
不得不說,囚禁染府的這個方法是奏效的。
得知染府變故的染輕塵,很快便回到了京城,而且直接來到皇宮“自首”。
連綿細雨如煙似霧,輕輕洗刷著巍峨壯麗的宮殿。
雨珠滑落,沿檐角滴落成線,似斷還續,敲擊出一曲悠揚的宮商角徵羽。
青裙女子靜靜跪坐在蒲團之上,望著外面雨霧出神。
染輕塵并沒有被刻意囚禁。
此時她正在一座名為“同心宮”的禁苑宮殿內。
這座自周昶登基以后修建的宮殿,自始至終沒有人居住過,然而每日皆有宮人清掃維護,以保其潔凈如新。
庭院之內,四季卉常得精心修剪。
無論春夏秋冬,皆呈現一番生機勃勃之景象。
雖無主眷顧,這座空曠的宮殿小院卻因宮人悉心照料,一草一木皆顯生機,仿佛靜待著某位貴人的歸來。
換了一身便服的周昶從雨霧中走來,怔怔凝視著秀麗清冷的少女。
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一樣的清冷飄渺。
周昶揮手屏退了旁邊伺候的宮女,站在染輕塵的身后,柔聲說道:
“這座宮殿名為‘同心宮’,是當初為你娘親修建的。夫同心者,猶琴瑟之相和也。愿朝朝暮暮,兩情繾綣,永結同心,不離不棄。愿不負韶華,不負卿。”
染輕塵睫羽微顫,沉默不言。
周昶嘆息道:“可惜你娘親負了朕,也負了你的父親染金峪。”
染輕塵朱唇輕啟:“我娘親沒有負我父親。”
周昶笑了笑,隨手捻起旁邊的一只葉,淡淡說道:“江綰跟我,是為了修煉蒼生劍。江綰選擇染金峪,是為了練入世之劍。
有些時候,朕很羨慕嫉恨染金峪,卻也很同情他。或許,他也在同情朕吧。”
染輕塵張了張嘴,卻沒有言語。
她想起李觀世曾說的話。
在前往皇宮前,李觀世對她說道:
“輕塵,你要想清楚了,再往前踏一步,你的人生就會徹底改寫。你會得到很多,也會失去很多。就像你的娘親一樣。”
“娘親失去了什么?”
染輕塵不解。
李觀世神情有些恍惚,絕美的玉靨上浮現出淡淡的哀傷,柔聲說道:
“你娘親從來沒有愛上過誰,她想愛卻不敢,因為她怕自己會失去所追尋的東西,也會傷害到別人。可結果,她失去了更多,也傷害了更多的人。所以,她只能選擇死亡。
因為活著,就會有愧疚。有了愧疚,就無法再追尋所謂的劍道,死亡才能徹底放下和釋懷。也許她唯一愛的人,只有你。”
染輕塵不懂當時李觀世說這喜歡的意思。
但此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娘親自始至終,愛的只是她手里的劍。
劍心不能無情,所以她入世選擇了染金峪。
劍不只能殺戮,也可以救人,所以她選擇幫助周昶登上皇位,讓天下黎民百姓免受戰爭之苦,過上太平日子。
這就是所謂的……蒼生劍。
周昶一片片摘下瓣,緩緩說道:
“盡管朕在外人面前如何貶低你娘親,說是朕拋棄了她。甚至在心里,朕也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這樣的女人不值得朕掛念。
可每每入睡,朕的眼前總會浮現出她的樣貌。想忘,忘不掉。想恨,舍不得恨。”
染輕塵想到了自己。
此時的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越想忘記那個男人,卻記得越清楚。想恨那個男人,但恨不起來。
“輕塵,接下來,朕也該告訴你一些真相了。”
周昶眼神復雜的看著少女,將手中摘下的瓣緩緩捏碎,撒落在地上,用腳踩了踩,開口說道,“你并不是江綰的女兒。”
少女繃大了眼睛。
皇后寢宮內。
洛婉卿素手輕掩檀口,打了個哈欠,慵懶靠在欄桿旁,對旁邊靜靜而立的李觀世說道:
“想做好人,又舍不得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最終還是把那丫頭推向了深淵。李觀世啊李觀世,你跟那江綰一樣虛偽。”
李觀世默默望著園內練劍的姜二兩,保持緘默。
洛婉卿美目瞥向同心宮的方向,發出一聲嗤笑:“周昶這王八蛋真是瘋了,鐵了心要把那丫頭變成下一個修羅。若到時候失控,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李觀世道:“從江綰死后他就開始布局,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謹慎。除了被我徒弟葉竹嬋坑了一次,基本上他都贏了。”
洛婉卿柳眉緊皺,“所以你也看好周昶能控制住修羅女皇?你要明白,當初前朝在選擇誅殺修羅女皇和妖尊之間,首先就選擇了前者。
甚至動用了三大天人境高手,都未能將其誅殺,只能選擇鎮壓。
如果不是對付修羅女皇消耗甚大,這三大高手之后也不會被妖尊打的抬不起頭。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修羅女皇比妖尊更具威脅。
我承認周昶這家伙很厲害,攻于心計,但我不覺得他能控制住修羅女皇。這家伙,有可能會放出一個惡魔。”
聽著洛婉卿擔憂,李觀世笑道:
“能不能成功,對我來說無所謂。反正一旦輕塵成為修羅,我就有機會飛升。到時候人間生靈涂炭也罷,徹底毀滅也罷,與我沒半點關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站在修行之巔的人,視萬物為芻狗。沒有所謂的憐憫與同情,也不會有所謂的眷顧照拂,他們只會仰頭看向天。
趙無修如此,李觀世也如此。
洛婉卿伸了個懶腰,不經意間扯了扯身上的裙衫,頓時玉足微露。自腳背至腳跟,肌膚白皙中透著淡淡粉紅,晶瑩剔透。
她將嬌潤可愛的趾尖輕輕點在地上,感受著地板傳來的冰涼,呢喃道:“這江綰為什么還不出現呢,難道真的沒有留后手?”
李觀世沉默少頃,淡淡道:“她會出現的。”
“說起來,江漪又去哪兒了?”
洛婉卿好奇問道。
李觀世搖了搖螓首,“我也不清楚,原本她應該是去真玄山的,但目前沒有她的消息,可能又起了別的心思,去了別地。”
“這女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洛婉卿撫摩著自己的大腿,嘴角抿著一抹笑,“表面上恨這個恨那個,但又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當初但凡犧牲了她身邊的那幾個丫頭,她的天魔大法估計也就練成了,哪會變成如今這般的騷狐貍。”
對于自己曾經的閨蜜,李觀世不好評價。
當初對方要修煉天魔大法,她是反對的,奈何對方一意孤行。
不過她也大概猜到對方修行天魔大法的目的。
無非是覺得自己姐姐的死與皇帝周昶以及南海圣宗有干系,便打算討回公道,順便保護自己的侄女兒。
想要公道,唯有讓自己強大起來。
江漪的修行天賦很一般,正常修煉最多也就宗師境界,但她的體質卻又是絕無僅有的“媚骨”,堪比那位九尾狐妖。
唯有修行天魔大法這類功法,才能擁有強大的實力。
只可惜當年那位九尾妖狐并沒有將天魔大法完整保留下來,導致江漪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成為了廢人。
如果她能犧牲到春夏秋冬四姐妹,拿走她們體內的天命珠,是有成功可能的。
但江漪終究還是沒有下手。
當然,江漪最開始費極大精力找到并收養這四姐妹,肯定是打算利用的。
只是過程中培養出了感情,舍不得傷害。
洛婉卿評價的沒錯。
她總是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冷血的賤人,可在熟悉她的外人看來,反而很可憐。
就如染老太太說的那般,江漪就像是一個刺猬,恨不得把誰都給扎一遍,但又狠不下心來,扎傷的最終還是自己。
李觀世暗嘆了一聲。
自己這位閨蜜啊,以后的結局會是如何呢?
這時,李觀世看到欽天監高臺上亮起了一道光柱,輕聲說道:“看樣子,周昶已經把真相告訴那丫頭了。接下來,就要釋放出染輕塵體內的恨意與惡意。”
洛婉卿笑道:“以我對周昶的了解,他應該只告訴了染輕塵不是江綰的女兒,并沒有告訴那丫頭,她是晏長青的女兒。”
李觀世道:“周昶不敢。”
“是啊,皇帝畢竟也是人,也害怕。”
洛婉卿笑意盈盈,微瞇的杏眸里蘊著一抹嘲諷,“我還真期待晏長青提劍殺來,先在趙無修身上捅個窟窿再說。讓他閑的沒事要飛升,飛你大爺飛。”
不怪洛婉卿怨氣滿滿。
原本她還打算帶著二兩去真玄山溜達,結果因為鎖空禁制無法御空飛行。
讓她這位嬌生慣養的皇后坐馬車,騎馬走路,她才不干呢。
李觀世低垂眼簾,搖頭說道:
“晏長青不會來的,他知道這樣救不了自己的女兒。想要徹底斬除修羅,只能等染輕塵徹底成為修羅,連根一劍斬之。而那時候,如果他能成功,就是我飛升的機會。”
李觀世的目標很明確。
如今的染輕塵就是一個香餑餑,誰都眼饞。
皇帝想讓她成為修羅,繼而控制。
而她李觀世,同樣也希望染輕塵成為修羅,然后借此完成自己的飛升。
當然,過程自然需要有人與她雙修。
姜墨無疑是最合適的。
洛婉卿呵呵譏諷道:“都說你徒弟葉竹嬋身上長著八百個心眼子,你這個做師父何嘗不是一只狡詐的狐貍。
見了晏長青一口一個大哥,背地里算計起來可謂六親不認。
真希望到時候姜墨能好好治一治你這臭賤人,最好弄大你的肚子,我看你怎么飛升!”
李觀世展顏笑道:“若姜墨真有這本事,我給他生個娃又如何?”
“不要臉的賤人。”
洛婉卿冷哼一聲,起身去給二兩教劍。
李觀世抬頭望向天空,失神良久,喃喃道:“江師姐,我真的很想救下輕塵。但是……這天上的世界,我也真的想去看看啊。”
望著李觀世身影消失在走廊,洛婉卿撇了撇粉唇,然后對二兩語重心長的告誡道:
“丫頭,你以后若修行大成,可別學那女人。當然,也別學我。我們都是壞到骨子里的賤人,沒什么出息。”
二兩漲紅了小臉,眨巴著漂亮眸子說道:“可是在我心里,主母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好嗎?”
洛婉卿笑瞇瞇將少女摟在懷里。
長高了一些的二兩已經挨到了婦人的前襟,被摟在懷里時,臉頰不可避免的壓塌了那壯麗的雪山,很是溫暖。
洛婉卿輕撫著少女秀發,喃喃道:“小丫頭,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除非對你有所圖。”
二兩一臉迷惘:“主母圖什么呢?”
洛婉卿大笑:“當然是圖你那位艷福不淺的笨主人啊。”
女人摸了摸自己小腹。
唉,真想再大一次肚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