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后,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間的大眼瞪小眼透露出一絲尷尬。
最終,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沉默,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默契讓他們同時起身,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剛洗漱結束,廖飛虎就來了。
男人看起來精神狀況不是很好,頂著一對黑眼圈,眼里布滿了血絲,身上還帶著一些酒氣。
姜守中明白對方憔悴的原因,一時也不知曉怎么勸導對方。
正在這時,一道倩影躍入房中。
卻是云珠。
只見少女眼眶紅腫,明顯是哭過,氣沖沖的跑到廖飛虎面前:“廖大哥,你是不是早知道爹爹要把我嫁給雷天?”
廖飛虎動了動嘴唇,低頭不語。
“我恨你!”
云珠氣憤的將一支竹蜻蜓丟在男人身上,轉身哭著跑了出去。
廖飛虎撿起地上的竹蜻蜓,神情痛苦。
姜守中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說道:“老廖,如果你真喜歡云珠妹子,索性就帶她遠走高飛唄,何苦做這般苦命鴛鴦。”
“云珠能舍得她家人?”蕭凌秋潑了盆冷水。
姜守中不禁語塞。
就如蕭凌秋所分析的,族長出嫁云珠,是為了保護整個部族的安危。
如此重的擔子壓在少女肩上,如何放下。
廖飛虎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無妨,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其實云珠嫁給雷天也不錯,至少比我強,跟我這個逃犯……沒前途的。”
姜守中拍了拍對方肩膀,嘆了口氣:“天涯何處無芳草,或許以后會遇到合適的。”
廖飛虎低頭怔怔望著手里的竹蜻蜓,沉默不言。
吃過早餐,廖飛虎特意找來了三匹駿馬,帶著二人一同游覽古鎮周邊的風光。
路上在姜守中的不斷追問下,廖飛虎道出了眼下赫杉部的狀況。
和蕭凌秋分析的一樣,赫杉部之所以敢獨立,背后便是有雷天這支沙漠悍匪兵的撐腰,否則這地方早就被南金國四皇子給提前霸占了。
其實赫杉部這么做也很無奈。
雖然他們痛恨南金國,但在老皇帝在世的時候,勉強能過得安穩。
隨著老皇帝死去,內亂開啟。
各皇子不斷擴大自己的地盤,而赫杉部所在的地帶必然難避戰火的摧殘,除非他們主動愿意依附于四皇子完顏天佑。
可完顏天佑這個人性情暴戾,就怕某一天翻臉搞屠殺。
與其這樣,還不如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里。
最終經過族內商議,決定與實力不俗的沙匪雷天合作。
當然,代價自然也是有的。
畢竟合作就意味著利益分配,除了提供物資軍糧之外,商隊護送所賺的錢財,各種出工護送費用,兵營資助等等,都是需要出血的。
最后便是常規的聯姻,用這種方式來建立更牢靠的合作關系。
廖飛虎嘆息道:“后日我便要親自護送云珠,去雷天的寨子。唯有這樣,才能換來赫杉部的安穩和族人的安全。
其實不管怎么說,我終究只是一個外人而已。即便云珠不嫁給雷天,未來族長也不可能把她嫁給我。”
姜守中默然。
親自護送喜歡的人去和別人成親,這樣的痛苦沒幾個男人能承受。
“現在雷天有多少人?”
蕭凌秋忽然問道。
騎在馬背上的女人頸背挺拔,健美修長的身姿在透著一股端莊高雅的同時,又散發著一股颯爽的英姿。
姜守中看著她,不由的想起耶律妙妙。
想起當初離開鳳城邊關后,少女騎在馬背上馳騁的英武風姿。
而他騎在妙妙的身上。
妙不可言。
也不知道騎在靜靜姑娘會是……咳咳,開始亂想了。
姜守中連忙止住幻想。
廖飛虎想了想,回答道:“以前有三千多匪兵,如今戰亂四起,他趁機又收編了不少人,目前至少翻了一倍左右,六千人有的。”
蕭凌秋理了理被風拂亂的秀發,又問道:“完顏天佑和他打過嗎?”
“只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沖突。”
廖飛虎說道,“半個月前完顏天佑派過一支三百人的小部隊來到這里,被雷天給擊退了。此后完顏天佑就沒來過,因為他還忙著和五皇子爭奪另一處地盤,短時間內無暇顧及這里。”
蕭凌秋玉手輕輕拽住韁繩,停在一處高坡,望著面前出現的一大片湖泊。
湖泊清澈粼粼,清風吹拂起女人鬢角的幾綹細柔發絲,偶爾黏上她那白皙的面頰,增添了幾分柔美與靈動。
這一刻的女人,無疑比面前的湖泊更美。
湖泊名為月上湖。
整體形狀宛如一彎巨大的新月,鑲嵌在大地之上。
也被人們稱為潼丘的月亮。
蕭凌秋一邊觀察著周圍地勢,一邊問道:“赫杉部能湊出多少青壯來。”
廖飛虎有些疑惑姜兄弟的這位美艷媳婦,為何會對這些感興趣,但他也沒多想,思考了片刻說道:
“如果把周圍一些零散的村莊壯丁加起來,一千二百人有的。不過赫杉部整體的打仗實力,是不如雷天那些沙漠匪寇的,并沒有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
雷天和蝎子他們收編的,有不少是犯了事在軍營里待不下去的兵痞子,或者一些有本事的江湖盜匪,這也是為何他們敢與官兵對抗的原因。”
姜守中忽然好奇道:“雷天既然實力那么強悍,為什么不趁機把這里給強占了。”
“打仗和經營是兩碼事。”
蕭凌秋淡淡說道,“如今南金國動亂,但凡有點野心的人都想著爭霸一方。如果只是打家劫舍繼續龜縮在沙漠里,永遠也只是盜匪而已。
赫杉部在這片土地生活了這么多年,沒有誰比他們更懂得經營經商。雷天若想擁有自己的大本營地盤,想要逐步發展,想要爭霸天下,合作是最優解。”
聽到這番話,廖飛虎不由詫異的看向蕭凌秋。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位女子身上散發著一種沙場上位者的獨特氣質。
在軍營中度過無數時日的他,早已練就了一種敏銳的直覺,能夠輕易察覺到一個人是否經歷過戰場的洗禮。
尤其是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們。
而眼前的這位女子,盡管外表美艷柔美,卻似乎同樣攜帶著那種只有在生死邊緣歷練過的人才會擁有的沉穩與威嚴。
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透露出一種不容忽視的領導力。
當然,由不得廖飛虎起疑。
畢竟這位蕭太后當初可是親率三十萬大軍,僅僅不過三個月便攻至岷州,最終與大洲都城隔岸一河之隔。
迫使大洲簽下恥辱的‘丹云議和’條約,割地九州。
如果不是當時燕戎內部出現動蕩,小人扯后腿,再加上厲家軍救援及時,她早就攻入京城,坐上那龍椅了。
“你們為什么不和蝎子合作?”
蕭凌秋扭頭盯向廖飛虎。
廖飛虎忙收回目光,低咳了一聲說道:
“之前族長也考慮過,但蝎子這人做事比較奸猾,猜忌心極重,很難信任。如果不能大出血,是很難讓他幫我們對付官兵的。
而且曾經赫杉部的商隊就被他打劫過數次,雙方也是結下了比較深的仇怨,這種情況下就更不可能合作了。”
蕭凌秋點了點螓首,不再詢問。
之后三人又逛了其他地方。
姜守中單純的欣賞風景,而蕭凌秋則仔細觀察著地勢。偶爾朝廖飛虎詢問一些商隊貿易,居民生活等情況。
甚至分別時,還要了一份關于潼丘地帶各個勢力較為詳細的資料。
回到客棧,蕭凌秋要來紙筆寫寫畫畫。
姜守中想要湊上來看,卻被女人秀目瞪開,只得悻悻然作罷。
“我們什么時候回大洲?”
蕭凌秋寫完后,忽然開口問道。
姜守中給女人倒了杯茶水,慢悠悠的說道:
“南金國這么一亂,路上都不太平。我問了老廖,大概四五天后會有一支從南金國都城前往大洲邊界的商隊路過這里。
這支商隊比較特殊,幕后主人在南金國地位不低,很多皇子都想拉攏,所以比較安全。而且到時候我們的修為也能基本恢復,就跟著這支商隊回去。
當然,如果那支商隊不來,或者中途出現什么意外,老廖會提前給我準備一副地圖。只要運氣不差,我們應該能走出去。”
蕭凌秋纖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略作沉思后微微點頭:“可以。”
用過晚餐,洗完澡,兩人和衣而睡。
蕭凌秋依舊床鋪中間劃出了一道分界線,用來警告男人。
然而夜深人靜之時,隨著睡意漸濃,她又不知不覺中越過了那條界限,最終蜷縮進了男人溫暖的懷抱之中。
接近黎明時分,一陣突如其來的吵鬧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將兩人從睡夢中驚醒。
兩人相互對視,再次尷尬。
“我出去看看。”
姜守中咳嗽了一聲,故作自然地披上外衣。
蕭凌秋趁著對方轉身,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呲著牙暗罵自己,這模樣像是一只懊惱又羞怒的小母老虎。
姜守中剛一踏出房門,他就看見廖飛虎正匆匆趕來。
男人肩上背著一把長弓。
“怎么了老廖?”姜守中面露詫異。
廖飛虎神情凝重道:
“姜兄弟,據探子報告,有一隊人馬突然出現在十里之外,從他們的行蹤和標志來看,很可能是蝎子的手下。”
“大概來了多少人?”
長發披肩的蕭凌秋走出來問道。
廖飛虎道:“粗略估計,兩千人馬還是有的。為了安全起見,你們最好待在客棧里不要外出,務必保護好自己。”
說罷便匆匆離去。
姜守中有些不放心老廖,正打算讓蕭凌秋留在客棧里。然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蕭凌秋已經隨意地挽起了長發,朝著客棧外走去。
“我們也出去看看。”女人說道。
“哦,好。”
姜守中跟了上去。
街道上馬蹄聲此起彼伏,有些混亂。
雷天的沙漠匪兵與赫杉部的壯丁們全副武裝,正朝著鎮外迅速集結。
“靜靜姑娘!”
這時,一名騎著駿馬、身披甲胄的男子突然在二人面前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
正是烈風少爺。
身穿盔甲的他顯得英姿勃發。
“靜靜姑娘,這里很危險,快回到客棧去。”
烈風也不去看姜守中,對蕭凌秋說道,“你放心,不過是幾個馬匪而已,有我烈風在,這里會很安全,你不必害怕。”
哪知蕭凌秋理都不理他,徑直走向白日里廖飛虎送來的馬匹旁,利落地翻身上馬。
姜守中正準備騎上另一匹馬時,蕭凌秋卻突然伸出了她的玉手。
姜守中愣了一下,瞥了一眼面色陰沉的烈風,隨即輕輕握住女人的手,一躍而上,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
他順勢環住了蕭凌秋那豐腴而結實的腰肢,前胸緊貼著對方軟柔的背部,兩人緊密相依。
“駕!”
蕭凌秋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駿馬隨即揚蹄疾馳,向著鎮外飛奔而去。
烈風少爺目送著兩人背影遠去,緊咬著后槽牙,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來到鎮外,足有上千人已經嚴陣以待,擺好了戰斗的陣勢。正中,四百多名騎馬的沙漠匪兵格外顯眼。
他們身上流露出的兇悍氣勢,就與普通壯丁不一樣。
不同于大洲那些擁有堅固城墻和復雜防御體系的大城鎮,這座小鎮幾乎沒有像樣的防御工事,僅在外圍挖掘了一些壕溝和陷阱作為簡單的防線。
所以想要閉門防御,反而是自尋死路。
看到姜守中二人出現,正在部署隊伍的廖飛虎很是意外。
“姜兄弟,你們怎么跑來這里了。”
“呃……”
姜守中還沒開口,蕭凌秋就問道,“蝎子之前襲擊過這個地方嗎?”
面對女人強勢的氣魄,廖飛虎頗有一種對上司匯報的錯覺,搖了搖頭:“只劫過幾次商隊,從未以這種方式來攻擊過赫杉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蕭凌秋環顧四周后,指著高莫燕山說道,
“派探子去燕山以南的陽子坡偵查一番。另外,我記得月上天湖旁的鐵石林中有一條頗為險峻的小路,也派人去那里探查一下。”
“這……”
廖飛虎有些為難。
倒不是他不想,只是自己也是外人,沒法指揮那些探子。
這時,云珠忽然騎馬出現在三人身邊。
少女身著一身勁裝,英姿颯爽。
她沒有去看廖飛虎,而是轉向蕭凌秋,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說道:“靜姐姐,我去派探子查看情況。”
話音剛落,少女便迅速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廖飛虎抬手欲言,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云珠的身影已經遠去。
他抬起的手緩緩落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云珠策馬疾馳而回,臉上神情無比緊張:
“靜姐姐,探子回報說在陽子坡發現了南金國的士兵。另外,在鐵石林附近也發現了士兵的蹤跡!”
廖飛虎等人聞言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