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既然英國公是二皇子的人,他豈會不知三皇子操控高家侵占皇田之事?為何不管?”
趙祈安這提點了一句,茍向西立刻便想明白了。
雖然宗正寺的賬目被動過手腳,可茍向西帶著人一日就能看出端倪來,沒理由英國公擔任宗正寺寺卿這么多年,卻渾然未決的道理。
原本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茍向西一開始會認為英國公是三皇子的人。
現在英國公已經在趙祈安面前展露了立場,自然也就排除了嫌疑,但他既然是二皇子的人,沒理由二皇子會不知曉。
知曉了,但什么都不做?
這就很蹊蹺。
茍向西細細思量,答道:“當今朝堂最有希望爭得儲君之位的便是這二位皇子,但太子終究只有一位,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自無轉圜余地。”
“而二皇子既然清楚宗正寺中的貓膩,卻按兵不動,要么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要么……是在等待時機。”
說到這兒,他恍然大悟:“萬壽宴么?”
萬壽宴后,請立東宮。
這是朝中百官心照不宣的信號。
如今兩位皇子明里暗里的斗法都偃旗息鼓,各自休養生息,似乎也證實了這個信號的準確性。
趙祈安補充道:“或許這二皇子自己屁股也不干凈,所以這個‘蓋兒’誰也不想去揭,揭開了也只是兩敗俱傷。”
這三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究竟是哪一種……去見了二皇子也就知道了。
“另外這朝野都傳,二皇子有圣德天子之遺風,將是這大乾朝的中興之主。”
趙祈安來在院前,手抵觸在院門上,輕聲道:“我倒也想看看,這姬皓宇是不是當真是世人稱贊的明君。”
這話,似是自語。
又似是在說給茍向西聽。
待趙祈安換下官服,換了一身華衣常服之后,很快便與英國公一道離開了公主府,去赴二皇子的晚宴。
二人同乘一輛馬車,車廂里唯有趙祈安與英國公姬禮元二人。
姬禮元抬頭看了看這車廂,本以為這位趙家的小財神爺出行必定排場極大,可沒想到除了一名趕車的老仆之外誰都沒帶,這出行的馬車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雕梁畫棟,反倒是質樸簡陋。
他還有點兒遺憾,本想著蹭趙祈安出行的儀仗擺擺威風呢。
“賢侄孫,怎不見你身邊那位茍先生隨行?”
姬禮元注意到此行趙祈安誰都沒帶,不由好奇得問了一句。
他以為茍向西是趙家安排給趙祈安的幕僚、客卿,專門負責為他出謀劃策的,堂堂國公爺稱他一句“先生”,算是給足了面子。
似是今晚這種場合,趙祈安獨身一人去赴宴,沒有帶上那位姓“茍”的幕僚,當真能行么?
趙祈安解釋了一句:“茍先生早些年在京中得罪了一些人,今晚這宴席他不愿去,怕掃了主人家的興。”
姬禮元卻笑道:“茍先生多慮了,二殿下素來是平易近人的,往來賓客也皆是儒雅之士,就算有些許不愉快,看在二殿下的面上,也斷然不會發生什么意外。”
趙祈安倒是有些奇怪得看了一眼姬禮元,見這老國公說這話時神情不似作假,這才發覺原來他真不認識茍向西這位“鐵嘴探花”、“鬣狗官”。
這就奇怪了,雖說宗正寺處于朝堂邊緣,不觸及權力中心,但英國公好歹是個國公,又有三品寺卿的官身,至少是能去上朝會的。
他問道:“國公爺,咱們宗正寺的同僚,需要去朝會么?”
姬禮元只以為趙祈安初入官場,對這些好奇,笑呵呵解釋道:“這要去朝會,需得五品以上官員,賢侄孫現在還去不了。”
“不過這朝會也沒什么好玩的,本公剛回京都那幾年倒是還去,可這朝會去十次也未必見得到陛下一次。朝中有什么決議,也無本公說話的份,每日去朝會就是干站幾個時辰,本公這老胳膊老腿哪里受得了?”
“也幸好那會陛下還未去‘仙山’修道求仙,本公給陛下上了幾份折子,陛下體恤本公年紀大了,恩準我免入朝會,才少受那罪。”
他說這話時,臉上頗有些自豪。
這朝堂中,誰能像他一樣,能夠把奏折不經吳相的手,直接遞到陛下面前去的?
趙祈安頓時恍然,不再作聲。
算算日子,英國公被召回京都城都是天武二十年的事情,而茍向西是天武三六年的探花。
難怪不認識。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
貫穿大半個京都城的內城河上,幾艘畫舫正在河上慢慢游著。
畫舫上的歌女悠揚的歌聲傳到岸上,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而毗鄰這內城河的街道上,佇立著一座高大的建筑。
今夜不時有馬車經過,從車上下來一位又一位衣著華貴之人,在小廝的殷勤相應下,進入了這棟高樓之中。
當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這建筑前時,那剛剛還將貴客笑臉相迎請進去的小廝立刻換了一副嘴臉:“不好意思,今晚摘星樓有貴客包場,恕不接待外客。”
“等等,等等,我們也是受了邀請的。”
姬禮元匆匆從馬車上下來,拿出請帖遞了過去。
那小廝看過請帖,狐疑得看了一眼衣著寒酸的姬禮元。
姬禮元沒穿官服,身上常服更是普通,雖是干凈但洗得都褪了色,衣擺處還有一個內補,看著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實在是難以將他與“國公”二字聯系在一起。
恰在此時,馬車上的趙祈安也跟著下了馬車。
那小廝原本還想拿著請柬進去問問,可一看到趙祈安,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原來是貴客,貴足踏賤地,小店真是蓬蓽生輝,貴客快快請進。”
那態度殷勤的,活像是見了親爹。
姬禮元有點詫異這小廝前倨后恭的模樣,不過想來是認出了自己這位國公爺。
他頓時神氣了起來,腰桿也挺直了一些,斜眼看了一眼身旁正仰頭看著這酒樓牌匾的趙祈安,笑道:“賢侄孫可是第一次來這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