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僂老者杵著一根木頭手杖,漫步在達西瓦爾較為偏僻的西南部街道。
他幾經輾轉,從小巷穿梭而過。
“不知道‘十四行詩’其余成員那邊的進度如何了……佛薩卡這里就我一個,塔里派來的普通‘白鴿’也少得可憐,做起事來還真是諸多不便。”
老者心想著,朝著巷道盡頭走去。
那里直通一間酒館的后門。
“下次和塔進行聯絡的時候,再多申請一些人手吧。革命軍的發展陷入了停滯,想要繼續從內部攻克佛薩卡,恐怕困難重重……”
“如果不是這樣,我也完全沒有必要費盡心思,在暗中操縱王國大臣,將其推上執政官的位置……”
“只是沒想到,帝國動作這么快,竟然派來了使者團,還有吉蘭·伊洛斯這位新任外長。他們是想拉攏佛薩卡,將這里作為備用的‘能源基地’?”
“嗯?”老者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倏地露出了凝重之色,左右環顧起來。
心靈深處,王國烙印莫名開始震顫,源于靈性的強烈反饋仿佛是在告訴他,繼續往前踏出一步,將會大禍臨頭!
“該死,被埋伏了……?!”
老者犀利的目光掃過巷道各個角落,但都沒有任何發現。
四周一片寂靜。
就連天光,都被云層遮掩,照射到小巷里只剩下昏沉沉一片。
啪噠。
老者沒有貿然轉身,而是瞇著眼,保持警惕,杵著手杖緩緩后退。
幾步過后。
他突然身形一動,如脫弦利箭般朝身后方向竄去,試圖離開巷道。
然而老者猛抬頭一看,卻是瞳孔一縮。
只見在來時的巷道口,正靜靜佇立著一道身影。對方背著光,看不真切樣貌。
唯獨那醒目的金紅漸變發色,以及散發紫意的淡漠眼眸,在此時此刻無比清晰。
“吉蘭·伊洛斯?!”
老者驚疑出聲。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發色愈發猩紅,雙眸的紫意也被紅色取代。
這一刻,老者甚至覺得天色更暗了。
嗚!!!
那紅發身影劃過模糊的軌跡,猶如鬼魅一般掠過巷道,僅一眨眼的工夫便來到了老者面前。
二話不說,一手探出。
老者迫于巷道的逼仄,無路可躲,只得抬起手杖進行格擋。
嘭!!
對方一拳猛砸在手杖之上,發出巨響。
老者臉色一變,只感覺一股劇烈的反震力從手杖上傳來,令其虎口一麻,生疼無比。
甚至連身形都被對方一擊打得失衡,身體不由后仰,連連后退。
“該死!怎會有這么強的體魄?!”
老者暗暗咒罵一聲。
但他還未來得及反擊,對方的身影竟輕若無物般,閃動著殘影緊貼過來,又是一記后手擺拳迎面橫壓。
嗚!!
強勁的拳風撲面,令老者呼吸一滯。
他神色一凜,握住杖柄的手掌一扭,一扯,竟從手杖里抽出一把二十公分的袖珍短劍,朝著紅發青年的左胸刺去。
咻——
老者眼神發狠,知曉自己近身肉搏是短板,在這種環境與情況下,斷不可能是吉蘭·伊洛斯的對手。
故而只有這種以命搏命的打法,才能尋得一線生機。
可當短劍刺破紅發青年的衣物后,老者卻感覺到一種銹劍扎泥土般的阻澀感,這不禁讓其暗呼不好。
自己刺向對方的一劍,竟只是扎入了一公分不到,便被肌肉卡住。
然而那一記擺拳,已是砸來!
老者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拼命扭頭,同時抬起左臂,擋在面前。
嘭!!!
伴隨一聲悶響。
他整條左臂咔吧一聲,粉碎性骨折。半邊身體一麻,沒了任何知覺。
“這家伙簡直就是一頭人形猛獸!同階的軀殼途徑久世者,也絕對沒有這般恐怖的實力!”
老者心驚肉跳。
他迅速開啟“本我潛能”,屏蔽掉傷勢帶來的疼痛,強行支撐身體后撤。
同時,催動原質“呢喃”的力量,冷漠道:
“天黑了,容易迷路。”
一股無形的神秘磁場,隨著他的話語擴散,將紅發青年籠罩其中。
可對方那雙眸中,倒映出一團十字劍篝火,輕輕搖曳過后,火勢熊熊。
“無效?!”老者的冷汗冒出,只覺得不可思議。“5階……”
他的形象陡然變化,臉上的褶皺皮膚如蠟液般融去,露出了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
男人拖著扭曲變形,軟若無骨的臂膀,轉身就跑。
直面帝國外長吉蘭·伊洛斯,讓這名“白鴿塔”的精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感油然而生。
他完全不清楚對方是怎么發現并找到自己的,更無法理解,情報中分明只有4階實力的人,怎么會突然一下子有了5階的水平,連自己的催眠力量,都影響不到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嗚!!
男人腦后生風,只覺頭皮發麻。
他咬緊牙關,使出全力朝身后甩出一劍。
噼啪!
只見吉蘭探出手,化拳為掌,輕輕一拍,便將袖珍短劍撥開。
旋即四指并攏,以掌作劍,當即施展出“寰宇劍·星辰篇”的奇招劍技“鎮星之軌”。
其小臂劃過數道神秘莫測的軌跡,竟在半空留下些許深褐色的暗淡光輝,幾乎一瞬之間,便在對方身上戳了數十下。
先是咔的一聲脆響。
緊接一陣噼里啪啦。
男人渾身的骨骼悉數爆裂,整個人撲通一下栽倒在地,如爛泥般癱軟。
他被強行中斷了“本我潛能”狀態,霎時間,渾身各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其差點昏厥過去。
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厚重的巖石包裹,又像是遭遇冰封一般,動彈不得。
身體與意識似乎被一柄無形之劍切斷,再無聯系。
連開口慘叫這種事,都做不到!
吉蘭緩步走來,低垂眼簾,俯瞰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后者雙眼空洞無神,仿佛死人一般。
他知道,這是因為對方中了“寰宇劍”的劍技后,軀體與意識被強行分離,從而出現了“植物人”般的情況。
“白鴿塔的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惹人生厭……”
他淡淡道。
吉蘭彎下腰,在男人身上摸索一番,結果只找到一張奇怪的卡片。
他拿起細細端詳一番,發現這卡片似乎由某種生物的骨頭制成,正面雕刻著十四只白鴿,展翅翱翔于一座高塔周圍。
反面,則是一個古希魯數字“6”。
“看來,你就是‘白鴿塔·十四行詩’里的第六鴿了?”
吉蘭蹲在男人身前,把玩著骨片,輕笑一聲。
男人依舊以空洞的雙眼,看著愈發昏暗的天空。可他的意識還很清醒,也能感知到吉蘭的一舉一動。
“你應該還能聽到我說什么吧?”
吉蘭說著,又取出了一個玻璃小瓶,里面裝著紫紅色的液體。
“這就是你催眠肯達爾為我準備的‘美酒’,里面摻雜著‘夢海蓑鲉脊髓液’。這種神秘毒素可不簡單,專門針對神秘者的王國烙印,一旦被身體攝入,就會在短時間內導致意識崩潰,成為一具半死半活的軀殼。”
正如吉蘭所說,第六鴿表面上雖然毫無反應,但其意識卻分明聽到了每一個字,從而感到駭然。
原來……
吉蘭·伊洛斯什么都知道!
自己的一舉一動難道都被他所掌握!
但這怎么可能?!
對方剛來到佛薩卡沒多久,而自己隱于暗處,沒有做過什么多余的事情……
不,也不對。
一定是因為方才的毒殺!
第六鴿能想到自己露出的破綻,也就只有這一件事。
頓時,他倍感懊惱。
毒殺不成,反而將對方引來,第六鴿這一步踏錯,從而萬劫不復。
“神秘者的王國烙印,可是抵御神秘力量的最后堡壘……正好,你為我準備的‘美酒’不能浪費了。”
吉蘭笑著,撥開小玻璃瓶的瓶塞。
然后一手捏住第六鴿的下巴,一手將小瓶對準其嘴巴灌入。
此時此刻,第六鴿的意識清晰感知到,自己正被對方強行服下了毒酒。
一種絕望之情油然而生。
這是他親手準備的神秘毒素,怎會不知其效果……
完了!
第六鴿在心中暗道。
很快,他便感知到自己的心靈深處,那王國烙印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旋即一種暈眩感傳來,源于精神層面的刺痛感也緊隨其后。
其意識愈發模糊,逐漸消沉。
吉蘭咧嘴一笑,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藍寶石戒指,道:
“薇薇,對他進行心靈入侵。”
嗖的一下,扇著蝠翼的迷你小人飛出,落到了第六鴿的臉上。
旋即,它低頭看著這面色發灰,雙眼空洞的男人,稀奇不已地說道回應道:
“主人,這還是薇薇第一次入侵久世者的心靈呢……”
一般而言,神秘者因為具備王國烙印的緣故,魔鬼的咒術極難生效。
尤其是久世者一級,就算是地獄里的高環魔鬼貴族,乃至領主,也難以施加影響。
只有像吉蘭這般,先動用特殊手段摧毀目標的王國烙印,才能再借用魔鬼咒術達成目的。
薇薇抬起雙手,對準了第六鴿。
然后,它跪伏在其臉龐上,直視著對方的雙眼。
一幅幅過往記憶的片段畫面,倒映在了薇薇的漆黑眸子上,被它所竊取。
“好了,主人。”
薇薇又飛回吉蘭的肩頭,在其面頰上輕輕一啄,親吻了一下。
竊取的記憶畫面通過共享,被吉蘭所知。
不多時。
“嗯……”吉蘭瀏覽了一遍后,沉吟起來。“果然佛薩卡王國也是‘白鴿塔’的目標之一,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關于其它被滲透的西部王國信息。”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情報。
吉蘭打算抽空將情報傳回帝國,告知老師帕拉,讓官方自行處理。
他低頭瞥了眼已經沒有動靜的第六鴿,直接抬腿一腳,踩碎了其咽喉。
嘎巴!
繼第九鴿黛笛爾,第五鴿銀眸男人之后,第六鴿也被吉蘭親手所殺!
然后,趁著尸體還未形成“魘碑”,吉蘭先一步伸手“截胡”。
彩色的光芒乍現,直接將其腐敗。
吉蘭視線一角的彩數“608”一跳,變成了“810”。并且,一旁還多出了個不完整的“呢喃”原質王國烙印。
畢竟第六鴿死前被強行服下了毒酒,夢海蓑鲉脊髓液破壞了他王國烙印的完整性。
而第六鴿的尸體化作了粉塵飄飛,消失得無影無蹤。其留存于這個世界的痕跡,從此不復存在。
吉蘭簡單收拾了一下戰斗痕跡,確認沒有留下破綻后,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王宮后。
吉蘭第一時間找到了佛薩卡老國王列萬,將革命軍背后有人操控一事告知。
并且,還將“白鴿塔”的部分信息透露了出來,當做順水人情。
“……吉蘭大人,您是說,那個名叫‘白鴿塔’的秘社組織,試圖挑動佛薩卡的內亂,從而謀奪權力?!”
白發老者一臉驚疑。
他看著面色平靜的紫眸青年,陷入了沉默。
對于吉蘭的話,他更多的是相信。畢竟雙方已是敲定了合作,佛薩卡也將站隊不萊梅,這位年輕的帝國外長沒理由哄騙自己。
“庫伯大臣、馬里烏斯內務官、克雷契法官還有格雷奇營造官……整整九位王國大臣,竟都被‘白鴿塔’的人催眠操控。”
老國王倒吸了一口冷氣。
面對這樣恐怖的神秘力量,讓他暗感頭疼。
雖然佛薩卡王國也有相應的神秘力量機構,但總體實力根本無法和帝國的神秘調查委員會相提并論。
加之“白鴿塔”慣用這種滲透手段,極難察覺,故而佛薩卡王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千穿百孔。
“多謝您的告知和出手,吉蘭大人。”
老國王收回思緒,連忙向紫眸青年道謝。
“若非如此,我還不知道佛薩卡諸多動亂的背后,竟是有人刻意為之……只是想一想后果,就讓人不寒而栗。”
“不必客氣。”吉蘭擺擺手。“既然佛薩卡愿意支持帝國的立場,那么我也不會坐視佛薩卡王室被外人架空。”
“您的援手,我永遠銘記于心,佛薩卡也不會忘卻。”
老國王站起身,朝吉蘭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