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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意外

  單從“長子犧牲制”這個名字,吉蘭很容易就聯想到了“長子獻祭制”。

  它們都源自于舊神信仰的一種習俗,獨屬第一司歲“疤父”的宗教文化。

  這兩者頗為相似,但本質上卻有區別。

  “長子獻祭制”需要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于“分饗儀式”上活生生分食長子,以違背人倫道德的殘忍方式,取悅舊神,換取力量、肉體或壽命上的恩賜。

  這種邪惡教義脫胎于“長子犧牲制”,卻經過大幅魔改和扭曲。

  可諷刺的是,這種極端做法,反而更容易受到“疤父”關注,從而獲得恩賜。

  而作為最初的教義,“長子犧牲制”就顯得稍微“正常”一點。

  這種宗教制度為,家中長子出生時,若是檢查出帶有先天疾病,或是存在明顯缺陷,那么便會舉行“榮耀儀式”,讓嬰兒在沒有任何痛苦的情況下死去。

  換來的,是將來的子女健康平安。

  雖然這在吉蘭看來,同樣畸形,但相較于“長子獻祭制”,它的可憎程度稍微要低一些。

  但不論怎么說,吉蘭都覺得,“疤父”的舊神信仰,本身就存在著問題。

  似乎就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在肆意玩弄著人類的欲望和情感。

  這種既視感,讓吉蘭十分厭惡。

  只不過這種信仰由來已久,早在西部地區,尤其是斯圖特加特帝國根深蒂固。

  對于斯圖特加特人來說,犧牲明顯帶有缺陷的長子新生兒,換取未來子女的健康平安,是十分劃算的“交換”。

  同時,對于長子本身而言,也正是因為他的“犧牲”,可以讓弟弟妹妹茁壯成長。而其,會在沒有痛苦的情況下,“光榮”死去。

  這是所有戰士,最向往的歸宿。

  故而上千年來,在這片土地上,“長子犧牲制”從未得到禁止。相反,已經成為了宗教傳統。

  霍克斯公爵在用餐時,很坦誠地表示,他的長子,卡爾勞·巴巴羅切就在出生時“犧牲”了。

  因為文化和觀念的不同,即便吉蘭內心不贊成這種做法,但他也沒有表態。

  連同使者團眾成員,也都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言論。

  正當眾人用餐之際,突然聽見餐廳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吉蘭扭頭看去。

  只見一名頭發胡須斑白,身穿皮革護肩與白袍的壯漢,正一臉焦急地趕來。其身后,還跟著四五名披甲挎劍的精英護衛。

  此人都顧不上打招呼,徑直走到了霍克斯公爵身側,附身耳語一番。

  吉蘭聽力過人,輕易捕捉到了低語。

  “……公爵大人,魯德礦場那邊出事了!三百多名礦工,以及一百多名士兵,全都陷入了昏睡,其中過半直接死亡,化作了粉塵消失!”

  “礦洞深處似乎存在一塊高危‘魘碑’,突然間爆發了!”

  “嗯?!”霍克斯公爵一驚,臉色微變。可他詢問的第一句話卻是:

  “庫歐萊治安官呢?”

  “治安官也昏睡過去了。”

  壯漢答道。

  霍克斯公爵頓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幾秒,他緩緩從椅子上站起。雖然竭力掩飾,但吉蘭依舊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焦躁。

  “礦洞下怎么會有……”

  霍克斯公爵的語氣壓低,暗含怒意。

  “王庭的‘沙漠巡獵’前幾天不是剛剛來過,對領地進行了神秘探查嗎?怎么會沒有發現?!”

  “這……”壯漢一時語塞。

  “立即派人向王庭求援!同時疏散魯德礦場及周邊人群,將那里封鎖起來!”

  霍克斯公爵連忙下令。

  “這根本不是我們能夠處理的!”

  “是,公爵大人。”

  壯漢連忙一禮,帶人便往外走。

  待他們離開后,霍克斯公爵眉頭不展,卻也轉過身,強顏歡笑地朝吉蘭等人道:

  “實在抱歉,吉蘭先生,諸位使者……領地突然出了一些意外,打擾了大家的興致。”

  “無妨。”吉蘭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嘴,搖頭道。“霍克斯公爵還是先處理眼前的緊要之事吧。”

  “感謝吉蘭先生的理解……既然如此,那諸位請便,我就失陪了。”

  霍克斯公爵暗松口氣,朝吉蘭說完,便叫上了幾名仆人,急匆匆朝外走去。

  餐廳僅留下使者團成員相視一眼。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也讓眾人吃驚不已。好在別墅的管家極為負責,在公爵走后,也依舊熱情地進行了招待。

  使者團算是吃飽喝足。

  飯后,他們隨仆人的指引上樓,入住客房。

  每一個房間都相當寬敞奢華,且配備著獨立的盥洗室。

  風塵仆仆的一行人好好洗漱了一番,將原本的疲倦掃去。

  夜逐漸深了。

  臨近十點,吉蘭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篤篤。

  正坐在窗邊閉目養神的吉蘭緩緩睜開了眼,瞥了眼門口方向。

  “哪位?”

  “抱歉,吉蘭先生,打擾您休息了。我是公爵大人的管家,有事找您……”

  房門打開。

  吉蘭看到外面,正站著晚宴時招待他們的那位男管家。對方一臉恭敬,低頭道:

  “公爵大人已經回來了,他托我給您帶話……說是有要緊之事與您商談,正在書房等候。”

  吉蘭若有所思,道:

  “帶路吧。”

  “是,先生。”

  管家說完,便邁開步子在前方帶路。

  吉蘭跟隨他踏上木質階梯,繼續往樓上走,很快到了三樓的過道最里側。

  待管家敲響房門,里面傳來了霍克斯公爵疲倦的聲音:

  “進來。”

  管家將門打開,然后默默站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吉蘭朝他頷首示意,獨自走入。

  管家隨后緩緩將書房門帶關,把守在了外面。

  “吉蘭先生,打擾您休息實在抱歉。”

  原本正坐在沙發上的霍克斯公爵見狀,站起身,沉聲說道。

  吉蘭擺擺手,道:

  “公爵邀我前來,是有什么事?”

  “還請坐,先生。”

  霍克斯公爵伸手示意。

  吉蘭點點頭,順勢落座。

  公爵為他泡了杯茶,又遞上了名貴的雪茄。在吉蘭婉拒后,他這才低聲道:

  “實不相瞞,領地出現的意外,與‘魘碑’相關……”

  吉蘭雖然心里清楚,但也故作驚訝。

  “魘碑?”他演技高超,眉頭微皺。“事態很嚴重嗎?”

  “相當嚴重!”霍克斯公爵揉著太陽穴。“這絕非一般程度的‘魘碑’,起碼達到了三級!”

  聞言,吉蘭眉頭一挑。

  三級魘碑,即6階久世者死后遺留。

  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也難怪霍克斯公爵如此憂愁。

  不過吉蘭更好奇的是,霍克斯公爵為何這么晚了,還單獨叫他到書房。

  總不至于是單純的喝茶閑聊。

  “王庭的支援短時間內無法趕到,魘氣卻得不到及時遏制,此時已經向礦場外蔓延……”

  霍克斯公爵愁容滿面。

  他抬起眼簾,目露希冀。

  “吉蘭先生,在您到訪之前,我便詳細了解過您的事跡……您不單單是不萊梅的外長,還是神秘調查委員會的高層。”

  “對于神秘相關事務,您一定比我更加了解……請問,您有沒有什么辦法,暫時遏制魘氣的擴散,將昏睡的人喚醒?”

  吉蘭稍作沉默。

  “想要遏制魘氣,有三個方法。”

  他道。

  “一,擊殺夢魘守衛,徹底鏟除魘碑;二,擊潰夢魘核心,令其魘氣收縮;三,動用特殊的煉金造物,將魘氣封鎖隔離。”

  公爵頓時面露失望。

  甚至是一絲絕望。

  吉蘭捕捉到了對方的神色,安慰道:

  “公爵已經將礦場周圍的人群疏散,即便魘氣仍在蔓延,但王庭的支援應該能趕在后續傷亡和損失發生前,將此事處理好。”

  霍克斯公爵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后,他長嘆一聲。

  “先生,抱歉……其實晚餐時,我對您有所隱瞞。”

  公爵頗有些心灰意冷,仰靠在沙發上,抽著苦悶的雪茄。

  “實際上,我的長子并未‘犧牲’……當時,我制造了一場騙局,瞞過了‘傷疤教會’,讓他活了下來。”

  聞言,吉蘭有所明悟。

  他似乎想通了,霍克斯公爵為何會有如此大反應。

  “難道,公爵你這名長子,恰好被魘氣災禍所波及?”

  吉蘭眼睛一瞇,問道。

  霍克斯公爵苦笑一聲。

  “是的……他是我領下的一名治安官,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并不知情。”

  “現在,他仍困在礦場里,生死不明。”

  吉蘭頓時想到了晚宴時,公爵提到的那位“庫歐萊治安官”。

  顯然,這人就是公爵長子,卡爾勞。

  也難怪聽聞“魘碑”爆發,公爵會最先問詢此人的情況。

  純粹出于本能。

  “吉蘭先生,這個秘密我隱瞞了十幾年……”

  霍克斯公爵手指發抖,雪茄留著長長的煙灰,結塊散落。

  “我懇請您,能否再想想辦法。”

  “如果您能救出卡爾勞,這份情誼,我霍克斯·巴巴羅切絕不會忘卻!”

  吉蘭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清脆且熟悉的聲音。

  他知道,這是“金色感嘆”的任務被觸發了。

  “觸發任務:止魘。”

  “你初到斯圖特加特帝國,在王庭長老,霍克斯公爵領地下榻,卻遇到了領地礦場突發的‘魘碑’災禍。”

  “霍克斯·巴巴羅切告知了你隱瞞多年的秘密,其麾下治安官庫歐萊,其實就是逃脫‘光榮儀式’的長子卡爾勞,目前被困魯德礦場,生死不明。”

  “他懇請你救出庫歐萊。”

  “時限:12小時。”

  “獎勵:靈知、靈性、肉體中幅提升(三選一)。”

  吉蘭掃了眼面前浮現的彩色文字,暗道一聲:

  ‘接受。’

  文字隨之散去。

  “霍克斯公爵,那我便試一試吧。”

  吉蘭故作沉吟,緩緩說道。

  聞言,頭發斑白的公爵神色一喜。

  “吉蘭先生需要什么盡管說,不論是人手還是物資……”

  “不必。”吉蘭擺擺手。“三級魘碑的危險程度,尋常人靠近必死無疑。不但幫不到忙,還會拖后腿。”

  “公爵派人準備一輛馬車,載我去礦場即可。”

  “先生您……就只身前往?”

  霍克斯公爵一怔。

  吉蘭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公爵對他的了解顯然不夠全面,只知道他是神秘調查委員會高層,卻不知曉他所擔任的職位是“掘墓人”負責人。

  應對“魘碑”,他是專業的。

  “我和先生一起去。”

  霍克斯公爵咬咬牙站起身。

  吉蘭沒有拒絕,跟隨對方一同離開了書房。

  隨后,公爵讓管家緊急準備了一輛馬車,兩人同乘,徑直前往魯德礦場。

  今夜無月,唯有些許燈火。

  馬車在昏暗的道路上馳騁,經過大半小時,這才抵達目的地外圍。

  吉蘭剛下車,靈知便開始示警。

  他展開靈視,一片濃郁的,扭曲不定的猩紅霧氣瞬間映入“眼”中。

  前方不遠處,是一片被挖了小半的山丘,坑坑洼洼的路邊四周,擺放著些許機械及拖車。

  環境一片死寂。

  很快,一支上百人的軍隊趕了過來。

  霍克斯公爵迎上前去,與領隊交談幾句,了解情況。

  這時,吉蘭看著半空中的紅霧,頭也不回地說道:

  “霍克斯公爵,魘氣還在蔓延,你最好帶人再退開一些距離。”

  公爵只是普通人,沒有靈視,聽吉蘭這么一說,他只好深吸口氣,下令遠離。

  只是在離開前,又朝吉蘭沉聲問道:

  “先生,您打算怎么做?”

  “這次只是單純的外交訪問,隨行并未攜帶相關裝備。”

  吉蘭搖搖頭。

  “只能先冒險進去看看情況了。”

  “您……務必小心。”

  霍克斯公爵頗為感動,連忙說道。

  吉蘭點點頭。

  然后在公爵和眾多衛兵的注視下,獨自朝漆黑的礦場走去。

  片刻后。

  吉蘭從臨時搭建的礦架入口走進,憑借極強的夜視能力,穿梭在漆黑的甬道里。

  這里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吉蘭暗嘆一聲。

  但凡被魘氣所殺,死在噩夢里的人,現實中的軀體都會消失,化作養料被“魘碑”吞噬。

  由此可見,距離魘氣爆發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這礦場被波及的人,罕有幸存者。

  只不過任務并未提示失敗,那么便證明庫歐萊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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