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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余塵

  寂靜的深海海底。

  渾濁的水流。

  一道身影沒有任何憑恃,盤坐在水流之中,任水流在他身上流過。

  一身凝固的銀色衣袍,衣袍上充滿了異域味道的花紋。

  似乎仍舊充滿了彈性的膚質,燦爛如星一般的雙眸仿佛也凝固在某一刻,靜靜地看著某處。

  只是眉間微鎖,似是遇到了一件無法解決的難題,又似乎有什么難以彌補的遺憾。

  那身影就這么孤伶伶地盤坐在這處無名的海底。

  沒有其他人。

  沒有朋友。

  沒有靈獸。

  也沒有親人。

  仿佛千年、萬年,他就在這里,始終不變。

  王魃漂浮在這早已枯寂的身影前,看著這張仿佛凝固在了歲月長河中的中年面孔,莫名感覺到了一股被海水隔絕了無數年,在這片深海中回蕩了無數年,曠日持久的孤獨。

  而就在這時。

  “王魃!”

  “牙!”

  兩道急促的聲音在水流的激蕩中,伴隨著氣泡的生出而變得模糊。

  卻也將王魃從那遙遠的孤獨情緒中驚醒過來。

  他連忙朝身后看去。

  卻見數步之外,身后激蕩的水流中。

  半邊身子都被湍流極速拉扯的秦凌霄,正面容驚慌地抓著掘穴海獺的后肢,將掘穴海獺本就不長的后肢,拉得筆直。

  而掘穴海獺則是瞪圓了眼睛,雙臂拼命抓著它的青黑色令牌,脖子費力地揚起,正‘牙、牙’地怪叫,頓時有無數氣泡涌出。

  青黑色令牌此刻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懸在原處紋絲不動。

  王魃掃了一眼自己手中同樣散發著光芒的令牌,旋即立刻催動萬法母氣。

  然而往日足有數丈大小的大手,此刻卻小得可憐。

  不過總算是將秦凌霄給抓了回來。

  而在看到秦凌霄身上那層隨時可能破裂的微薄寶光時,王魃不由得微微一怔。

  低下頭,自己身上,秦凌霄附著給他的寶光,卻更亮眼些。

  而沒了秦凌霄的扯后腿,掘穴海獺也慌忙縮回了身體,一把將青黑色令牌抱住,圓滾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驚恐和慶幸。

  “牙、牙!”

  王魃連忙將秦凌霄放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幾步之外還是極速湍急的水流,然而這里卻平靜無比。

  仿佛兩處天地一般。

  只是他也隱隱感覺到,此地的元磁之力,似乎也濃郁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明明萬法母氣并不受元磁之力的克制,可在這里,卻能夠感覺到絕對的壓制。

  秦凌霄此刻面色蒼白無比。

  一旦方才她沒能抓住掘穴海獺,被外面的水流卷走,她最好的結局就是在元磁之力的迅速侵蝕下法力耗盡,之后被這深海之水活活壓死。

  而最糟糕的結局,則是被水流沖上天空,隨后被四處逡巡的兇獸分而食之。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秦凌霄心中便難以抑制地升起一抹后怕和恐懼。

  本能地便往王魃身邊靠了靠。

  只是旋即也看到了前方的那具已經沒了氣息的身軀,不由得面露驚容:

  “這里怎么會有一個人?!”

  旋即她也注意到了那身軀衣袍上熟悉的裝飾花紋,心念電轉,忍不住驚聲道:

  “這……他難道就是那個中勝洲的修士?”

  “就是那個、那個臨時洞府的主人!”

  她連忙轉過頭,看向王魃。

  卻見王魃的臉上,并沒有什么意外之色。

  顯然心中也早已有所猜測。

  王魃這時看了看手中的令牌,來到這里之后,令牌反倒是沒有什么反應了。

  他沒有妄動,而是環顧四周。

  四周的水流湍急不止,遠比之前在海中的海浪要急促了不知多少。

  渾濁不清的水流,在元磁之力的壓制下神識也極難張開,讓他只能大致觀察。

  只是觀察了一番,卻意外發現,此地竟只看到寥寥幾只兇獸遠遠地快速游過。

  更遠處,隱隱能看到有模糊不清的陰影一閃即逝。

  “這里……恐怕已經是在海障中了!”

  王魃心中,迅速得到了一個讓他神色凝重的結論。

  不過兇獸數量稀少,海障倒是少了一大危險。

  畢竟海障也就兩點比較麻煩,一個是其中躲藏的兇獸,另一個則是海障中恐怖的元磁之力。

  湍急的水流威力極大,也很危險,但相比前面兩個難題,卻也算不得什么。

  而對于元磁,王魃有令牌的防護,倒不是太擔心。

  再說還有能夠隔絕元磁的大福。

  想到這里,王魃立刻便將大福喚了出來。

  “大福!”

  出乎王魃的意料,大福剛出來,便立刻扭動脖頸,快速地嗅著什么。

  旋即尾巴忽然貼在地上,朝某個方向忽然低聲‘嘶嗚’了兩下。

  王魃還未明白大福的意思。

  大福便轉過頭看向那尊無有生息的銀袍身影。

  淡褐色豎瞳之中,閃過了一抹激動,之后竟是直接一頭撲了上去!

  “大福!”

  王魃忍不住低喝。

  然而那身影似乎對大福有著無窮的誘惑力,大福聽到王魃的聲音糾結地回過頭,隨后竟反而加速撲去,張開嘴巴,一口朝對方咬下!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突然,且距離也實在是太近,王魃根本來不及阻止。

  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福一口將那身軀吞下,隨后……又張開嘴巴。

  那身影紋絲不動。

  只看到藍舌飛快地舔舐著這尊銀袍身軀,就仿佛是在品嘗無上的美味一般。

  大福舒服地瞇著眼簾,甚至發出了享受的哼唧聲。

  “它、它在吸收那人身上的元磁之力?!”

  秦凌霄忍不住驚訝道。

  王魃面色微微凝重,他也看了出來,也頓時明白大福為何會失去控制。

  元磁之力對大福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

  這些日子在深海中,除了被收入靈獸袋里,大福幾乎無時不刻都在吸收著海水中的元磁之力。

  不過雖然如此,王魃還是戒備地盯著那道身影。

  伴隨著大福的吸收。

  那道銀袍身影身上原本似是凝固的衣袍,竟悄無聲息地緩緩垂落。

  隨后又在水流的帶動下,微微擺動。

  而與此同時,大福的身上,肉眼可見地越發充盈起來。

  隨后似是終于突破了某個瓶頸一般。

  大福額頭上的獨角竟是瞬間亮起。

  它下意識地甩了甩腦袋。

  額頭上的那根獨角上,瞬間有一抹令王魃心驚肉跳的灰色光芒甩了出去!

  那道灰色光芒無聲無息,沒有半點阻滯地飛向了不遠處。

  隨后擊中了徘徊在外圍的幾頭三階兇獸。

  在王魃吃驚的目光中,那幾頭三階兇獸瞬間無聲化作了幾團血霧。

  激流之下,聽不到半點聲響。

  然而王魃的臉上卻充滿了驚色。

  “好驚人的威力!”

  “這是什么法術?”

  許多靈獸都有天賦法術,譬如搬山猿,成年之后便可自然而然掌握‘山崩地裂’法術。

  當然,這法術的威力最多只有二階,遠比不上眼前大福的這道‘灰芒’。

  照他的預估,在大福釋放了元磁之力后,恐怕三階的靈獸,少有能夠抵擋得住這一招的。

  大福的肉身之力本就強悍,再配上這一招,可謂是遠近皆可攻。

  不過就在大福繼續舔舐著那道銀袍身影之時。

  也不知道大福碰到了什么。

  忽而銀袍身影眉心處,一道虛影升了出來。

  在王魃瞬間警惕的目光中,那虛影迅速變大,轉眼便與常人一般大小。

  而虛影的模樣,赫然便是下方的這尊銀袍修士!

  他直直看向王魃,音容相貌與活人無異,此刻目露悵然道:

  “茨席木塔衣物唔卡秀無疑……”

  “殘魂?!”

  王魃立刻凝神戒備,一旁的秦凌霄也第一時間掏出了小印章。

  然而秦凌霄聽到銀袍修士的話,卻頓時面露驚疑。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連忙從儲物法器中,摸出了一只海螺一般的法器,不知道搗鼓了什么。

  海螺法器中,頓時便傳出了那銀袍修士的聲音:

  “……我已經死了。”

  聽到這話,王魃不由得愣住了。

  他微微側身,卻發現銀袍修士的目光對準的方向,始終沒有變化。

  “不是殘魂……只是一段留影。”

  他頓時恍悟。

  而大福回頭看了眼虛影,隨后便又回過頭,繼續舔舐。

  掘穴海獺見大福流哈喇子的模樣,頓時也充滿了好奇,小心翼翼地從令牌上滑下來,幾下便躥到了銀袍修士的身旁,扒拉起來。

  而虛影卻渾然不覺。

  目光中帶著一絲遺憾和不舍,海螺法器,也同時傳出他的聲音:

  “我叫余塵。”

  “本是中勝洲元磁宮四階法師,來此,本打算借助深海中少有人利用的‘元磁虛眼’修行,之后順便將廢棄的虛眼填埋……然而我沒想到的是,這里,竟然出現了傳說中的‘真實膜眼’。”

  “此處真實膜眼,已經處在了由虛向實轉變的關鍵節點,一旦完成,甚至可以從膜眼窺見此界之外,而此膜眼亦會迅速將整個海域化作元磁世界,屆時天地殘缺,或許小倉界也要毀于一旦,我既是元磁宮法師,自是責無旁貸,只是……”

  銀袍修士虛影的眼中,那抹不舍愈發濃郁:

  “……我的妻子如今還在等著我,臨走前,我還說這次攢足了足夠的元磁之力,與她一起踏入五階……”

  海螺中,有些孤寂的聲音,在這深海海底,緩緩流動。

  王魃和秦凌霄一時之間,都不由得微微沉默了。

  王魃想起了步蟬和王易安。

  而秦凌霄,卻又忍不住想到她與王魃這段時間以來的點點滴滴……

  一想到這,她的心頭便忍不住一陣陣絞痛。

  銀袍修士虛影停頓了一會,旋即又展顏笑道:

  “不過……我也算是成功了,我以肉身承載了膜眼中的大半元磁,打斷了膜眼化實的過程,至少一兩千年內,此處應該不會再有什么問題。”

  “至于再之后,想來后人應該也早就發現了此處的問題,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了。”

  “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或者你們,若是看到我的留言,能將我的遺蛻送回中勝洲。”

  “若是方便的話,最好是送我去元磁宮,對了……”

  說到這里,銀袍修士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歉容:

  “如果看到我的道侶李月華,麻煩和她說一聲,我對不住她……”

  “拜托了。”

  “我身上的寶物和法器幾乎都已經被此處膜眼同化,無法給予你們報酬,不過我在一處臨時洞府內,曾留下了兩道傳承法令,里面便有我和道侶一起改良后的《元磁真法》,能夠以更快的速度,汲取元磁之力修行,理論上,足可修至化神。”

  “兩道法令傳承都是一樣的,你們只需要按照我的法咒,便可以解開這兩道傳承法令的封鎖,具體的法咒是……”

  “拜托諸位了,記住,我的妻子,叫李月華,她是元磁宮法師……”

  銀袍修士艱難地緩緩躬身,朝著王魃的方向微微一禮。

  虛影晃動了兩下,旋即悄無聲息的化作了深海里的點點熒光。

  看著這一幕。

  王魃的眼中,卻不由得閃過一絲復雜。

  若是這位‘余塵’所言屬實,那么整個小倉界的修士,恐怕都要欠他一份人情。

  “只是……值得么?”

  他不知道,也沒有資格去評判。

  因為他便是受益者。

  若是沒有‘余塵’的以身鎮膜眼的舉動,距離此處最近的風臨洲恐怕多半便像是如今被大洪水淹沒的三洲。

  別說王魃,恐怕王魃的祖上都沒有出生的機會。

  但他能想象到對方的妻子在家中日日等待,卻遲遲等不回丈夫的失望,乃至絕望。

  拯救了一個小倉界,卻讓妻子苦苦等待,直至含恨終老……這樣的犧牲,對于被救下來的人來說無比幸運,可對于他的妻子,又是何其的殘忍。

  他自問自己做不到這般。

  畢竟他信奉的,一直都是‘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的準則。

  以他的風格,也只會第一時間傳訊給其他有能耐的人后,便立刻遠離這里。

  但面對這樣的人,這一刻,他還是叫住了大福,旋即鄭重地斂容正冠,尊敬地朝銀袍修士長身一拜。

  秦凌霄此刻也不由得正色,跟著王魃同樣行了一禮。

  在這樣的人面前,她心中沒有半點驕傲。

  大福疑惑地看著兩人奇怪的舉動,雖然還有些嘴饞,但也不知道為何,它下意識也跟著王魃,笨拙地合攏兩只完全合不上的爪子,趴在地上,沖著銀袍修士,磕了幾下腦袋。

  “牙?”

  一旁,掘穴海獺轉過頭,看著兩人一獸的動作,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只手掌,旋即合攏,就如之前‘獺祭魚’一般,也跟著對銀袍修士拜了拜。

  如此。

  行禮之后,王魃念動銀袍修士授予的法訣,將原本到此處之后便紋絲不動的那兩塊青黑色令牌招到了手中。

  “看來真的是他沒錯了。”

  王魃看著手中的青黑色令牌,微微感嘆。

  隨即將其中一塊遞給了秦凌霄。

  “給我?”

  秦凌霄不由得有些遲疑。

  王魃面色平靜:

  “見者有份。”

  “可這不是掘穴海獺……”

  “它不需要。”

  王魃隨口道。

  之后上前兩步,試圖將這位銀袍修士收起。

  然而濃烈的元磁之力,令得儲物法器完全無法打開。

  王魃看了眼旁邊的大福,微微有些遲疑。

  但還是讓大福將其收入體內。

  大福可以收斂、隔絕元磁之力,將之吞入后,便可以進入靈獸袋里。

  “不許吸收他身上的元磁之力!”

  “聽到沒有?絕對不允許!”

  王魃再三叮囑道。

  元磁之力很可能便是維持其在海障中肉身不變的重要原因。

  大福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為難。

  不過方才一口氣吸收了那么多的元磁之力,它也已經到了極限,眼下吸收的欲望倒不是那么強,當下也只能點了點巨大的腦袋。

  王魃雖然還是不放心,但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只是王魃隨即才發現,對方的遺蛻能在這海底那么久都沒有被別的兇獸吞掉,不光是附近濃郁的元磁之力的緣故。

  大福用盡全力,竟也始終無法將其撼動,甚至將其吞下后,大福的身體都完全無法挪動。

  就仿佛這道身軀,完全是被固定在了這個地方一般。

  不止如此,即便大福努力隔絕,可還是有強烈的元磁之力,從大福的體內散溢出來。

  “莫非是他身上元磁之力太多濃郁的緣故?”

  王魃思來想去,也只想到這個,當下便對大福道:

  “這些元磁之力,你還能吸收么?”

  大福頓時一個激靈支撐起了身體,連連點頭。

  “不會撐著吧?”

  王魃有些不太放心。

  大福連忙搖頭,旋即閉上嘴巴,一陣用力之后,嘴巴兩側,竟是鼓起了一個大包。

  不過旋即便又塌了下去。

  “什么意思?你能把元磁之力存在這里?”

  王魃有些不太相信。

  見王魃質疑,大福頓時便低頭湊近了銀袍修士,這一次,它沒有再用藍舌舔,而是直接張開嘴巴,將其整個吞入腹中。

  旋即它微微閉目。

  下一刻,大福的嘴巴兩側,頓時便緩緩鼓了起來。

  而隨著大福嘴巴兩側的鼓包慢慢鼓起,大福的身體,竟漸漸有了輕微的起伏。

  與此同時,王魃敏銳地察覺到,四周的水流也漸漸變得湍急起來。

  遠處,一頭頭兇獸似乎察覺到了變化,漸漸朝著這里靠近。

  王魃心頭微凝,迅速對距離他很近的秦凌霄道:

  “待會一定要抓緊我!”

  秦凌霄聽到這話,微微沉默地點了點頭。

  王魃旋即看向掘穴海獺,掏出了一瓶靈雞精華,摳了少許給了對方,旋即指了指白瓷瓶,又指了指腰間的靈獸袋:

  “這個……進來就有……不進來……沒有!”

  隨著交流次數的增多,掘穴海獺對于王魃這一套已經十分熟悉了。

  只是微微遲疑了下,它便跳入了王魃的靈獸袋中。

  眼見準備工作都已經妥當。

  王魃再度環顧四周。

  隨著四周水流變得越發湍急起來,原本渾濁的海水,竟隱約變得清晰了許多。

  王魃掃了一眼,便看到四周的兇獸們,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悄然在四周游弋,隱隱圍成了一圈。

  只是唯有一個方向,卻并無兇獸過來。

  他頓時心中一動。

  就在他收回目光,準備看看大福情況的這一刻,在激流沖起渾濁海水產生的白浪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團約莫石磨大的黑色漩渦。

  而在這黑色的漩渦中,他隱隱看到了無法描述的如淵黑暗,似是遼闊空寂的深處,和其中涌動的神秘物質。

  那神秘物質從漩渦中緩緩流瀉,與海水交融,迅速便化作了一縷縷純粹的元磁之力……

  “膜眼!”

  “不!是余塵說的,真實膜眼!”

  王魃心頭大震!

  他猛然間便意識到,此刻距離余塵身死之時,恐怕已經過去了一兩千年。

  而這么久的時間,余塵所預料的后人,卻完全沒有發現這里。

  于是本已經被阻止的那道虛眼,終于在時隔一兩千年之后,成功化成了真實膜眼!

  “趕緊走!必須趕緊走!”

  王魃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只是轉眼之間,便遇上了和余塵相似的遭遇。

  只是幸運的是,真實膜眼已經成型,他不需要像余塵一般,作出任何的犧牲。

  他能做的,只能是盡快趕回風臨洲,向宗門匯報這件事。

  而前提是,活著回去。

  “大福!還沒好么!”

  王魃怒聲道。

  若是還不行,他直接就準備放棄了。

  “嘶嗚!”

  大福嘴巴兩側的鼓包已經幾乎有它的臉一般大,乍一看,幾乎以為是三顆頭顱一般。

  它費力地移動了幾下。

  令王魃欣喜的是,它的身上,終于不再有元磁之力溢出。

  “干得好!”

  四周的兇獸們越發躁動起來,距離也越來越近,甚至有膽大的兇獸,已經開始試探著靠近。

  “抓住我!”

  王魃低喝一聲,旋即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大福收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余塵肉身的支撐。

  附近的水流瞬間變成了海障應有的狀態!

  速度陡增!

  王魃只覺得耳邊一聲劇烈的轟鳴,猶如地崩山摧一般!

  轟鳴中,他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

  旋即便是無數道極速的激流撞擊著他身上的寶光。

  寶光瞬間被擊穿。

  只是隨即他的身上,又立刻亮起了十數道法器寶光和符箓光芒。

  整個人不受控地被水流沖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四周的兇獸們卻在激流中如履平地,迅速朝兩人靠近!

  危急關頭,王魃卻心如止水。

  身體這一刻,竟漸漸在激流中把握住了一絲規律和契機,水流隱隱變成了助力,迅速斜推著他,往那處沒有兇獸的地方飛去!

  他自然沒有千流峰的本事。

  可是壬水峰的《云水真空訣》本也是一門水行化神功法,對于水流的利用即便沒有千流峰那般出神入化,卻也是個中強手,王魃好歹也將其入了門,在這海障中,沒有元磁之力的制約,也算是有了施展的機會。

  兇獸們往此處追來,從四面八方圍逼。

  然而很快,伴隨著王魃的深入,這些兇獸們卻似乎隱有忌憚,竟不由得踟躕不前。

  海水中,隱隱彌漫著一股血腥和凌厲的氣息……

  “阿彌陀佛,戰了數日,二位檀越還是罷手吧。”

  黑色的海水、翻涌的白浪席卷著昏沉的天空。

  一尊殘缺的巨大佛像,背立在海障前。

  海水從佛像肉髻上滑落,經過斷去的肩膀,灑落向海面。

  慈無面露悲憫,豎掌立在佛像胸口處。

  而在他的面前,一面神獸花紋的戰鼓和一把二十三根琴弦的箜篌,正被一只佛掌虛握在掌中。

  戰鼓和箜篌處,隱隱能看到白衣童子與絕色女子的身影。

  只是兩道身影的臉上,卻并無太多的情緒。

  戰鼓轟鳴,箜篌彈撥。

  一聲擂鼓,佛掌之上,便生出了一道裂紋,只是旋即被佛光愈合。

  一連串弦音,便化作了無數利刃,斬向佛掌。

  眼見兩人俱沒有停手的打算,慈無幽幽嘆息了一聲:

  “二位何苦來哉,若是有化神修士手持二位在此,慈無當退避三萬里。”

  “如今只二位前來,又如何能擋得住我西陀洲泱泱求命之心。”

  “二位也不必希冀會有風臨洲修士來此,此間天地規則已與風臨洲不同,二位即便隕落,外界也無從得知……”

  然而面對慈無的話。

  白衣童子和絕色女子卻俱是一言不發。

  戰鼓之上,隱隱出現了一絲裂痕,而箜篌弦絲,也似是隨時將要崩斷。

  “這里……好濃的血氣……”

  王魃環顧著前方海水中奔騰彌漫的血色,心中微微凜然。

  他看了眼四周。

  兇獸們完全封鎖住了他試圖逃離海障的想法,不管他往哪個方向走,都會遇上兇獸。

  而只要被一頭兇獸纏住,那么短時間內,便會有更多的兇獸一擁而上。

  所以眼下他和秦凌霄所能走的,也唯有這個方向。

  只是眼前彌漫的血色,卻讓他心中不由得遲疑起來。

  尤其是看到身后的那些三階兇獸,甚至是四階兇獸,都忌憚地跟在遠處,不敢上來。

  他便更加有些遲疑。

  只是他雖然能夠借著《云水真空訣》,勉強在海障中維持住身形。

  可是時間一久,他早晚會耗盡萬法母氣,到時候就是人為刀俎了。

  尤其是,他還注意到秦凌霄的狀態有些不太對。

  似乎是被激烈的水流撞擊以及給王魃投入了諸多法器和符箓的緣故,她的法力損耗極大,如今竟是隱隱有些昏沉之感。

  “秦凌霄!不要睡!”

  而秦凌霄的狀態卻是越發糟糕。

  連抓握王魃的手臂都已經難以維持。

  不止如此,身后,有四階兇獸,終于有些按捺不住,朝著王魃緩緩逼近。

  王魃不得不一邊抓住秦凌霄,一邊迅速借助著激流,朝著那充滿了血色的方向游去。

  血腥氣越發濃郁。

  血色幾乎將本就渾黑的海水浸染得越發沉暗起來。

  而游著游著,當王魃看到前方一尊巨大的黑色章魚毫無生機地被海水激流沖頂,任由發白膨脹的腕足隨意張開這一刻,他瞬間愣住了。

  “這是……方才涂毗洲修士駕馭的海獸?”

  “它怎么會在這里?”

  “不,不對,這個好像要比之前見到的那一只小一些……”

  王魃手臂夾著秦凌霄,漂浮在激流中,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巨獸。

  他下意識環顧四周。

  卻詫異地發現,前方的水流竟是忽然變得舒緩了起來。

  “難道是要離開海障了?”

  王魃心中一跳!

  卻在這時,身后猛然間有一道陰影撲來!

  王魃早已防備著,立刻便借助激流,迅速往海水深處游去。

  一擊失敗的三階雙頭海蟒,在原地盤旋了一陣子,忌憚地看了眼前方的巨大的章魚尸身,終究還是不敢進入。

  而隨著王魃的深入,水流竟是越發緩和。

  只是秦凌霄卻也終于堅持不住,昏迷過去。

  她本便沒有完全恢復好,接連耗用大量的法力,頓時便難以為繼。

  王魃微微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做不到將其拋棄。

  看了眼上方隱約的光亮。

  微一咬牙,他便繼續夾著對方,往上方游去。

  而讓他疑惑的是,越往上,他便感覺到元磁之力越發濃郁。

  但那種濃郁,又有種異常的感覺。

  忽然間,他察覺到自己就仿佛是撞在某個無形的屏障上。

  那種感覺,就和之前去余塵那個臨時洞府穿過的元磁屏障差不多。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靈覺一震,一股頭皮發麻的感覺,瞬間直沖頭頂!

  下一刻,他便見上方一道有些眼熟的,平淡無奇的劍氣朝他射來!

  然而就是這道平淡無奇的劍氣,卻讓他汗毛直立!

  王魃心中一震,想都沒想,瞬間便喚出了碧水靈龜擋在身前。

  就在劍氣即將及身的這一刻。

  上方,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冷淡而帶著一絲詫異的聲音:

  “王魃?”

  聽到這個聲音,王魃瞬間怔住。

  他連忙往劍氣來的方向游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道由無數劍氣凝聚成的巨大圓形劍幕,以及盤坐在劍幕之下的無臂修士。

  “須彌師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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