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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道意

  神殿之中。

  那尊酷似王魃的殷紅神像,面部一點點地發生著變化。

  漸漸變成了另一張面孔。

  蒼老、布滿了皺紋……

  與此同時。

  陳國。

  被荀服君附體的那位筑基散修此刻面無表情地看向遠處天邊。

  化神修士的法力與邪神的神力互相碰撞、法寶、術法、符箓、靈獸……

  在大晉修士們刻意的推動下,化神層次的戰斗迅速往萬神國的方向遷移。

  原地,大量的香火道修士,在少數幾位二等邪神的帶領下,猶如一陣陣海浪,席卷向陳國……

  一場前所未有的混戰,開始了。

  筑基散修仿佛置身在這場大混戰之外,靜靜地觀察著一切。

  他的目光越發冰冷淡漠。

  又似有無數的紋路、道韻,在雙眸中以驚人的速度流動。

  他看到了無數香火道修士的死亡。

  看到了抵御萬神國的大晉元嬰修士在海量香火道修士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無數亡者的精元氣血,猶如水滴一般,無聲地滲入了下方的泥土里,隨后化作了一道道細流,以一種玄妙隱秘的方式,悄然涌向了遠方……

  所有人都忙于戰斗,忙于應付來自對手的進攻。

  無人注意。

  只有他……看到了變化。

  眼中,升起了一抹明悟。

  而就在這一刻,他忽有所覺。

  驀然抬起頭,看向了大晉萬象宗的方向,雙眸恍然:

  “王魃……果然如此!”

  激烈的法力亂流呼嘯著從遠處砸來。

  被荀服君附體的筑基散修絲毫也沒有躲閃的能力,便被一道亂流砸中。

  身體毫無任何抵抗之力,迅速扭曲起來。

  然而他的雙眸之中卻沒有絲毫疼痛,有的,只有一抹喜悅!

  下一刻。

  他的雙眸迅速黯淡了下去,身體迅速化作了飛灰。

  同一時刻。

  整個風臨洲最中間處的一座山谷。

  這里被萬神國所占領,由于人口早已被擄走,所以荒蕪衰敗,雜草叢生。

  然而此刻,卻有一座血色陣法,猶如細索一般一圈圈蔓延開,延伸向遠方的土地之中。

  血色陣法,將整個山谷映成了血色!

  源源不斷的血氣沿著陣法紋路,向山谷核心處涌去。

  山谷深處,傳來了一陣陣哀嚎的聲響。

  一道月白身影驀然凝現在山谷的上空。

  俯瞰著下方山谷深處,那頭被困在了核心的血麒麟。

  那里,早已積攢了許久的龐大精元血氣,猶如發現了一處發泄口,迫不及待地朝著血麒麟的身體擠了進去。

  將這頭本就已經有著五階中品的血麒麟,迅速推向了更高層次……

  “以戰爭中的逝者為祭品,助你成長,隨后再將你作為替劫之物么?”

  月白身影低聲喃喃自語。

  下方。

  血麒麟痛苦哀嚎,身體劇烈地掙扎!

  由血氣形成的身軀不時地膨脹,卻又在陣法的束縛下迅速被壓制下來。

  然而身上的氣息,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提升著。

  而代價卻是,血麒麟的雙眸越發混亂、狂暴……

  “讓我來助你解脫吧。”

  月白身影輕聲道。

  說罷,他輕輕伸出了手掌,朝著下方的陣法拍去。

  山石碎裂,血色陣法在他的法力摧毀下,迅速崩毀。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血色紋路又在奔涌的血氣之下,瞬息恢復。

  月白身影微微皺眉:

  “以血氣推動陣法自我修復?”

  “難怪他這么放心讓我做這件事……不過,若是這樣呢?”

  他輕輕伸手,驀然抓向了下方的血麒麟。

  然而此刻的血麒麟意識已經模糊,差距到強大存在的出手,本能使它迅速掙扎起來。

  血氣狂涌,陣法微震。

  然而這一切,在這尊月白身影的手掌下,卻沒有絲毫的抵擋之力。

  血麒麟迅速便被抓著從血色陣法中開始了脫離……

  原始魔宗。

  “嗯?”

  正微微閉目,負手迅速推動著《陰神大夢經》狂飆突進的韓魘子忽地睜開了雙眸,似有所覺地看向遠處,輕嘆了一聲:

  “何苦來哉。”

  說罷,他微有些佝僂的身體輕輕往前一邁。

  這一邁,天地在他的身后迅速掠過。

  只是一個剎那,他已經站在了血色山谷上方。

  任憑天上的風吹拂著自己的衣袍。

  正在抓著血麒麟的月白身影卻不由頓住,瞇起了眼睛,看向了突然而至的韓魘子。

  而韓魘子也同樣看著月白身影,臉上浮起了一抹嘆息之色:

  “不是說好,你完成約定,老夫就將飛升之法交給你么?荀小友莫非真要反悔?”

  荀服君面色淡漠而平靜:

  “飛升之法,對我并不重要。”

  一邊繼續加大力量,旁若無人地繼續一點點將血麒麟抽取出來。

  韓魘子卻饒有興趣地笑了笑:

  “你昔日故意將自己抽取修士道意凝聚道機的事情泄露給老夫,不就是為了故意接近老夫,從老夫這里套取到消息么?”

  “還有什么,比飛升之法更重要?”

  荀服君面色依舊平靜,似乎并不意外于自己的目的被揭穿,他認真地看向韓魘子,一字一頓道:

  “飛升或許對你很重要。”

  “但沒有你,卻對我更重要。”

  韓魘子微微一愣,隨后恍然:

  “你從一開始,就在防著我?”

  荀服君聲音淡漠:

  “宗門想要離開此界,必有劫難。”

  “而你,顯然就是我宗離開此界的劫……邵師兄不愿橫生枝節,不愿主動解決潛在的危險,被動地等著災劫到來再行解決,但我不同!提前解決災劫,好過臨時手忙腳亂,所以這件事,就只能由我來做。”

  “是么,你倒是比你那宗主師兄多了幾分魄力,老夫倒是沒有看走眼。”

  韓魘子意外之余,不由欣賞地點點頭,贊許道。

  任由荀服君繼續將血麒麟抽走,卻絲毫也不著急。

  兩人便如老友一般閑談著。

  似乎都在等待著什么。

  萬法峰。

  珠子秘境。

  由于秘境與外界相通,故而王魃開始沖刺元嬰之際,外界的天地也頓時有了感應。

  劫云迅速匯聚。

  很快,一道雷霆便迅速沖入了秘境之中!

  咔嚓!

  王魃輕輕抬手一揮,雷霆瞬間湮滅。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波瀾,有的只是一抹若有所思:

  “道意……”

  成就元嬰之后,修士就要開始體悟所修法門或是道心之中蘊藏的道意。

  所謂道意,也就是修行之道的真意。

  明悟道意,方能如臂指使地以自身法力,大幅度調動天地之力。

  發揮出遠超一般元嬰修士所能施展的威能。

  但法力易得,道意難求。

  許多元嬰修士終其一生,對于所謂的道意,也是全然沒有頭緒。

  花費了大半生的時間積攢法力,卻始終因為不能明悟道意,或者道意領悟太少,無法凝聚道意形成道機,而踏出最后一步。

  這也是絕大部分元嬰修士的歸宿。

  受限于道意的領悟,而困頓一生。

  甚至由于沒有參悟出道意,使得自身的實力相比于金丹層次,并沒有太過本質的區別。

  簡單來說,同為元嬰修士,是否明悟道意,所能發揮出的實力,幾乎天壤之別。

  所以這個境界的修士,弱的會被金丹中的頂尖天才越境擊敗甚至擊殺,強的,甚至能與最弱的化神比肩。

  而除此之外,道意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用途。

  那就是對參悟神通,也大有裨益。

  到了元嬰層次,同階斗法中,常規的法術已經很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想要一槌定音,神通自然也就應運而生。

  當然,相較于法術的易學易得,神通卻并非誰都能擁有,更不是誰都能學會的。

  實際上,掌握神通的元嬰修士,比起明悟道意的元嬰修士還要少很多。

  這是因為道意的領悟沒有限制,只要修士悟性跟得上,底蘊足夠,都能明悟。

  然而并非每一門傳承都能有神通伴隨。

  準確地說,絕大部分傳承,都不具備神通。

  王魃如今雖只是剛開始渡劫,還未成就元嬰,然而這一刻,也許是雷劫激起了他的靈感,也許是積累太過深厚。

  他的腦海之中,關于五行的領悟驀然多了幾分不同。

  尤其是他曾親眼見過的金行神通《金戈鐵馬》,更是在他的腦海中,慢慢拆解,回溯出其中蘊含的《金光九元功》道法真意……

  下一道雷劫,轟然落下。

  王魃心有所感,忽地抬手。

  萬法母氣迅速化作了銳利的金行法力,微微一震,便將雷劫受下,隨后盡數轉移開。

  雷光頓時在金光的裹挾下,飛出了珠子秘境。

  遠處金皇峰上。

  魏融一怔,隨即面露驚容:

  “這……《金光九元功》道意!”

  這股道意并不算多,甚至相比起他而言,還顯得太過稚嫩。

  “可、可他現在還是金丹啊!”

  魏融頭皮發麻。

  還未成就元嬰就已經明悟了《金光九元功》的道意,且還是兼修。

  以這樣驚人的速度,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只修金皇峰的功法,只怕金皇峰不出五百年,必定要再出一位化神了!

  “可惜……”

  魏融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深深的痛惜。

  這等金行之道的天才人物,卻不是金皇峰弟子。

  雖說萬法峰海納百川,一旦煉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單獨走一條金行之道,以王魃驚人稟賦,未必不能踏入更高的境界,化神、煉虛,甚至更高……

  只是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王魃已經以萬法一意功兼修諸法,奠定了根基,待稍后成就元嬰,便再難改易。

  想到這里,魏融的心中,也唯有輕嘆了一聲。

  繼續張望去。

  而這一幕,也同樣落在了宗內其他有道行的修士們眼中。

  “日后三殿殿主之位,當有此子一席。”

  杜微忍不住感嘆地捋須道。

  語氣中,既有欣慰,由于遺憾。

  王魃給他的驚喜次數已經太多,相較而言,這樣的驚喜反倒是尋常了不少。

  最大的作用,便是讓他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個糊涂的弟子。

  “這混賬玩意,唉,差點,差點啊!”

  杜微搖頭嘆息。

  這廂間,雷劫卻是接連落下。

  留守宗內的眾人也迅速收回了注意力,飛快商討了起來:

  “各傳送陣要準備好,隨時準備前去支援……”

  萬法峰,珠子秘境中。

  隨著雷劫一道道落下。

  王魃卻仍舊盤坐在珠子秘境,帝柳和碧玉火桐樹中間。

  一開始他還在嘗試著抵御雷劫,但隨著他對雷劫的適應,他已經開始嘗試著以肉身來接受雷劫的洗練。

  二丫早在雷劫降下的第一時間便驚叫著撲棱飛了出去。

  焦急地扇動著朱紅色的雙翼,盤旋在王魃的四周,雙眸緊張無比。

  而四周。

  甲十五以及一眾靈雞、靈龜、石龍蜥們紛紛縮到了一旁。

  察覺到動靜的步蟬,以及王魃的大弟子王清揚也都神色緊張地觀望著。

  縱然她們對王魃充滿了信心。

  可這畢竟是元嬰劫,沒人敢小覷。

  唯有帝柳上的戊猿王目光緊緊盯著王魃,觀察著王魃身上流轉的道意,似是有所感悟。

  九道……十五道……

  一轉眼,元嬰雷劫已經落下大半。

  王魃神色無悲無喜,一邊接受著雷劫的洗練,一邊細細地體悟著金丹的變化。

  丹田內,萬法金丹的表面,一塊塊金色碎片伴隨著雷劫的轟擊,迅速地剝落、融入。

  金丹深處,一道嬰兒形狀的光芒,一點點形成……

  血色山谷。

  韓魘子和荀服君依舊不緊不慢地閑聊著。

  “你之前所說的舉宗飛升,也只是誆騙上官仁他們的吧?”

  荀服君輕輕將血麒麟握住,血色陣法中的綿綿血氣,卻與血麒麟黏連不斷,根本無法隔絕。

  他一邊嘗試著將血氣斬斷、煉化,一邊口中淡漠說道。

  韓魘子負手而笑,蒼老的面龐上,充滿了隨意和從容:

  “呵呵,你以為他們不知道?”

  “大劫當頭,誰還沒有自己的打算?老夫想借他們的人頭,他們也想踏著老夫的身體,爬上去。”

  “可老夫不在乎,就如同老夫明知道你故意接近老夫,老夫卻依舊給你一個機會一樣……一切都擺在了明面上,你想要,就得自己去拿,就看誰能拿到了。”

  荀服君微微沉默,隨后忽然道:

  “你想飛升,會面對兩道劫,一道是界海降下的飛升劫,一道是這片天地試圖將你留下來的雷劫……這頭血麒麟即便被催熟起來,恐怕也只能應付其中一個,另外一個,是與萬神國有關么?”

  韓魘子神色不變,坦然無比:

  “猜得不錯,萬神國的確有大用,當年留下它們,也便是為了今日……你們便是因為老夫昔日對這萬神國出手,才注意到的吧?”

  荀服君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對方的猜測。

  韓魘子笑了笑:

  “此方天地千瘡百孔,胎息之際,只怕會瀉出最后一口靈機,此界位格說不定也會降低,趁著那一日到來之前,有這兩樣擋災,便能穩穩離去……你們萬象宗的舉宗遷移,卻是比老夫的計劃狂悖多了。”

  “界海之中兇險無數,只憑一艘破船便想橫渡無數萬里,抵達另一處世界,這等魄力,老夫也要說一聲佩服。”

  荀服君仍是沒有說話,只是雙眸微微瞇起,似是心中沉重。

  韓魘子正欲開口,忽地察覺到了什么,眼簾微微垂落,掩住了心中的那抹期待。

  “終于來了!”

  就在這同一時刻。

  王魃的十八道元嬰雷劫終于結束。

  一道眉心長著一朵殷紅蓮花的小人兒在雷光中終于成型。

  而就在元嬰成型的一瞬間。

  殷紅蓮花忽然扭曲起來。

  隨后在王魃凝重的神色中。

  本已經融入了元嬰中的陰神神廟,忽然在他的眉心深處,再度形成!

  不同的是,神廟內的神像與他僅有一半相似,而原本緊閉著的雙眸,也終于緩緩睜開。

  隨后露出了一雙充滿了邪異、貪婪、狂喜等等情緒的眸子!

  微微張開嘴唇,聲音在所有的信仰陰神的修士心中響起:

  “吾……終于回來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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