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你是什么人?”
玉璧光華流照,卻將溶洞深處的黑暗映襯得越發幽深。
秦凌霄神情凝重,警惕地環顧四周。
卻察覺不到有任何的動靜。
四周一如之前那般空寂,滴答的水聲,在幽暗的溶洞里越發明顯。
然而秦凌霄絕不會認為方才是錯覺或是幻聽。
凡人或許有可能,而她卻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何況這聲音盡管說著風臨洲的語言,卻有著一絲不太明顯的中勝洲口音。
“閣下到底是何人?不妨亮明身份。”
秦凌霄環顧四周的陰影處,再次高聲道。
“我?”
“嘿,一個老家伙了。”
那聲音也不知道從哪里傳來,回蕩在空寂無比的溶洞里。
聲音雌雄莫辨,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自嘲。
聽到對方的聲音,秦凌霄反倒是迅速鎮定了下來。
定則生靜,靜而生慧。
她心中念頭轉動,一邊繼續觀察著四周,一邊高聲道:
“閣下風臨洲語如此流暢,幾乎聽不出中勝洲這邊的口音,又特意和在下言語……想來不是閑著無聊吧?敢問閣下到底何人?”
溶洞內滴答的水聲悄然急促,但很快又緩和了下來。
溶洞深處隨后驀然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聲。
“女娃子,這你就說錯了,我還真就是閑著無聊了……不然,依著當年我和你們風臨洲的仇怨,方才你剛從陰陽倒逆亂流中掉下來的時候,我便該將你殘魂抹去。”
“仇怨?”
秦凌霄心中一凜。
那聲音‘嘿’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太滿意:
“怎么,你們的長輩們沒和你們說過么?”
“萬余年前,便是我帶著中勝洲的諸位圣法師,與你們風臨洲的大晉大戰了一場。”
秦凌霄心中驟然一提:
“萬余年前?”
她腦海中,猛然便想起了不久之前遇到的那個中勝洲化神口中曾提到的中勝洲入侵風臨洲,卻被打回的歷史。
此人,竟然就是那場大戰的經歷者?!
不,聽此人話語里的意思,分明還是始作俑者。
“等等!”
“萬余年前……煉虛?!”
秦凌霄心頭劇震。
沒有別的可能了!
化神修士,也不過能活個四五千年。
此人言輒萬余年,若是沒有說謊,那必是煉虛無疑。
想到這,秦凌霄的心中,越發琢磨不清對方的意圖。
那聲音似是察覺到了秦凌霄的情緒,語氣反倒是愈發不滿,聲音略大:
“你個小女娃莫非只知道修行,連這等大事都不清楚么?”
秦凌霄頓時下意識搖頭道:
“沒有,我翻遍了族內與中勝洲有關的東西,卻并未有這方面的記載。”
這種情況,要么是相關的記錄被不慎遺落。
要么便是秦氏先輩壓根就沒有記下來。
前者可能性不大,因為就算秦氏不慎遺落,總不可能連長生宗、萬象宗、游仙觀都遺落了。
惟一的可能性是,這件事實在是太小,以至于不光是三宗,便是秦氏也都沒有特意記錄下來。
但這種事情若是說出來,未免會刺激到對方,是以秦凌霄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但那個聲音的主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頓時怒不可遏:
“風臨洲實在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此人一連說了兩個欺人太甚,顯然是氣極。
秦凌霄見狀心中保持著冷靜,見對方雖然怒火沖天,卻仍舊沒有對她出手,心中倒是多了些想法,面上不表,口中沉聲道:
“閣下既然與我風臨洲有怨,又是萬年前的老前輩,又何必在我身上尋樂子?是殺是剮,直言便是!”
聽到秦凌霄的話,那聲音微微沉默,隨即輕‘呵’了一聲:
“小女娃子倒是烈性,有些類我,天賦也不錯,雖然你是風臨洲的人,不過我倒是喜歡得很,不如,你拜我為師如何?我教你如何度過情劫,成就五階……不過六階只怕不太可能了,這天地已經容不下六階。”
秦凌霄心中微凝。
對方的話,顯然已經是默認了自己的境界。
不過讓她更為錯愕的,卻是對方的提議。
“拜你為師?”
秦凌霄忍不住皺眉道:
“我為何要拜你為師?”
對方卻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
“好!好!”
秦凌霄眉頭皺得更深:
“有何好笑的?”
那聲音仍是笑了一陣,雖未看見其人,卻似乎已經見到了其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樣。
少頃,那人才緩緩收起了笑聲,隨后聲音微冷,帶著一絲森然:
“你身負我元磁宮密法,早已算是元磁宮門人,拜我為師,又有何不可?”
秦凌霄心頭不由得一跳,驚聲道:
“你、你是元磁宮的人?”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元磁道人收回了目光,心中卻仍舊不斷回放著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根臍帶似的管道,似是連在界壁上。
但限于視角,他也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部分,卻無法將整個情形都盡收眼底。
心中倒是隱約有了一些猜測。
不過眼下并非細究的時候,他又在這虛眼之中,靜靜等待了一會。
親眼看著外界流動著的稀薄混沌源質,一點點被界壁吸收,隨后化作了虛眼內的元磁。
抵擋著虛眼壓力的同時,他也仔細感受了一番小倉界的界壁。
界壁既軟且韌,他即便將界壁擠得近乎透明,可卻絲毫沒能傷到界壁分毫。
甚至他心中大概模擬了一下,即便他全力出手,恐怕也無法將其穿破。
“也許,化神修士才有這樣的能力,不,恐怕一般的化神修士都未必能做到。”
元磁道人心中暗忖。
昔日西海國須彌與三洲的化神修士激戰,便是發生在人為開辟的膜眼之中。
這是為了防止雙方交戰,破壞了西海國的土地。
這也可見界膜的堅韌。
但這也終究是有其極限的,否則也不會被皇極洲老祖輕易撕開。
又在原地消磨了一陣子,他這才小心地借助虛眼中的元磁,朝著虛眼之外探查了一番,并未察覺到有化神修士存在。
不過就在這時,遠處的激戰聲,卻是很快便引來了他的注意。
“那是元磁宮的化神么?”
元磁道人驚詫地看向遠處。
那里,正是翠螺城的方向。
之前的隔斷法術似乎已經很難再起到什么作用,劇烈的爆炸聲響徹四周。
即便是這一片被元磁覆蓋的區域,也同樣聽得清清楚楚。
而正在交戰的三道身影,也讓元磁道人心中一震。
兩位圣法師,正對著一個中年女子一頓狂轟濫炸。
“三個化神,二打一,看來真是元磁宮的人來了!”
只是他很快便注意到,元磁宮的這位女法師,雖然單獨一個略勝一籌,但九大家這邊兩人聯手之下,卻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風。
心中微沉。
他不敢怠慢,連忙便飛出了膜眼,高聲道:
“云法師!支援到了,咱們得趕緊走了!”
一連喊了數聲。
不遠處的一個水井口大小的虛眼之中,一道氣息明顯衰微了不少的女子迅速飛了出來。
正是云芍。
此刻她的面色比之之前明顯發白了不少。
見到元磁道人,沒來得及說話,便立刻被遠處翠螺城上空交戰的三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是單法師!”
“不好,她恐怕不是對手!”
云芍面色不由得更加發白,心中極速轉動,隨后一咬牙:
“梁法師,咱們快退!”
元磁道人微微頷首,心中倒是有些訝異于對方的果決。
不過這也正是他的想法。
趁著對方的兩位圣法師被元磁宮的人牽制住,他們才有脫身的可能。
兩人俱不是優柔寡斷之輩,當下云芍引路,兩人迅速朝著元磁宮的方向飛去。
一邊趕路,云芍一邊仔細叮囑道:
“梁法師是洲外之人,可能不太清楚,到了元磁宮之后,按照元磁宮之例,男法師不得入內,所以可能要在外面等待一會。”
“男法師不得入內?”
元磁道人不由得面色一陣錯愕,忍不住道:
“這是為何?”
“莫非元磁宮內,皆是女法師?”
云芍竟真的點了點頭:
“若要說起來,元磁宮內,的確都是女法師,不過元磁宮外,尚有別院,那里也會有男法師,但不多……三圣對男子素來厭惡,所以……”
擔心元磁道人不清楚程度,她又特意解釋了下。
元磁道人微微皺眉。
一洲之地最大的宗門,竟然對男子這般抵觸,未免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微有些不解:
“可是余塵前輩便是男法師。”
云芍一怔:
“男法師?”
隨后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竟然是男法師……不過聽老一輩說,很久以前,那時候元磁宮的男法師,也是可以在宮內的,但好像從三圣的老師那時候開始,男法師便備受厭棄……許多原本是元磁宮的男法師,后來陸續都去了各大家族。”
元磁道人聞言,頓時暗暗搖頭。
男女乃是陰陽二面,缺一不可。
元磁宮厭棄男法師,逼得男法師外逃,無疑是自毀長城。
今日九大家圍攻元磁宮之果,未必不是昔日厭棄男法師之因。
不過他倒是心中一動,好奇問道:
“三圣的老師,怎么稱呼?她若是出面的話,九大家應該不敢放肆吧?”
云芍微微搖頭:
“她?她老人家早就坐化多年了,其名諱我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號為‘無恨宮主’……她老人家若在的話,九大家也的確不敢放肆。”
說著,她好奇問道:
“梁法師是要有什么東西要交給元磁宮么?”
元磁道人當即道:
“非是在下不愿言明,只是那位前輩有交代,必須要見到了元磁宮的人,才能說出。”
云芍‘哦’了一聲,隨后點點頭:
“原來如此,放心,我云家頗受元磁宮信賴,必能為你引薦一二。”
說話間,兩人越過了一片廣袤的水澤。
云芍感嘆道:
“也不知是什么情況,數十年前,整個中勝洲一下子縮小了不少,以致各城的陣法都有破損,耗費了不少資源才修復個七七八八……風臨洲那邊也是如此么?”
元磁道人點點頭:
“尚可。”
云芍見元磁道人不愿多言,倒也頗為識趣,隨后也不再說話,專心朝著遠處飛去。
沒多久,兩人便終于來到了一片一根根枯白山峰聳立,猶如石林一般的地界。
在這片石林上空。
懸浮著一道道正吞吐著元磁之力的虛眼。
元磁之力彌漫,卻被無形的屏障封鎖在了下方的石林里。
即便未曾走近,但元磁道人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壓迫力。
雖不及萬象宗那般巍峨浩蕩,卻也有展露了幾分獨據一洲之地的大宗門氣象。
“這里便是元磁宮了。”
云芍介紹道:
“此處也是中勝洲元磁虛眼最多的地方,不過以前元磁宮可不是在這,而是在咱們方才躲的地方,只不過后來那里的元磁虛眼愈合了許多,元磁的量也不夠修行,元磁宮一度衰頹,后來據說是元磁宮的一位前輩特意出手在這里制造了一批虛眼,專門用來修行。”
元磁道人微微點頭。
心中倒是有些欽佩于這里的修士對于天災的利用。
風臨洲那邊,面對虛眼,基本上都是堵起來為主。
當然情況也不太一樣,元磁虛眼中的元磁可以直接被元磁之道的修士采集修行,并不會異化為其他。
而比如五行類的虛眼,也許是因為天地之間本就有對應的五行之氣,兩者相觸,其轉化出來的大多是凝為實質的水火災劫,利用起來難度很高。
簡單介紹了一番后,云芍叮囑道:
“梁法師還請在此處稍待,我先去和元磁宮的人通稟下。”
這是應有之意,元磁道人本也擔心萬一有去無回,聞言倒是更合心意。
點頭道:
“云法師請去。”
一邊迅速暗中做出布置。
而云芍也當即迅速飛向了那片石林。
還未靠近,便有一道倩麗身影憑空浮現在石林的上空,目光警惕地掃來。
在看到云芍之時,眼中微微一愣,臉上的警惕頓時少了不少,顯然是認了出來。
云芍也當即朝來人行了一禮,面露恭敬:
“云氏云芍,見過鮮于法師,有要事求見宮內的圣法師,還請通稟。”
“求見圣法師?”
來人聽到這話,卻頓時皺起了眉頭,多了幾分警惕:
“圣法師日理萬機,又哪來的時間接見你,云芍,若有要事,你先和我說便是。”
云芍聞言也并未生氣,臉上倒是露出了為難之色,轉頭朝后方看了眼,隨后道:
“有兩件事,一件是九大家如今正在圍攻翠螺城,單法師雖然已經去支援,但只怕不是對手……”
鮮于法師倒是并不在意,點頭道:
“這個我們早已知曉,還有何事?”
云芍指著遠處的元磁道人:
“還有一件事,便是那邊的那位法師,據其自己說是外洲人氏,得了宮內的余塵法師傳承。”
“外洲人士?余塵法師?”
鮮于法師忍不住看了眼遠處,在看到身為男法師的元磁道人之后,眉頭不由得皺得更深。
但還是開口道:
“宮內離開中勝洲的人倒也有一些,不過據我所知,似乎并無叫‘余塵’的。”
云芍連忙道:
“他說這位余塵法師,很可能是萬年前的存在,對了,好像還是男法師。”
“男法師?萬年前?”
鮮于法師忍不住道:
“云芍,你難道不清楚宮內都不允許男法師進入,又怎么可能會有男法師存在?他只怕是搞錯了吧?”
云芍為難道:
“我也問過,不過他說那位余塵法師還讓其送還東西,只是需要見到宮內的前輩才能給。”
鮮于法師卻更加懷疑:
“交還東西?外洲跑到這里來可沒那么容易,第五蜚不是一直守在元磁海么?此人看樣子也就是四階法師而已,怎么可能會讓他逃進洲內?”
“莫不是九大家的奸細吧?”
云芍頓時想到了之前對方從陰陽倒逆亂流中飛出,連忙又將這個情況說了出來。
“陰陽倒逆亂流?”
鮮于法師這次倒是遲疑了:
“那你等等,我這便去查查,若是真有此人,我就去稟報。”
得到了對方的保證,云芍這才松了一口氣。
眼見對方消失不見,她在原地等待了一會。
然而沒多久,她便看到對方浮現出了身影。
云芍連忙露出了笑容:
“鮮于法師,怎么說?”
卻不料鮮于法師的臉上浮出一絲薄怒,冷聲道:
“我查過了,宮內的碟譜上,上下近兩萬年,根本就沒有余塵這個人!”
“此人多半是騙子,甚至可能就是九大家的奸細!”
云芍頓時愕然:
“這……應該不會吧?”
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耐心等著的元磁道人。
卻仍不敢相信對方會欺騙自己。
然而看到鮮于法師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帶著一絲懷疑之色,她不由得心中一凜。
她連忙道:
“鮮于法師……”
對方瞇起了眼睛,目光如錐子一般盯著她:
“云芍……翠螺城是我元磁宮外圍最穩固的城池之一,如今卻差點陷落,可掌握密令的人,除了你們兩家的家主之外,也就你了……”
云芍心中一個激靈,連忙擺手:
“我絕不可能出賣元磁宮!鮮于法師還請明察!”
“哼!”
鮮于法師冷哼了一聲,目光掃過遠處的元磁道人,帶著一絲冷意:
“最好是這樣!”
隨即低聲道:
“穩住他,我倒要看看他想要混進宮內,到底有什么能耐!”
云芍頓時低頭默然。
眼中,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決然之色。
“你、你是元磁宮的人?”
秦凌霄驚愕無比。
她忍不住環顧四周:
“這里,難道就是元磁宮?”
那聲音聞言輕笑了一聲:
“好在你還知道有元磁宮,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學的秘法,但你那身體里的法力味道,卻瞞不過我,怎么樣,拜我為師,我便教你如何殘魂歸位,保你不會死在這極南風洞之中。”
“還能教你如何不被你那情郎牽絆住心神,渡過情劫。”
“極南風洞……渡過情劫……”
秦凌霄的心中,下意識便浮起了那道身影,但隨之而來的,便是心中一抹深深的痛楚。
這一刻,她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沖動,忍不住出聲道:
“你、你真能教我渡過此劫?”
“哈哈,那是自然!”
那聲音大笑道:
“情關難過,可情劫卻又最易。”
“我教你一招,保管你從此不受情劫影響。”
“什么辦法?”
“簡單,若不能忘,便斬下此人,任思之念之,幾欲成狂,痛至極處,便不會再痛!”
溶洞之中,那聲音之中充滿了莫名的興奮與徹骨的恨意。
秦凌霄瞬間驚醒,她忍不住驚悚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對方輕笑了一聲,聲音從玉璧的其中一側深處,幽幽傳了過來:
“你過來,我便告訴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