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南弱小的學徒期,曾有過兩次生死完全由人掌控,陷入絕望而又無力的經歷。
這兩次經歷,一次來自于蘿拉,另一次..便來自安格列。
他們兩人,一度在羅南心中留下濃重的陰影,成為兩堵無法被逾越的高墻。
后來,這兩堵墻被羅南擊碎了一堵,現在就剩眼前的安格列了。
此行來的目的,還有周遭一切的人和事物,在這會兒對羅南來說仿佛都變得不重要了。
他眼里只有安格列,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身體里則有一些東西開始燃燒,從一點火星,很快便化作前所未有的熊熊火焰,將羅南整個人籠罩。
而后又飛快收斂,隨那些涌動的無關的情緒雜念,一同冰封,于心湖之底,快速地沉下去..
天賦,無念之湖!
羅南的眼眸中無限靜謐的湖藍,寸寸冰結,不再有任何波動泛出,像兩面鏡子,分別倒映出安格列的身影。
灰銀色的法袍輕輕揚起,羅南一步跨越小半個戰場,好似一柄鋒芒盡顯的利劍,劍尖直指正前方的安格列。
安格列顯然也在等待著他,一如當初面對他時的姿態。
他靜靜注視著羅南的臨近,黑色斗篷下看不清面容的臉龐在無聲地發笑,看羅南的眼神,便如同看一顆鮮嫩飽滿,亟待他采擷的果子。
然而就在羅南快要走近之時,兩人之間流淌的戰意卻突然阻頓。
安格列像是收到什么消息,手中多出一塊傳訊石,頭蓬下他的眼眸急速閃爍,目光從羅南的身上移開,微微側頭,向身邊黑色嘴唇的黑袍巫師低低吩咐著什么.
做完這一切,他深深看了羅南一眼,而后頭也不回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身形騰空,迅速離去。
“安格列。”
進入無念之湖狀態的羅南面無表情,被執念所驅使著,追向安格列離去的背影。
下一秒卻被一道人影擋住。
屬于二級中期,接近二級后期的男人阻擋在羅南身前,強大的精神力波動肆無忌憚地釋放,像一片急劇擴張的濃密陰影。
“雖然不知道你一個區區的一級巫師,憑什么能讓大人如此看重.”
黑袍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羅南,黑色薄唇緊抿,神色冷漠,說話的聲音仿佛是從腹腔發出。
“但大人說了,一定要讓我好好招待你。”
說完,他眼中驀然迸射出兩點黑鉆般的光芒,龐大的精神力調動起來,一片洶涌的黑色浪潮憑空生出,釋放出可怕的法術能壓,快速朝羅南卷來。
就在此前,他憑借著這一手黑暗系法術,壓得弗雷德家族核心小團體的諸名二級巫師幾乎喘不上氣來。
以至于銀發圓臉青年等人現在看到黑袍男子出手,心里還留存有濃濃的陰影,頭皮發麻地下意識向后退去,哪怕這法術并非針對他們。
面對滾滾而來,幻化出各種詭異怪譎形態的黑色浪潮,羅南仿佛視而不見,他身形始終筆直往前,沒有偏移一分一毫的軌跡線。
法袍下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臂抬起,羅南做出向前橫向斬出的動作。
有黑色的流質金屬貼著他的手臂流動,從指尖迸出,一點點一寸寸化作璀璨的銀白就好像隨意潑灑出的高溫銀漿,在接觸到空氣后瞬間冷卻凝固成型,最終化作一柄冰冷華美的巨大半月狀鋒刃。
燦銀鋒刃出現后短暫滯空,有無形之勢快速繼續積蓄,在達到某個頂峰之際,無數神秘的氣機于銀色之鋒上噴薄而出,化作熊熊燃燒的幽藍色火焰。
“唰——”
被幽藍之焰包裹纏繞的半月狀燦銀鋒刃激射而出,只是瞬息間便撞上黑袍所召喚出的黑色法術浪潮。
沒有任何的頓挫阻滯,洶涌磅礴的黑色法術浪潮無聲無息地被從中破開,幽藍之焰裹挾的半月燦銀之鋒眨眼間欺近黑袍男子的近前。
黑袍男子瞳孔微縮,那張仿佛尸體般僵硬麻木的慘白臉龐上首次出現表情的變化。
他身形向后飛退,體外一個又一個能量防護罩升起,卻在寸寸緊逼的燦銀之鋒下如同黃油脆紙般被輕易切開。
某個瞬間,一股強烈的警兆突兀從黑袍男子心底生出,他看到眼前那巨大的半月狀銀色鋒刃上熊熊燃燒的幽藍火焰在半秒不到的時間內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又一道明亮刺目的紅光亮起。
整柄巨大彎月鋒刃就好像正在被某種力量持續不斷的加熱,劇烈震顫著,隨時處在極度不穩定的暴走邊緣!
“不好!”
黑袍男子神情一緊,手中瞬間多出兩顆漆黑的圓球,直接狠狠捏爆。
“轟!”
巨大的半月狀鋒刃炸成一團燦爛華麗的銀色煙火,隨爆炸產生的恐怖能量余波震蕩虛空,掀起一股又一股狂暴的亂流。
與銀色煙火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層厚厚的黑色堅壁,像蛋殼般將黑袍男子包裹,正面承受金屬爆炸的威能,搖晃著,卻巋然不動 “咔嚓——”
蛋殼般的黑色晶壁破開,一身冷意的黑袍男子從中大步走出,可怕的氣勢從他體內擴散而出,吹起他身上純黑的法袍,無比森寒。
然而沒等他身上的這股氣勢維持多久,便隨他眼神里的光一同凝固定格。
只見,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快走到他的近前。
那人影一步步踩踏著虛空,空氣在他腳下仿佛變成冰凍的湖面,一道道深藍的脈絡不住向外延伸。
兩顆充斥著濃濃絕望之意的旋轉冰封之球,還有兩柄散發出無盡冰冷和鋒銳之意的純白冰刃,數種法術圍繞著他飛快旋轉,三種同系不同種的超凡法域氣息交織 黑袍男子緊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張開。
時間在此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被冰霜朝拜的人影悄然來到他的近前,輕輕一步從他身側越過。
在越過的剎那 三法域疊加,十二個法術錨點的領域之力悄無聲息地擴散,輕輕將他包裹。
難以言喻的極致冰寒之氣如同突兀崩泄炸裂的萬載冰河,一片極白的寒氣洪流瞬間將黑袍男子淹沒.
當這一切深藍、白色,寒氣統統消失不見。
場上的所有人,都只看到——
一塊巨大如山般的冰塊安靜地懸浮在半空,冰塊中,一道黑袍的人影保持著震驚錯愕的表情,一動不動地被凝凍住。
冰塊無聲墜落,砸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至于先前與之交手的白發青年,此時已經出現在極其遠處的高空,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
自始至終,他前行的路線都沒有發生半點的改變,一直都保持著一條筆直往前的直線。
他越過黑袍男子對他造成的阻礙,就仿佛只是輕輕抬腳踢走了前行路上的一塊小小的石頭,全部法術與法術的交鋒過程,前后不超過兩個回合.
偌大的戰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偶爾才有積雪從樹梢上滑落,冰霜破裂的輕微聲響發出。
沒有人說話,弗雷德家的巫師,也包括所有的黑袍巫師,都被一股莫大的震撼情緒所包裹著,靜默無言。
以銀發圓臉青年為首的一干弗雷德家族核心子弟,此時全都表情呆滯,眼神愣愣地望著白發青年離開的方向,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翻滾著:“這這真的是卡欽家的男人?!”
這是一處陡峭嶙峋的山峰,被薄薄的冰雪覆蓋著,四周長滿低矮的白松,一個身材高挑的紅發女人站在山峰上,極目眺望著不遠處動蕩轟鳴的三級戰場。
“呼——”
有人影從高空降落,腳下踩出透明無形的空氣漣漪,一步一步落在女人身邊。
“你來了。”
紅發女人瞥了來人一眼,淡淡招呼。
后者輕嗯一聲,伸手摘下頭頂的斗篷。
一張年輕蒼白的男人面孔顯露出來。
棕色短發,五官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難看。
但一雙純粹似血鉆的酒紅色眼睛,臉上精致而復雜的黑色符文紋路,和眉宇間那股子與生俱來的邪氣,使得他在原本平凡的外表上增添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強大魅力。
“情況如何?”
年輕男人輕聲詢問身側的女人,目光則投向前方的戰團。
他那雙酒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戰團中迸發的法術之光,還有三條騰挪擺動的巨大深藍蛇影。
“我確認過了”
紅發女人回答道:“你運氣不好,你要的那樣東西已經被幾條寒鱗蟒給吞食掉了。
如果抓住它們,或許還能從血肉中提取出一點點成分 不過本地家族的幾名三級巫師正在圍獵這幾條寒鱗蟒,要想從他們手里搶奪,難度不小”
“四名三級啊”
年輕男子瞇起眼睛,眼眸中光芒輕微閃動著,許久之后低低說道:“外加一頭三階魔獸,難度確實不小啊.
那便算了”
年輕男人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淡淡道:“本來也是順道過來看看,也不是什么勢在必得的要緊東西。
召集人離開吧..”
“嗯。”
紅發女人點頭,剛準備離開,這時候她面前的年輕男子卻像是發現什么叫自己頗為驚訝的事情,看著手里一塊微微發光的傳訊石,口中發出一聲輕“咦”。
“怎么了?”
紅發女人詢問。
年輕男子眸光閃動,微笑地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當初隨手播下的一顆種子,不知不覺,竟然長成了茁壯茂盛的果樹。
那樹上結著色澤誘人的果子..嘶——”
年輕男子做出深深吸氣的動作,面露沉醉地低聲感嘆道:“我幾乎能想象出那一口咬下去汁水滲出的美妙畫面啊。”
“小心別崩掉了自己的牙。”
紅發女人面無表情地提醒道:“想想被你踩在腳下的加圖索,當初你剛加入沼澤的時候,在他的眼里..也不過只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罷了。”
“是嗎?”
年輕男子嘴角上揚,笑容燦爛地開口:“如果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那也很有趣啊。”
年輕男子漫步著朝來時的方向走去,一步步踩上高空,輕聲感嘆著:“這個世界有意思的事情真是太少了.現在的黑魘沼澤,已經開始讓我產生無聊且乏味的感覺了,沒有壓力,沒有對手 你能懂我嗎?貝爾。”
紅發女人追上年輕男子的腳步,快速說道。
“鏡之庭開啟后,你的空虛會得到填補和滿足的”
“希望吧”
伴隨著輕輕的嘆息聲,兩人的身影在天空中快速遠去,逐漸消失不見。
羅南貼著茫茫雪林急速掠行,狂風吹起他法袍的下擺,和散落兩鬢的瑩白長發。
忽然。
他的身形停下,仿若被厚厚堅冰封凍的眼神開始出現些許的龜裂縫隙。
羅南從空間指環中拿出一塊光芒閃動的傳訊石,緊緊抓在手中,眼睛卻望著正前的方向。
數個呼吸之后,羅南眼中的冰冷緩緩融化,徹底從無念之湖的狀態中脫離,重新恢復至正常。
“安格列”
他輕輕念出這個名字,眼眸中莫名的光芒閃爍著,而后斂去。
“下一次..那就將這一戰,留在下一次吧。”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安格列,就好像安格列也完全沒有料想到會遇上他。
兩人都不是最好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臨時迸發出的戰意無法燃燒至最熾烈這是注定不能盡興的一戰。
無論是他,還是安格列,都不希望如此。
羅南輕吸一口氣,輕輕將手上傳訊石的光芒按下去,做出回應。
他在原地靜靜等待了一會兒,片刻之后,索拉雅的身影出現在他視野里。
飛快接近,羅南主動迎上去,后者只是淡淡對他說了一句:“走。”
羅南點頭,隨即被索拉雅的精神力包裹著,快速離開。
寒石莊園。
一間布滿各式符文法陣的幽靜房間內,索拉雅站在羅南面前,向他攤開的右手掌心上方懸浮著一團深紅中略帶一絲藍意的血團。
血團內似乎還有隱隱的蛇影浮動,有輕微的蛇類嘶鳴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
“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狀況.那頭三階寒鱗蟒,在我們趕去之前,就已經是一副重傷虛弱的狀態..
以至于精血的質量也比預想中的要差多了.”
索拉雅眉頭微蹙地對羅南講述著當時圍獵的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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