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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熙洽之死

  1931年9月18日中午一時許。

  壽宴即將結束,榮臻作為主人正在一一向賓客進行答謝,副官蕭滌五來到熙洽和趙維漢身邊。

  “熙參謀長,趙處長,榮長官請您二位先到長官公署,他稍后就到,請跟我來!”

  趙維漢對此并不意外,他準備了兩套方案,一套是在榮公館,另一套是在長官公署。

  只是沒想到榮臻還真守規矩,硬是讓兩人去長官公署等他,轉念一想也好,榮公館畢竟人多眼雜,稍有不慎消息就會泄露出去,

  憲兵團出發之后,榮子恒的衛隊二旅三團接管沈陽城防,而榮臻雖是軍政大員,但其實沒有私人衛隊,所以負責當下在榮公館內外維持秩序的是衛隊二旅三團官兵。

  熙洽帶過來的衛士班也不是私人衛隊,而是隸屬于吉林副司令長官公署。

  熙洽點了點頭,倒是絲毫沒有察覺出異常,因為榮臻本來就沒想拿他怎么樣,對熙洽有想法的是趙維漢。

  按照榮臻的吩咐,副官蕭滌五本應該負責將兩人帶到長官公署先行招待,結果臨出門之際,蕭滌五卻被榮子恒喊走了。

  榮子恒倒是顯得很高興,甚至悄悄斜了趙維漢一眼,隨即將蕭滌五拽走。

  “熙參謀長,我的車在外面,咱們一起?”趙維漢熱情邀請熙洽。

  熙洽一行人是坐火車來的沈陽,之前還是榮子恒派車去接的,面對趙維漢的邀請,熙洽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人來到停車的地方,而譚洋一直都在留意動向,與郭樹武急匆匆的跟了上來。

  趙維漢詳裝不滿:“怎么就你們兩個?熙參謀長的衛士呢?”

  譚洋剛想解釋,豈料到下一秒熙洽的副官和衛士就跟了出來。

  跟隨趙維漢到榮公館赴宴的只有譚洋和郭樹武兩人,畢竟他與熙洽不同,他本就是在沈陽城內,若是將警衛班帶到榮公館,是去祝壽還是生事?

  當年張少帥處決楊常二人,是由高紀毅和譚海協同六名衛士,一共八人參與其中,榮子恒現在的頂頭上司劉多荃率部充當外圍警衛。

  此次處決熙洽,趙維漢只打算用譚洋和郭樹武二人,榮子恒三團官兵在榮公館內外充當警衛,所以事前趙維漢對二人多有囑咐,譚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裝有熙洽叛國投敵的信件。

  榮公館在外城城西,到長官公署還有一段距離,譚海充當司機,熙洽副官坐在副駕,趙維漢和熙洽自然是在后座,郭樹武和熙洽的另一名衛士掛在車門上,其他人只能跑步前進。

  熙洽挑起車窗戶上的紗布,看著路過的巡邏士兵,疑惑道:“城內的駐軍換了?”

  憲兵與普通官兵在軍裝上是有區別的,所以熙洽一眼就看了出來。

  趙維漢笑著解釋道:“目前負責沈陽城內外的是衛隊二旅三團,榮子恒那個團。”

  隨即簡單解釋了一下關玉衡所部的情況,熙洽若有所思:“難不成榮參謀長找我來,與關玉衡事件有關?”

  “應該是!”趙維漢簡略的說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熙洽搖了搖頭,內心充滿不屑,在他眼中關玉衡此人不識抬舉,一個數典忘祖之輩。

  當年東北軍改編之時,炮兵軍裁撤下來一批編余官兵,有意編成屯墾旅在興安區戍邊,熙洽念及關玉衡也是滿人出身,在正式命令之前就找到關玉衡,對其多加拉攏。

  只要關玉衡愿意投靠過來,熙洽就可將其調到吉林副司令長官公署任職,豈料到關玉衡根本不買賬。

  然而,此時又是另外一種口吻:“關玉衡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雖然只是一個團長,但頗有志向,在興安區這個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戍邊,一待就是三年,著實讓人敬佩。”

  “處死中村震太郎也是出于民族大義,合理合法,此次對于關玉衡所部還是要慎重處理。”

  熙洽一番言語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似乎完全出于公心,譚洋從后視鏡中看著熙洽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

  長官公署與大帥府本是一處,后來為了防止內眷受到打擾,于是砌了一堵墻隔開。

  門房處,幾名衛士正在站崗,李春生看著駛來的轎車,上前頗為嫻熟的打開車門。

  “趙處長!”

  “熙參謀長!”

  轎車在SY市區行駛的速度并不快,所以熙洽隨身的衛士班一直跟在后面,眾人下車之后往里走,衛士班卻被攔了下來。

  按照規矩,除了長官公署的衛隊之外,其余成建制東北軍官兵不得無故進入長官公署,只能在門外等候。

  譚洋等人能進來,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出自長官公署的衛隊,至于警衛班為什么能進來?

  是以,當下熙洽身邊只有一名副官跟著,趙維漢主動在前面帶路,眾人進入東院之后一路向深處走,不久路過一處假山。

  外邊假山環繞,里邊是一棟三層小樓,建筑坐北朝南,呈多邊形,磚混結構,歐洲哥特式建筑,青磚墻體,白色水泥抹邊線,黑白相映,顯得格外醒目、素雅,非常氣派。

  此地名為大青樓,位于長官公署東院最北部,一樓的會客廳就是楊常二人血濺當場的老虎廳。

  不過當下張少帥不在,大青樓已經封存,眾人是沒有資格進入其中的,所以也只是路過朝里面撇了一眼。

  榮臻的辦公區域在東院的最東邊,趙維漢麾下僅剩下的兩名衛士在院門口站崗,眾人繼續往里走,熙洽副官和譚海、郭樹武留在屋外。

  “小武子,進來伺候著!”

  趙維漢拿過公文包,郭樹武將手中的ZH29半自動步槍交給譚洋,而后跟著進了屋。

  主人不在,趙維漢與熙洽二人沒有落座正堂,而是去了東客廳。

  兩人落座,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兩人身上,趙維漢心中回憶著熙洽的身份信息。

  愛新覺羅熙洽,遼寧沈陽人,年四十七歲,祖上是努爾哈赤的親兄弟舒爾哈齊,在滿清內部根本算不上正根。

  青年時期就讀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三期,與關東軍第二師團師團長多門二郎是師生關系。

  辛亥革命之后,從日本回國的熙洽層參與宗社黨的復辟活動,致力于恢復滿清統治。

  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此時關東軍已經占領沈陽和長春,但由于吉林省會永吉沒有滿鐵附屬地,關東軍正在猶豫是否進軍之時,熙洽派遣秘書秘密會見多門二郎,極力邀請關東軍進軍永吉。

  九月二十日,熙洽以“避免沖突,保存實力”為由,命令駐守永吉的三個團全部開出城外數十公里,其本人則是攜帶樂隊到車站迎接關東軍的到來。

  “熙參謀長,聽說你是滿清皇室?”

  熙洽不知趙維漢為何提起此事,但聽到滿清二字當下就有些反感:“祖上是太祖皇帝胞弟,如今關聯不多了。”

  趙維漢聞言點了點頭:“對啊,現在是中華民國,已經改朝換代了,大家都是中國人。”

  中華文化具有強大的同化能力,滿清入主中原兩百余年,上上下下已然與漢人無異。

  當下中國,由于多年的軍閥混戰,中華民國的正統觀念還不足以深入人心,地域觀念非常濃郁,更有向熙洽這等妄想復國之人。

  即使到了后世,滿清在網上也一直是個熱門話題。

  熙洽不明白趙維漢何出此言,但對中國一詞是嗤之以鼻的,而趙維漢直勾勾的看著熙洽,讓他有些難受。

  在趙維漢眼里,熙洽死八次都不夠贖罪的,但偏偏現在他還沒有做出投敵叛國之舉,自己私下搞串聯算不得什么,事后只要張少帥保他,自然安然無恙。

  而熙洽作為東北軍政要員,趙維漢一個副官處的副處長憑什么有權利將他處死,即使熙洽有罪,也應該由上面處理。

  從趙維漢的角度考慮,打蛇不死反挨咬,如果只是將熙洽扣押,來日讓其運作一番,區區一個來往信件又算得了什么?

  難道等著熙洽出去報復?

  趙維漢當下更加堅定決心,朝著外面喊了一嗓子。“小武子,茶水還沒弄好啊?”

  郭樹武回了一句馬上就好,他哪里知道榮臻辦公室的布局,手忙腳亂的用托盤端了兩個茶碗進來。

  趙維漢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茶碗,甚至沒有冒著熱氣,不過他也沒有喝茶的雅興,至于熙洽有沒有他更不在意。

  現在也許有,一會就沒有了。

  趙維漢將公文包里的文件掏出來,送到熙洽身前:“榮長官找你來,的確是有要事,請問這兩份信件作何解釋?”

  熙洽瞧見信件上的署名,臉色變得煞白,轉瞬又緩了過來:“趙處長,這信件從何而來?”

  此時,熙洽心里很慌,因為他的確與關東軍有秘密往來,但他可從來沒在信件上署過名,這一點他還是能記清楚的。

  憑借多年的政治素養,熙洽當下便認為這是趙維漢使得詐,信件怎么會被外人獲取,肯定是由人偽造,于是表現出一個滿不在乎的樣子。

  正如熙洽所想,趙維漢熟悉其文字風格,于是一手炮制出兩封信件,書名熙洽那封信件,趙維漢自問能經得起排查。

  至于土肥原賢二的親筆信件,誰又能查到呢?

  后世有一句話,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但熙洽一點也不冤枉,他該死。

  趙維漢當下也不想在墨跡,豁然起身道:“熙洽,你里通外國,妄想與日本人建立偽滿洲國,是為投敵叛國之舉。”

  “奉長官命令,將你處死,立即執行。”

  “長官?哪個長官的命令?”熙洽還沒弄明白是個什么情況。

  兩人說這幾句話的功夫,其實也沒多少時間,聽到趙維漢的命令,剛剛轉身準備出去的郭樹武從軍靴中掏出一把匕首。

  身子雖然瘦削,但卻充滿力量,整個人如同豹子一般朝熙洽躍去,左手持短匕,刀尖朝下,右手向外揮手,一掌將熙洽拍到在沙發上。

  短匕從其喉嚨處劃過,先是顯露出一條紅線,轉瞬間血水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熙洽并沒有立即斃命,而是左手用力捂住喉嚨,嘴上含糊不清的說著:“長官,到底是哪個長官?”

  趙維漢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鬼使神差的道:“是宣統皇帝親自下的命令,讓你去給滿清陪葬。”

  “宣統?溥儀?不可能!”熙洽眼神渙散,臉上滿是不甘和不解,手臂緩緩垂落,逐漸沒了聲息。

  長官公署門外,一輛轎車停在門口,榮臻下車之后,一路小跑朝著自己辦公地點跑去,嘴上嘟囔著:“壞了,壞了!”

  副官蕭滌五和榮子恒緊隨其后進了長官公署,沿途的衛士不明所以,但也沒敢阻攔。

  “長官,用不用叫上幾名衛士?”蕭滌五詢問道。

  榮子恒當即打斷:“現在根本不清楚什么情況?叫什么衛士,如果弄出誤會,參謀長怎么解釋?”

  榮臻作為官場老油子,也是這樣考慮的,堂而皇之的帶著衛士闖進去,一旦沒事,如何向兩人解釋,難免心生芥蒂。

  一直來到院門口,榮臻看著門口兩名衛士,直接停住了腳步:“你們兩是誰?我怎么沒見過?”

  “報告長官,我們是長官公署衛隊。”

  “胡說!”

  兩名衛士沒有阻攔,榮臻急匆匆進了院子,守在屋外的譚海見狀,高聲喊道:“榮長官到。”

  就在此時,埋伏在一側廂房的警衛班聽到信號,從屋內沖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榮臻等人。

  榮臻嚇得一個趔趄,一向孝順的榮子恒當即將老爹攙扶住:“住手,不要開槍,都是自己人。”

  “蕭副官,將槍放下!”

  整個院子只有守在屋外的熙洽副官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趙維漢聽見外面的動靜,緩步從東客廳走到正堂門口。

  先是朝著榮子恒點了點頭,而后高聲說道:“奉長官之命,熙洽投敵叛國,已將其處死!”

  “嗯?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榮臻身子軟塌塌的倒在自家兒子懷里。

  正當熙洽副官彷徨之際,郭樹武從屋內躍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匕首插進副官的脖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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