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弟,你是我親兄弟,可別賣關子了,我可盼著把案子趕緊調查完,移交給緝查隊。”
劉天恩等著周玄的答案。
他已經唯周玄馬首是瞻了,這人吧,就是現實,誰有本事,他對誰熱情,絕不含糊。
周玄手揚了起來,食指中指做剪刀狀。
劉天恩心領神會,掏出根煙,擱周玄手上卡妥貼后,“噌”的劃了根火柴,點煙。
周玄吸了口煙,說:“劉局搞錯了,如果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并不是調查結束了,是案子結案了……”
“啊?”
“我說,結案!”
“……”劉天恩真想罵周玄一句——你小子挺能吹牛逼,知不知道你劉哥局里結案有多難?
調查靈異事件,狐魂鬼怪大多看不見,摸不著,還異常兇悍,破案難度本身就比正常案件要大,再加上缺乏有力證據就沒法結案,多數卷宗,都被束之高閣,當成了懸案處理。
現在你說結案就結案?
局長是你二舅姥爺?
肚子里吐槽一大堆,但劉天恩依然恭恭敬敬,就剛才周玄的表現,確實讓他找不到懷疑的理由。
“那您指點,我仔細學習學習。”劉天恩這會兒比余正淵還能捧。
“老劉,你的疑問,其實是兩個問題,第一,為什么戴紳士要假借做善事的由頭,來置辦這場血祭!”
“為什么?”
“他是白云紳士,也是善德會的成員,大搞血祭,他自己機緣倒是點上了,但他搞祭祀的血腥壞名聲,會傳揚出去,這等于在白云紳士的臉上抹黑,事后,白云紳士饒得了戴紳士的家人嗎?”
“可戴紳士的家人,早幾年就搬去了明江府,碩大的戴府,就留了一個老管家。”
“只是搬去了明江府而已,又不是死了,白云紳士勢力大,把手伸到明江府又不是很難。
為了不讓家人遭罪,戴紳士就只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那這樣的話,戴紳士更應該偷偷摸摸的做血祭啊。”
“做不了。”
周玄說:“一來,這場血祭,他一個人完成不了,至少需要另外一個人。”
“誰?”
“柳叫天!”
“他也是戴紳士的同黨?”
“想哪里去了,戴紳士需要她的聲音。”周玄清楚記得,就是在柳叫天鬼魅如海妖塞壬的唱腔出現之后,那些分食戴紳士的獨眼村人,才第一次有了反應。
他認為,
可以將柳叫天的聲音,視為這場血祭的真正開始。
柳叫天是平水府的聲絕,
嗓音之奇特,平水府中再尋不出第二人。
戴紳士需要柳叫天的嗓音,就需要找周家班做冥戲,若是單獨把柳叫天約出來做活,偷偷做血祭,他敢請,柳叫天可不敢接活。
周家班的大院里,可坐著周伶衣呢。
姐姐平日不太管戲班,是因為戲班人都不太出格,但私下接活是行業大忌,這事兒要被她知曉了,那就……
“除了柳叫天之外,戴紳士還有一個不能偷偷做祭祀的理由,
他的血祭,需要在回廊河這里做,而且血祭儀式里,牽扯到的亡魂數量,遠超過你的想象。
祭祀的規則劉局你應該知道,牽扯亡魂數量越多,祭祀儀式難度越大,做祭祀的時候場面就要越熱鬧,場面不熱鬧,招不出那么多的亡魂。”
這個規則,是周玄通過自己的經歷領悟的。
他是被周家班的招魂儀式找到井國來的,那場儀式,發揮作用的只有周伶衣、爺爺、祖樹,但儀式本身卻用了周家班幾十號人敲邊鼓,就是為了把場子吵得熱鬧些。
“牽扯到的亡魂數量,遠超過我的想象?大概有多少呢?”
“有多少……你自己挖挖看嘍。”
周玄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戲臺的邊緣,他手指向戲臺前方的空地。
這片空地,便是周玄最先發現獨眼村人的地方,也是觀眾聽戲的地方。
周玄認為那些獨眼村人,不是從別的村鎮山頭過來的。
鬼魂走路的姿勢,他了解得過于透徹——畢竟他當過鬼。
那伙獨眼村人的人數眾多,如果從別處烏泱泱的過來,那得多扎眼,周玄不老早就發現他們了?
因此,
周玄認為,是聽戲的村民都匯聚到了戲臺后,那些獨眼村人,從地下冒出來的。
村民多,有遮擋,才讓周玄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到從地下鉆出來的獨眼村人。
再加上,戴紳士被分食前,是被兩只從地下鉆出來的長手,扯住了他的嘴角,固定在戲臺上。
“我懷疑……這戲臺空地的地下,有大詭異,得挖一挖,真要挖出來了東西,便能……”
“當成我們結案的證據。”
“你學得挺快……都會搶答了。”
“……”劉天恩。
劉天恩干勁十足,招呼周玄:“那還等什么,周兄弟,把你戲班的人都喊上,一起開挖……”
“打算付我們多少錢?”
“都是為了心中正義,要什么錢?”
“正義咱們都得維護,但是吧,這地下的大詭異,只怕牽涉很深,我們周家班人多嘴雜,要是見到了什么不該見的,再往外一說……”
“別,別,我自己找人。”劉天恩和喬雨搖人去了。
嗬~tui!
周玄沖劉天恩的背影啐了口唾沫,想白嫖我們周家班勞動力,門兒都沒有!
力工們的身體粗壯結實,扛著鋤頭高高舉起,逆著光,周玄只覺得他們如同一尊尊銅雕。
他們揮灑著汗液,鋤頭舞得上下翻飛,
不多會兒的功夫,空地的綠草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半米深的大坑洞。
“挖沒挖到啥?”
冰鎮汽水能鎮住暑氣,卻鎮不住劉天恩心里的燥熱。
“挖快點,挖快點。”劉天恩仰頭咕嘟了一整瓶汽水,氣也沒順點,周扒皮似的催促銅雕般的力工們。
周玄心情就放松多了,同樣注視著空地,但他除了欣賞力工們健碩硬朗的身體線條外,剩下的就是觀察喬雨的鼻子。
“這鼻子,真他娘的丑!”
看丑陋的東西,有時候能消乏祛燥,前世他心情煩躁的時候,瀏覽一陣擠黑頭、掏耳朵、洗牙、刷地毯的短視頻,能好上很多。
“喬雨那鼻子雖然丑點,但用處大著呢。”
劉天恩蹲了下來,又拿了一瓶汽水,“嘭”的起了蓋,咕咚了兩口后,說:“他是西北一帶的陰人,堂口叫「沙客」,做的是地下的買賣。”
地下買賣?
“就是盜墓。”
劉天恩見周玄有興趣,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講講古。
“盜墓的堂口很多,分門別類,江南江北還各有名堂,「沙客」久居西北,人數很少,每代也就幾個人,他們盜墓,靠的就是鼻前那兩砣軟肉,
軟肉只要輕輕碰觸地下封土,就能分辨出土里的氣味、年代、外封還是內封。
他們的鼻頭肉,就是墓里行走時的眼睛,跟蚯蚓似的,瞎子一個,就靠著觸覺認路。
所以,懂行的,也管他們叫沙蚯蚓。”
“這么靈嗎?哎,劉局,我給伱找點變態辣的辣椒,你讓喬雨那軟肉碰一碰,看看會不會腫。”
劉天恩想想那畫面,眼睛瞇成一條線:“我有點想把捕房上刑的給開了,讓你去替他……”
“有門路了,有門路了。”
一直趴在土坑里聞的喬雨,猛的抬頭叫喊。
劉天恩汽水瓶都扔了,朝著土坑跑去,周玄慢悠悠的跟上。
“你小子聞到什么味了?”
“尸氣……佛氣……陰煞之氣!”喬雨激動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講得含糊。
劉天恩聽完火大,一耳光扇過去,把喬雨抽得原地轉了兩圈:“腦子放清醒點,到底是尸氣還是佛氣?”
喬雨很委屈,打著哭腔說:“劉局,我意思是,尸氣、佛氣、陰煞之氣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