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與上次一般,
半夢半醒的周玄,十指的血被他吸收后,有種薄荷般的清涼,在身體里游走。
只是如今的十指比上次虛弱多了,有了被血色符咒點燃的教訓,它也明白,污染謹慎的周伶衣絕無可能。
它能做的,只有等死,等著自己的血肉,隨著一次次的祭祀,被周玄徹底吸收殆盡。
周玄的痛苦,
被壓制了下去。
“睡吧,睡吧,弟弟,做個好夢,把剛才的一切都忘掉。”
天光大亮后,周玄悠悠醒來,身體感覺充滿了力量,眼睛腦袋都不疼了。
周玄將心神投入神啟秘境中,驚訝的發現,香火燃燒的速度變快了很多,船頭擊水的聲音像在敲大鼓,澎湃有力,震得耳朵嗡嗡的。
心香也燃燒了許多,昨天還是九寸半的香,足足燒去了一截手指的長度,而他所坐的位置,離艄公近了些,已經與香案平齊了。
“香燒了兩寸……血……異鬼的血。”艄公含糊的說著,依舊撐著船,一篙下去,船便劃出了四、五米遠。
“燒了兩寸,香還剩七寸半,可我還沒攢香火啊?”
周玄品著艄公的話中“異鬼的血”,
袁不語講過,除了愿力,攢香火還可以通過吸收血肉中的靈性來攢。
加上他清晰記得昨晚通靈副作用出現了,但睡一覺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香火的出現,與副作用的消失,都應該與“異鬼的血”有關,
說到異鬼,
周玄想起了戴紳士體內的「諸佛之母」,再往深里一琢磨,誰能在周家班里,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吸收異鬼之血?
他很容易猜出是姐姐的手筆……
“姐姐對我,真的很好。”
周玄出了屋門,一陣陰風迎面吹過,吹得他打了個冷顫。
“忽然有點冷。”
周玄緊了緊衣領,往周家班大門的方向走去,他沒去找袁不語指點書梁子,而是打算去太平路,給姐姐挑件禮物。
“姐姐喜歡什么樣的禮物?”
周玄邊走邊沉思,才走到老戲臺附近,猛的瞧見個陌生的、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正抱著一個小孩往外院大門的方向跑。
那小孩眼睛靈動,不是別人,正是三師兄李霜衣的得意弟子——銅豆子。
銅豆子被中年男人把嘴巴捂得牢牢的,眼里噙著淚花……
“淦,又是人拐子?”
周玄見狀,拔腿就追,沒幾步的功夫,將那拐子追到只剩半米時,猛得騰跳后,舍身一腳,將拐子踹倒。
“奶奶的,拐子膽子挺大,還搞到周家班里來了。”
周玄先把銅豆子從拐子懷里拉出來,然后撿起地上一塊石頭。
一手按住拐子的頭,一手將石頭舉起,要往對方的頭上狠砸,
就在石頭距離拐子的腦袋只有半尺之遙時,周玄卻停了手。
“不對,這不是拐子!拐子不敢進周家班的。”
周玄察覺出異樣。
拐子劉三已經是二炷香的層次了,都不敢進周家班跟梢,如今面前這拐子,哪有那么大的膽子,敢直接來周家班里擄娃子?
除非他的本事,比劉三還要高明。
但如果真有那么高明,憑借拐子腳下生風的速度,自己追得上他嗎?
“你不是拐子,你不是拐子!”
周玄朝著兇神惡煞的中年陌生人不自禁的搖頭。
“周叔叔,他是個拐子,他差點把我帶走了,你快拿石頭砸他,快砸他。”
銅豆子在一旁催促道。
周玄扭頭看向了銅豆子,同時還望見坐在落英廳門口臺階上磕瓜子的李霜衣。
他一把將銅豆子推倒在地上,李霜衣依然磕瓜子在。
“不對,你也不是銅豆子!你到底是誰?”
如果真是銅豆子,把他推倒了,李霜衣怎么可能安坐不動?
“我是銅豆子!周叔叔,快砸那拐子。”
“小兄弟,你放我一馬,我實在沒活處了,才來拐小孩的……”
“都特么別吵了,你不是銅豆子,你也不是人拐子,都給老子閉嘴!”
周玄的精神陷入錯亂,整個人已經癲狂起來。
“玄小子,玄小子你醒醒。”
周玄聽到了袁不語的聲音,循聲望去,就瞧見袁不語腰間捆著圍裙,不停拍著他的背。
“老袁?”
“你中邪了?拿石頭要砸誰?”袁不語問。
“砸……?”
周玄往面前一瞧,哪兒還有銅豆子、人拐子的影子,甚至連李霜衣也瞧不見了。
就好像他們三個人,壓根就沒出現過似的。
“你絕對中邪了,跟我走。”
袁不語不由分說的拉著周玄往廚房的方向走,但走著走著,周玄卻忽然掙脫老袁的拉扯。
“你不是,伱不是老袁!老袁做飯從來不帶圍裙!你到底是誰?”
“你怎么連師父都不認了?”袁不語一臉關切。
“滾,你不是我師父!”
周玄精神變得癲狂且扭曲,他想什么都不做,像地廟被石佛蠱惑時那樣,讓身體自己去解決癲狂。
但不管用。
他沒辦法什么都不想,袁不語的聲音,像催命符似的干擾他,他心思根本靜不下來。
“你愣著干什么,師父喊你呢?”
“喂,回話啊!”
周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折磨,痛苦使他走向了極端,他一不做二不休,蹲下身子,將左手放在地上,右手捏著石頭,重重砸了下去。
周玄左手鉆心的痛。
痛反而讓他的精神清明了。
他右手捂著左手,瞧見自己就站在一口水井邊,只要往前走一步,就跌到井中……
然后,他又回頭一瞧,在剛才人拐子被踹倒的地方,有一個躺在地上痛苦叫喊的老太太——周家班里燒茶水的胡太太。
周玄不禁打了個冷顫,如果剛才他沒意識到自己所看見的都是假的——那他會先用石頭砸死胡太太,然后被“袁不語”騙到投井。
“我,我剛才是咋了?”周玄頹喪的走向了滿臉驚恐痛苦的胡太太,扶起了她,賠禮賠錢……
安撫好胡太太后,
周玄又往廚房走去……
“你剛才是瘋了!血井導致的瘋癲。”袁不語聽完周玄的講述后,給徒弟遞了碗茶。
“壓壓驚吧。”
“這就是血井的瘋嗎?有點……”周玄以為血井導致的瘋癲,就像瘋子那樣嗷嗷叫喚,或者精神錯亂之類的。
沒想到血井的瘋癲,竟如此恐怖……自己產生了幻覺來害自己。
“這是剛開始……最開始的幻覺很是很好分辨的,你自己留神就行,但越到后面,幻覺越難分辨,你根本分不清楚現實與幻覺。”袁不語說。
“程度會加劇?”周玄內心很少見的產生了驚慌感。
“嗯。”
“不是說五年之后才瘋嗎?”
“是五年之后就成了徹徹底底的瘋子,但這五年內,你會出現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精神狀態,開始發作間隔長,越往后發作的間隔越短。”
袁不語嘆著氣,說:“果然血井通靈越強,瘋癲的癥狀來得越快……”
他曾經的徒弟果兒,第一次出現瘋癲之狀的時間,在拜堂口后的第十六天。
周玄這才幾天。
“到了后面,幻覺發作,我會不會把你和姐姐錯認成仇人,然后像剛才要砸胡太太似的,也對你們……”
“可能會吧……”
袁不語喝茶的手在顫抖。
“唉……要是能對血井的了解更深一些,就好了。”
周玄委頓的靠在墻上,念叨著不切實際的希望……不對……那篇故事!
他想到了什么,精神重新振作,往屋里跑。
“玄小子,去哪兒?”
“瞧故事。”
周玄回到了屋里,將上次看過的原主剪報本拿了出來,迅速的翻找了一陣,找到了那則令他印象深刻的驚悚故事,
「下午,家里養了十五年的老狗,瘋狂的嘶咬我……我很害怕,順手撿起了劈柴的斧頭,對著老狗揮砍了十幾下,然后我暈了過去,
第二天,我參加了母親的葬禮,母親的身體不知道被誰砍成了許多塊。」
“這個故事,寫的就是血井瘋狂時候的幻覺!”周玄再讀這個故事,感同身受,捧報的手指,略微有點發抖。
“這個故事的作者,應該和我一樣,也是血井通靈人,他把血井幻覺以故事的形式,發表在報紙上,是為什么?賺稿費?出名?或者出于其他的原因?”
周玄冷靜的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