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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血井會

  年輕男人的手刀,在離周玄咽喉僅半尺時,百貨公司展開的遮陽門篷上,浮現了一道影子。

  影子一瞬間便游到了周玄的身上,裹住了他的身體,像給他穿了件黑色緊身衣,然后影子借著周玄身體的角度,化成一柄黑色尖刀,要朝著年輕男人的心口扎去。

  尖刀還未動,三枚銅錢的位置再變,由“品”字形,變作了疊羅漢。

  年輕男人立刻收了手刀,往馬路中央走了兩步,堪堪與隨后而至的,黑色尖刀擦肩而過。

  看似驚險萬分,實則全在年輕男子的算計之中。

  影子一擊不中,攻勢卻不減,要再往年輕男人身上撲去。

  豈料,年輕男人先是指了指天,然后抱拳,語氣溫和,微笑說道:“點到為止吧,巡日游神盯著在,壞了規矩,我們倆都沒好果子吃。”

  影子順著男人的手指望向天空,瞧見在十幾米高的空中,有一盞漂浮著的白燈籠。

  燈籠肚上,長著一只金色的眼睛,

  太平府繁華路段,禁止陰人神人生死博殺,犯了規矩的,巡日游神有權拘入游神司,試圖反抗者,當街格殺。

  游神司是個很難熬的地方,再厲害再高明的人都得脫層皮,沒誰想進去待著……

  “周玄,回家,那條狗不是真想當街殺你,就是來試試咱們的道行深淺。”

  影子朝周玄講完,游上了門棚。

  周玄則提著大包小包,去茶樓找呂坤明回周家班。

  一路上,他嘴里念念叨叨:“那個托銅錢的男人,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夠精準預測我在什么時候擊響醒木,然后對夢境提前做出防范……下次再遇上他,該怎么應對呢?”

  回到戲班,周玄沒將遇襲的事情講給姐姐聽,盡管他知道這事瞞不過周伶衣,但讓姐姐晚擔心一會兒,也是好的。

  “這次送姐姐的不是故事梁子了?”

  “談不上送,我心情不太好,去了趟百貨公司,看著娃娃可愛,給姐姐買了。”

  周玄沒有提異鬼的事情,既然姐姐無聲無息給他喂異鬼的血,還不告訴他,那自然有姐姐的道理,不戳破這層窗戶紙比較好。

  周伶衣把玩著洋娃娃,眼睛里都帶著笑。

  “這水杯、懷表,我們同款,你喝水就想起我,我喝水就想起你,我們姐弟倆,心連心。”

  周玄將水杯擺好,又寒暄一陣后,才告辭離開。

  周伶衣將娃娃擺在床頭,她打小就被家族培養,先去拜了「巫女」堂口,然后受了非人的訓練,成了平水府的夜游神,再然后沒多久又執掌了周家班,將碩大的戲班生意,扛在了肩頭。

  她到如今,只感嘆,二十來年了,有人將她看作接班人、戲老板、游神大人、家族天才,卻幾乎沒人琢磨過她的心思,她挺想當個天真的小孩、對愛情有憧憬的小女生……

  “只有弟弟把我當小孩,當成小姑娘……他比所有人都貼心。”

  “切,買什么懷表?又貴又不方便,盡糟蹋錢,就這煙壺還行。”

  “不要你還給我。”

  周玄去袁不語手里搶華生懷表,華生表比萬年靈線條更硬朗,適合老袁的年紀。

  袁不語嘿嘿笑著,直接將表揣到內兜了,說:“下次記得買條皮鏈子,這銀鏈子太精致,我不喜歡……”

  “你還挑上了?”

  周玄見灶桌上有新打來的啤酒,便拿新杯子接了一杯,邊喝邊說:“老袁,今天你徒弟差點給人當街弄死了……”

  “拐子哪對付得了你,你猴精猴精的,肯定是想騙我心疼你。”

  “真的……那人右手托著三枚銅錢,能未卜先知,我一擊響醒木,他就割手,用痛感破了我的夢境。”

  周玄將遇襲時的狀況一一講出,還感嘆道:“我就怕別人知道我什么時候擊醒木,防著我,故意把手背在身后,不讓人瞧見,誰想到那人能算命!?”

  “哦,他應該是狗王養的狗。”

  袁不語說:“拐子有個高手,叫狗王,去年底升的四炷香,這人既有拐子的道行,又祖傳了養狗的邪門法子,較為難纏。

  至于你對上的那條狗,他不是拐子的道行,而是「算命」堂口的三炷香手段,叫金錢卦,算卦速度極快,對我們說書人,有一定的克制。”

  “老袁,聽你這么一說,咋啥堂口都克制我們說書人?”

  “香火之間的克制,并不是恒定的,那算命的克制說書人,但他克制不了我,這兩天我陪你到處逛逛,欺負到我徒弟頭上來了?吃他娘的熊心豹子膽!”

  袁不語話講得霸道,周玄給翹大拇哥:“這才是我好師父……今天我還聽那人提了個什么巡日游神?這我咋沒聽說過啊。”

  “沒啥好聽說的,日夜游神,就是頂厲害的陰人神人唄,他們有行法權,有的負責調停江湖爭斗,有的維護陰陽秩序。”

  袁不語解釋道。

  周玄又問:“那伱見過日夜游神沒?”

  “這伙人的身份都秘密著呢,不到出大事的時候不出來,見過他們的人大半都死了,那小半人也不敢將他們的身份到處亂散去。”

  “所以,走江湖的,只聽日夜游神的名號,但幾乎未見過他們的真身。”

  袁不語講完,準備燒菜,要趕周玄走:“回屋待著去,待會來食堂吃飯。”

  “先別急著燒菜,我查到一點關于血井的線索了。”周玄小聲說。

  “走,聊聊去。”

  袁老頭把沾了油污的外套脫去,跟周玄一起回了屋。

  屋內,

  周玄將查到的血井集會暗語的事情,大體講了一遍。

  “啊?竟然有這種集會?”

  “老袁,你不是血井通靈人,雖說知道血井有幻覺,但對幻覺本身是什么感覺、有多恐怖,不能感同身受,看井燈在報紙上刊登的文章時,沒我敏感,自然忽略了他們的蹤跡。”

  “嗯。”

  袁不語很認可周玄的說法,他點了鍋水煙,抽了兩口,說:“我覺得這集會可以加入,聽聽那井燈講些什么,萬一他真的對血井有很深的理解呢?”

  “我也想去,但是,怕不安全。”

  周玄說:“釋放了感知力,我和那些血井通靈人對上頻道后,我的模樣和周邊的環境會暴露,他們若是真的血井人也就罷了,萬一里頭有居心叵測之人呢?我不成被釣的魚了?”

  “怕什么?有我呢。”

  袁不語說:“我幫你生一場夢,夢中你的形象、周圍環境,可以隨你的心意發揮,暴露不了的。”

  “沒破綻?”

  “一炷香的夢,破綻較多,二炷香的夢境,已經與現實無異,想要找到破綻,不光是要觸碰,還需要細細揣磨呢,你這種感知力的集會,沒有觸碰的機會,有個二炷香,就可以保證絕不暴露。”

  袁不語說完,周玄又指著喉嚨:“那聲音呢?”

  “你小子是不是過于謹慎了……你講講話看看。”

  袁不語手指點了周玄的胸口一下,再往上一直劃到周玄喉結處。

  周玄只覺得有一股氣流,從胸口頂到喉結。

  “這是做啥……咦,我聲音變了?”

  他聽見自己講話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像個沒到變聲期的小男孩。

  “晚上一起參加集會,會會那個叫井燈的血井通靈人。”

  晚上7點14分,是井燈在報紙上“公告”的最新集會時間。

  袁不語早早就將周玄變了聲,然后在屋里布置了一個夢境——飄蕩在海上的漁船里,一個滿臉胡子的漁夫,坐在艙里。

  周玄集會時,其余人看見他的形象,也就是一個坐在漁船里的漁夫,反正是個假身份,根本不怕暴露。

  “發暗語。”袁不語提醒著周玄。

  周玄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將通靈的感覺釋放出來,周圍堅硬的物體,都變得扭曲起來,鐵制的臺燈罩像一塊薄紗。

  “平湖雨過天晴,平湖雨過天晴……”

  周玄低頭默念,念著念著,他耳邊也聽到了呼應,有十幾道不同質感的聲音,在念叨著與他一模一樣的暗語。

  也就在此時,

  一道帶著佛性的女人聲音清晰的傳到周玄的耳朵里。

  “你好,我是井燈,一個活了十五年還沒有瘋狂的血井通靈人,血井會,歡迎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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