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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登臺

  周家班有長期訂報紙的習慣,款式有七、八份,天沒亮,郵局投遞員就騎著自行車,將報紙送到門房。

  周玄起個大早,去了門房,將報紙翻了翻,沒找到血井會的暗語,便去了院子,拿出寫好的書梁子,邊念邊找感覺。

  吃過早飯,

  袁不語手里活也做得差不多了,過來指點,不針對書梁,主要針對周玄的“聲臺形表”。

  “聲音要洪量,別怯場,大膽說。”

  “你小子身條是真不錯,形象氣質都好,但在臺上邁步和生活里邁步,不能是一個勁,走的時候別含腰,步子慢才有范兒。”

  “至于表演、臺風,不是一時半會兒打磨得出來的,你先演幾場再說……”

  “嗯,我打算晚上就開演。”周玄將登臺的計劃講給袁不語聽。

  “演唄,經驗都是演出來的,只要上去能講得出詞,不是張嘴懵就行。”

  袁不語很支持周玄“趕鴨子上架”。

  夜幕降臨,

  周家班的外院里,已搭上了地臺,臺上立著一張木桌,折扇、醒木于桌上放置得整齊。

  班子里的師傅、徒弟、師兄,基本全來了。

  本來晚上也沒什么事,無非就是聊天、喝酒、下棋,有點追求的,擱屋里看看報紙書籍。

  這會兒聽說少班主要講書,都給面子,要來聽聽,各個自帶小板凳。

  除去班子里的人,附近的街坊也來了些,都圖個熱鬧。

  余正淵高興,提著暖水壺,幫著續茶水,時不時還鼓動著大家伙:“待會小玄一講書,你們別讓巴掌歇著,聽兩段就鼓一次掌。”

  周玄:“……”

  這還沒開演呢,大師兄先幫忙找好了“領掌員”?

  “這友情掌聲,能攢香火嗎?”周玄問袁不語。

  “這要能攢香火?那說書人里厲害的就不是手藝人了,全是大官員大領導。”

  講書約好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整,還差五分鐘開場,周玄已經開始熱場了,上了臺,清清喉嚨,閉著眼睛,回憶回憶書梁子里的重點,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奇怪的觀眾。

  觀眾是個中年男人,手、腳、臉,怎么看都像個瘦子,偏偏肚子大得不成樣子,比十月懷胎孕婦還要大。

  周玄通靈望相之下,竟然望不出這中年男人的相。

  再仔細一瞅,便瞧見那男人的臉、脖子、手,都打了一層厚厚的粉,耳后根忘記撲粉了,露出紫色的瘢痕——尸斑。

  這男人,竟是個死人?

  “這位朋友,走錯地方了吧?”

  周玄下了臺,攔在男人身前。

  “你是講書先生?我們晚上沒樂子,聽說有講書的,就過來瞧一瞧。”

  男人挺客氣,但他講話,不是喉嚨發聲,而是肚子在發聲。

  而且分明是一個人,卻要說“我們”。

  這會兒袁不語過來了,打著圓場,說:“來的都是客,找個位置坐吧。”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大肚男人找了把凳子,在角落里坐下。

  一直閉目養神的周伶衣,也起了身,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男人旁邊兩米處。

  大肚男人朝周伶衣抱拳行禮,周伶衣沒搭理他,他只好作罷,尷尬的坐回了凳子上。

  “啪”

  醒木驚堂,

  場子里原本還聒噪著,聽到醒木響,便都知道是說書開始了,紛紛停了嘴,聽周玄講。

  “多謝大家捧場,我剛學書不久,仰仗諸位人情,斗膽為大家講部書,書名叫白眉大俠。”

  “三月的天氣,萬物復蘇。秦川八百里,綠柳成行,那是風景如畫,順著大道,來了一個人,名叫徐良……”

  “……最顯眼最特殊的,他長著兩條唰白唰白的白眼眉……左肋下佩戴一口金絲大環寶刀,手里頭還拿著一把折紙扇,一邊走著,一邊欣賞秦川的風景……”

  周玄頭一回講書,但真不緊張,甚至說到“折紙扇”時,“啪”的一聲,開了自己的折扇,往臺子右邊擺著身子走著,真像在欣賞秦川的風景似的。

  書里開篇便是關于徐良的描寫,挺長一段,除了剛才周玄講的,還有一段下文,將徐良從頭到尾,從真名到外號,甚至連會什么手段,都講得清楚。

  周玄有條不紊的講完關于徐良的描述后,臺下的觀眾便起了興趣,甚至有人好奇:“少班主真只講了幾天書嗎?這書好聽啊!”

  “比茶館的還好聽呢,就說他講的那大俠徐良,真厲害,能耍刀,精拳法掌法,還能雙手發鏢,雙手接鏢,白天打箭靶,晚間射香頭……”

  “這才叫大俠,一聽就有大俠味。”

  戲班的人愛瞧熱鬧,但袁不語則看門道。

  他暗自品讀著:“這書寫得真熱鬧,玄子講書功底就實在太次,不過他這第一次登臺,身子不僵,還能配合著書表演,典型的臺上瘋,有狀態……演個十幾場,能有大進步。”

  坐在角落里的大肚男人,也聽得樂呵,搖頭晃腦的,很是享受。

  這場書,周玄寫了四集書梁子,每一集差不要講半個鐘頭,不能一氣講完。

  連著聽兩個小時,幾個人受得了?

  講的人也受不了啊。

  所以周玄只講完了第一集,便沒有接著往下講,拍了醒木:“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這就完事了?才聽出點名堂呢。”

  “少班主,再來一段,你才說到長安侯要抓白眉大俠,下頭到底抓沒抓到?”

  “再講一段再講一段。”

  戲班的人熱情很高。

  周玄當然樂意了,這都是香火啊,他歇了五分鐘,開始講第二集。

  但隨著演出的進行,周玄的態度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講完第一集時,戲班人要求再講一段。

  周玄興高采烈:“好,這都是香火!”

  第二集結束,戲班人還要求再講,沒聽夠。

  周玄:“行吧,反正也是香火。”

  等第三集結束,戲班人情緒再次點燃,高聲要求再講。

  周玄:“差不多了吧,我這嗓子感覺冒煙了……好吧好吧,為了香火。”

  等第四集結束,戲班人表示依然沒有聽夠。

  周玄一臉疲憊,生無可戀:“不講了,香火?我不要了!”

  說書是個辛苦活,嗓子不能停也就罷了,身段也不能停,得隨著書中人物的行動演起來。

  徐良使輕功,周玄也得大蹦一下,徐良使飛鏢,周玄雙手得舞起來。

  一頓連蹦帶跳加說詞,周玄體力已經透支。

  疲憊感讓他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大家伙,實在不好意思,后面的梁子還沒寫呢,要再想聽,只能等明天了。”

  周玄抱拳行禮,可戲班人心里頭都熱著呢,圍著不讓走。

  實在沒招,周玄干脆粗聲粗氣的念了一段歌詞。

  “刀,是什么樣的刀?金絲大環刀。”

  “劍,是什么樣的劍?閉月羞花劍。”

  “人,是什么樣的人?飛檐走壁的人。”

  這段詞,現在看,多少有點土味,但在當年白眉大俠熱播的時候,大街小巷全是念這詞的。

  周玄教了大家幾遍后,再次抱拳,人群這才依依不舍的讓開了一條通路,放他回去休息了。

  “明兒我接著演,諸位多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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