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驍忽然記起了林朵朵父親在某一頁紙上隨手留下的話。
「對于我們災難前的人而言,末日來了,在食物消耗完之前,更該擔憂的是精神問題。」
他本沒有在意,但是此刻回想起來,才知道當初人們面對的是什么。
「人是一種群居動物,我依然沒有找到組織,不知道朵朵這種災難后長大的孩子,以后會不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按理說不應該,難道你以前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林朵朵有些疑惑。
“早點睡吧,我沒事。”
白驍坐在院里,夜晚清涼的風吹來,他趁著微光一點點削著竹子。
竹子削尖了可以做陷阱,布在山坡上,現在還好,等到秋冬,常有些山里的動物會在夜晚跑出來覓食。
在剛被感染時并沒有太多想法,而當生活穩定下來,開始思索未來時,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未來,才會讓人心生壓抑。
白驍盡力克制這種感覺,找到原因,事情就簡單多了,他還有許多事情可以思考。
把林朵朵那邊的菜圃利用起來,甚至在自己院里也開墾一片,河邊水草茂盛的地方,可以挖些淤泥回來,他記得那些淤泥有土肥的作用,很肥沃,這世道也沒有什么污染之類的。
至于種子,可以讓林朵朵去找錢嬸要一些,白驍覺得林朵朵是真懶,那么好的一塊菜圃就荒廢了。
林朵朵看到喪尸王就像上滿了發條的青蛙一樣,勤勤懇懇,每天都在做很多事。
至于為什么是青蛙,以前小時候父親拾荒給她帶了一只金屬的玩具青蛙,就是上發條的,擰緊了以后可以動起來,白驍就像被擰緊了發條。
白驍偶爾閑下來,就會找林朵朵要來她家里人留下的那些記錄,慢慢看。
至少他還有林朵朵這個鄰居。
一個災難后才長大的,倔強地活著的人類。
“我給你講點故事吧。”
在夜幕即將籠罩這片土地時,白驍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講一個長長的故事,不僅每天晚上可以多些事干,也可以給林朵朵一些期待。
曾經低生產力社會,那些云游的詩人與傳唱者就將一件件事記錄下來,帶給遠方的人們,除了傳承外,這也是一項娛樂活動。
“什么故事?”林朵朵好奇,喪尸能講出來什么鬼東西。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當年魏蜀吳三分天下……”
“我聽過了。”林朵朵聽了一會兒,就打斷他。
“嗯?”白驍吃驚。
“以前我外公給我講過。”
“好吧,那換一個。”
白驍坐在墻頭上,望著遠處完全隱沒的夕陽,想了一會兒道:“話說東海曾有一塊神石,是開天辟地時所生,一天仙石迸裂,從里面孕育出一只石猴,驚動了玉皇大帝……”
“我也聽過。”林朵朵打斷道,“就是吃唐僧的那個。”
“是救唐僧。”白驍說。
“反正我聽過。”
不過林朵朵產生了新的疑問:“你說要是唐僧把腳皮給妖怪吃,那些妖怪能不能長生不老?”
唐僧要走十萬八千里,那么遠的路,腳皮一定很厚,夠很多妖怪分。
白驍愣了一下,“這個腳皮……咱們還是說別的吧,我想想啊。豹子頭林沖,八十萬禁軍教頭,你總沒聽過吧?”
“聽過。”
夜幕微沉。
白驍忽然有了一種既視感,當年林朵朵還小的時候,也是如此的夜晚,繁星滿天,當時還沒離去的外公,給小小的林朵朵講那些災難前的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
恰如此時此地,只是說故事的人換了一只喪尸。
跨越時空,相似的一幕,時間的界限仿佛模糊了,多年前的事又一次上演。
“有了,這個你肯定沒聽過!”白驍坐在墻頭上信心滿滿。
“哦?”
“曾經有個賣燒餅的,名叫武大,又黑又胖……”
這林朵朵倒真沒聽過,坐在門檻上歪著頭,聽喪尸擱那逼逼。
其實在這個世道,有人能說說話,是挺好的一件事,她也沒有睡意,拿個蒲扇在手里搖著,一邊看墻頭上的喪尸。
“西門慶故意把筷子掉下去,掉在金蓮腳邊,潘金蓮笑著不理他,等西門慶要吃菜的時候找不到筷子,她才低頭踢著腳尖問:這是不是你的筷兒?西門慶聽見了,說原來在這兒,一邊蹲下去,也不拾筷子,反而在她繡花鞋上一捏……”
“等等,他為什么捏人腳?”林朵朵打斷道,“難道……”
“不,他不想吃腳皮。”白驍面無表情道。
“嗯?”
“事實上沒有人想吃腳皮,這只是災難前的人們,一種……習慣。”
“真怪啊。”林朵朵感嘆。
“嗯,就這樣吧,累了。”
白驍不想再和林朵朵說話了,不管什么事總能想到腳皮。
“別呀,然后呢?捏了她的鞋一下,然后怎么了?”林朵朵聽的還挺過癮,這確實是沒聽過的故事。
白驍想了想,“然后西門慶把她的鞋脫下來,取了一塊腳皮吃,完事付她三千兩白銀作為報酬,讓她和武大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啊?”林朵朵愣了一下,“不是說不想嗎?”
“突然又想了。”
“你就是不想講了!”
“該睡覺了,你趕緊回屋吧,明天再講。”
能和人瞎掰一通,確實會緩解不少,他慶幸有個鄰居。
聽著隔壁院里關上門的聲音,白驍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洗手臉,在屋外坐了一會兒,也就去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喪尸王背上筐子,像個街溜子一樣,走在還有露珠鄉村小道上,和慢悠悠的財叔打了個招呼,提著林朵朵做的抓魚的竹簍,另一手拿個鐵鍬,去了河邊。
田野里常會遇見枯骨,林朵朵說那是以前被清理的喪尸,留在野草叢里,沒有人收斂。
也沒有人知道它們是從哪里游蕩過來的,感染成為喪尸之后,就再沒有家了,如財叔這般回來的,是少數中的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