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尸王在四天后才回來。
他從山上下來時,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身上散發著酸臭的味道,衣角褲腿都殘留著血跡。
摘下頭盔,他一眼看見了抱著鐵鏈的人類,這讓他大為吃驚。
「你變態啊?」白驍看見她腳上鎖著鐵鏈。
林朵朵的表情沉下去,戴了手套檢查喪尸沒有嚴重的傷,把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脫了,在水井邊拿水管對著他沖水。
「怎么去了這么多天?」
「我走深入了一點。」
「情況很不好?」
「嗯。」
白驍沉吟著,組織語言告訴林朵朵這個不太好的消息,「原本去年還好一些……但是今年山上的溪流段干涸斷流了,原本連續流淌的溪水變成一個個孤立的水潭,那些不多的水源被污染了,加劇了山里的腐爛。」
「原來是這樣。」
喪尸身上的痕跡并不重,只是被荊棘樹杈劃出來的,在里面鉆了幾天,無可避免,被水一沖又疼又癢。
沖干凈嚼了草給他搓搓,就好多了。
「你做好被鎖起來的準備了?」白驍回頭問,鐵鏈還在她腳腕上掛著。
「我不小心弄了一下,就打不開了,鑰匙斷在里面了,等你幫我砸開。」林朵朵說。
「不小心?」
白驍不知道怎樣的不小心會變成這樣,他低頭瞅著,拿起來看了看。
林朵朵配合的抬起腳,張開手給他看了看掌心斷掉的鑰匙。
「這還用砸?」
白驍拗了一截鐵絲,湊近了對著鎖眼搗鼓,林朵朵坐在地上,喪尸湊的有點近了,呼出的氣噴在她腳背上,她總覺得喪尸王會忽然忍不住吭哧咬一口。
忽然咔一聲,鐵鏈拆下來了,林朵朵怔怔地看著喪尸手里的鐵絲。
「沒見過?」他揮了揮手,神情有點得意,小時候看電視經常羨慕那些劇里的神偷,隨便拿個什么東西咔一下能打開任何鎖,他也曾模仿過,當然學不會。
后來短視頻興起,看到有人解說原理,他才記起了兒時的夢想,對著講解總算是搗鼓清楚了,雖然平時用不上,這個技能看起來毫無用處,但偶爾意外情況應急的時候,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他甚至能用一張卡片打開很多門。
此時此刻,給這只蠻夷露一手,還是挺過癮的。
「你……早就會?」林朵朵眨了眨眼,遲疑問道,「為什么還會被鎖住。」
「呃……」
白驍也是一怔。
「噢,你是想蹭飯來著。」林朵朵記起來了。
「……并不是,我只是擔心自己兇性大發變成沒有理智的喪尸,所以才老實待在那里觀察。」那時還天天淌口水呢,惡心的不行。
「你就是想蹭飯,不然你早跑了。」
林朵朵完全明白了當初喪尸王帶著鐵鏈子安心擱那兒做廣播體操,一是不用風餐露宿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二來還有人管吃管住,所以他只要努力恢復就行了。
萬一人類有什么歹心,他也能打開鎖跑路。
就是為了蹭吃蹭喝。
林朵朵面無表情注視著他,好像這樣就能略過她為什么會玩到把鐵鏈掛在腳上的問題。
「好吧,當初我隨時都能跑路,如果你想解剖我或者做一些奇怪的試驗,我早就跑了。」白驍承認道。
「所以你是自愿被鎖起來的。」林朵朵若有所思。
「這不叫自愿。」白驍說。
「那你為什么不跑?」
「有吃有 喝我為什么跑,我又不傻。」
天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樣,喪尸會不會追著他咬,人類會不會邦邦拿槍打他,被鎖在這破院里還蠻不錯。
林朵朵眨了眨眼睛,偏開了頭,「所以可以把我的腳放下了嗎?」
口水都滴她腿上了,好惡心。
「你還沒說你為什么會把鎖鏈玩到腿上。」喪尸王尷尬的站起來。
「就是不經意的,它就忽然鎖上了。」林朵朵到水井邊上用水沖了沖腿。
「讓你舔你不舔,自己偷偷流口水。」
「作為人的部分是拒絕的,作為喪尸的部分它不聽我的。」白驍道。
林朵朵知道他是餓的,吃飽的時候能很好的控制。
「錢嬸想讓你幫忙挖個坑。」她起身說。
白驍怔了一下。
「她……」
「也許時間不多了吧。」林朵朵道。
「噢,那我吃完飯過去看看。」
很久沒有在那個老太太面前露面了,白驍覺得她早就該活不下去了,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和林朵朵不缺吃的,常常有什么都會給那老太太送一些,還有前些日子在城里運物資的時候一直借槍,運回來的東西也會分一點。
過去的時候是下午,烈日不適合干活,下午太陽偏移了,白驍才扛著鐵鍬,到了這個院里。
曾經作為守村人,游蕩在村子里的財叔靜靜躺在門前屋檐下,沒有了動靜,它身上蓋著一層被單,枯槁的喪尸模樣被掩住。
錢嬸愈發蒼老了,她見到白驍也沒露出驚訝,也許在這個時候,能讓她感到驚訝的東西已經很少了,她只是拄著棍子坐在那里,看那個這幾年變了好幾次樣子的男人。
確定了要把坑挖在院子角落那個小小的墳包旁,白驍就開始動了,對于如今的他來說這是個小事,他甚至擔心太過用力把鐵鍬弄折了。
財叔用不了太大的坑,只要挖下去一米五就夠用了,那個枯槁的喪尸在這世上游蕩了這些年,終于得到了安寧,有了一處寧靜的容身之地。
錢嬸注視著坑里的那具尸骨,仿佛土里埋下的是她的后半生。
「要埋嗎?」白驍問。
老太太抓了一把土扔進去,道:「麻煩你了。」
很快,死去的喪尸枯骨消失在坑里,白驍覺得財叔無疑是幸運的,相比于倒在荒野田間、城市街道上,甚至如今還在游蕩的喪尸們,它變成喪尸后又跟著林朵朵的三輪車回了家,在這里游蕩多年做守村人,最后回到這里,埋在曾生活過的這個小院里,這個災難后他找到的,第二個家。
作為老喪尸來說,這算是一個圓滿的結束。
將土填回去比挖起來快很多,錢嬸在土堆周圍踩了踩,對白驍道過謝。
錢嬸道:「小心庇護所。」
白驍怔了一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