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在路上,你應該摘下頭盔,脫掉這繁瑣的衣服,輕裝上陣,那樣更輕松一點。”白驍給出誠懇的建議。
“能走遠點,當然還是走遠點更好。”陌生人說道:“死只是結果,結果不會變,重要的是中間的過程。”
“你想要怎樣的過程?”
“多走走,看看。”
“看什么?”
“看這繽紛多彩的世界。”
繽紛?多彩?
白驍舉目四望,灰白的天空下,沒有什么多余的色彩。
沒有再說話,他沉默著,提著魚叉,靠雙腿丈量著以前的高速公路。
陌生人本來走在前面,慢慢的,被白驍甩在了身后。
“一起呀?”陌生人打招呼道。
“我不會等你。”
白驍保持著自己的速度,他想去城市的邊緣廢墟里找找,還有沒有能騎的自行車。
路邊有喪尸循著動靜過來,白驍只是避開,身后的那個人也同樣如此。
如今是在趕路,而不是在住的地方清理環境,與其殺這些游蕩的老喪尸,不如保存體力。
如果真要把一路上的喪尸清理干凈,走到明天,他們也走不到下個鎮子或村莊。
其實走在后面好一些,有什么危險,總是前面的人先面對,但那個陌生人走得太慢,白驍不想等,也不想同行。
前方隱隱約約浮現城市的輪廓,他掏出地圖看看,是一個大型的城市,農村包圍城市,從臨川那邊出來,路上那么多村鎮,如今終于見到第二座城市。
靠近了外圍。
天色漸暗,白驍沒有進城,而是在一片爛尾樓下休息。
這片樓房只搭建了主體,內里空蕩蕩的,門和窗戶都沒有。
從角落跳出來干瘦的野狗被魚叉叉死,白驍盯著它的尸體。
林朵朵說,感染的動物煮爛了可以吃,但是和喪尸一樣的動物最好還是不要吃。
就如那只大貓和鹿的區別。
他猶豫片刻,沒有賭喪尸王能不能百無禁忌,摸了摸所剩不多的干糧,到處走走撿一些引火物,將鐵盒架上倒些水,抓一把榆錢扔進去,咸魚也切一小塊扔進去。
這一路總能找到可以吃的東西,實在沒辦法再嘗試。
火苗噼啪作響,外面天色很快暗下來,又過了很久,白驍在捧著鐵盒喝湯的時候,那個陌生人從外面進來了。
他沒有靠近,而是在另一個角落,看了白驍一眼,拿出干糧準備吃,但忽然瞥見了那條狗的尸體。
“你不要?”陌生人問。
白驍戴上墨鏡搖了搖頭。
陌生人望著他戴墨鏡的動作,頓時有些謹慎,再次確定他不要之后,過去將野狗尸體拖到墻邊,好像看不到狗身上的尸斑和腐爛一般,從它身上挖出來一條條細細的肉。
“能吃嗎?”白驍看得直皺眉。
“煮爛了都一樣。”
陌生人咧嘴一笑,也出去收集一些引火物,回來后將肉拿去煮。
這對他來說能很好的補充體力。
“來一條嘗嘗?”他問。
“不了。”白驍拒絕。
這人沒再勸,望著火堆,靠墻休息著恢復體力,等待肉慢慢煮爛。
“你如果變喪尸,我就叉死你。”白驍忽然說。
“不用,變了喪尸你趕緊跑,新喪尸可不是你一個人能對付的。”陌生人說,“但我應該不會變,煮爛了,就沒事了。”
白驍望著那條狗破破爛爛的尸體,再看看這個陌生人,很好,又學到了經驗。
人吃了沒事,喪尸王吃應該更沒事,但沒到那一步,白驍仍不想去碰。
他打量著這個陌生人,陌生人已經摘下頭盔,露出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渾濁的眼睛盯著火堆上煮的肉條。
身上是很厚重的衣服,有點像以前人們采蜂蜜的那種衣服,臃腫而嚴密,比他這個喪尸王更像一個末日里的獨行者。
打量了片刻,白驍收回目光,吃完收拾好鐵盒,將鞋子脫下,拿出鞋墊,一起放在火堆旁烤,干燥的鞋子是遠行必不可少的。
“小哥從哪來啊?”陌生人百無聊賴地拿著樹枝撥弄著火堆。
“你從哪來?”白驍反問。
“我?我從陳家堡,才剛上路。”陌生人說。
“陳家堡?”
白驍推推墨鏡,認真看了他一眼。
“大晚上戴墨鏡,你這年輕人有什么毛病?”陌生人很詫異,“看得清嗎?”
“看得清。”白驍說。
陌生人無語了片刻,搖了搖頭,“真不吃點肉?看你騎著自行車,要去的地方好像很遠,很難抗。”
“你知道我去哪?”
“年輕人嘛,沒在陳家堡留下,肯定是更遠的地方。”陌生人笑著道。
白驍發現‘年輕人’在這些人看來,是個標簽。
——一個獨自行走在末世路上的年輕人,遇到聚居地沒有停留,也無外乎幾種情況。
“你呢?”白驍問。
“我?不是說了,死在路上。”他說。
“但我聽說陳家堡的人……”白驍思索著措辭。
“狂歡者嘛。”陌生人擺了擺手,道:“那些人給我們安上的標簽,其實哪有什么狂歡,我們又沒做過什么,只是拒絕接受庇護,自己好好活著而已。
“又沒害過人,也沒投過毒,真的是抬舉我們這群廢物了。”
“狂歡者這幾個字一聽就很極端。”白驍道。
“是啊,非常極端,后來他們死了,有句話叫欲令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陌生人一邊說一邊撈出來了塊肉條,咬一咬察覺到還沒煮透,又扔回去,解釋道:“哦,這是災難前的俗話,意思是越瘋狂的人滅亡的越快,那些極端的人死完了,他們把我們這群好好活著的人給打成狂歡者了,這到哪說理去?”
白驍靠著墻沒有說話,抱著魚叉,對陌生人的話沒有不信,也沒有全信。
倒是印證了郁明說的,陳家堡的人不極端,只是活著而已。郁明和這個陌生的人話沒有太多出入,大差不差,極端的人早些年就死了,剩下的人只是在活著,甚至有時會救人。
白驍靠坐在那里,好像睡著了。
陌生人也沒再說話,專心煮著喪尸狗的肉,不時抬頭看一眼,這個年輕人戴著墨鏡,抱著魚叉,總覺得年輕人在看自己,又覺得似乎沒有。
現在他忽然反應過來白驍為什么戴墨鏡。
“現在的年輕人……”他豎了個大拇指,表示贊賞。
很難分辨究竟是不是在睡覺。
白驍對他的動作感到有點莫名其妙,過了片刻,道:“好好活著,和死在路上好像很矛盾,你怎么不繼續在陳家堡了?”
“時候快到了,不想等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出去走走,死在路上,總比干等著有意思一點。”
“這就是你要的過程?”白驍問。
陌生人笑了笑沒說話,將肉條撈起來又咬一口,這次可以了,他吃著肉條,補充著這一路耗費的體力。
爛尾樓里亮著一大一小兩個火堆,偶爾有噼啪脆響,樓下有細微的動靜響起,聽上去是游蕩進來的老喪尸。
“陳家堡的人呢?”
“他們還在等。”
“等什么?”
“終末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