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驍算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批逃難的人面對新鮮喪尸,流浪躲藏的時候是多難熬了。
即使烤著火,也半天沒有緩過來。
直到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下肚,又喝了點酒,他才長舒一口氣。
“今天改好了件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適。”吃了東西從樓上下來,林朵朵拿起那件衣服,給喪尸比劃著。
她還想拆點毛線,專門給喪尸織一件大大的毛衣穿著,就是喪尸出去的時候到處鉆一下,總喜歡把衣服弄的臟臟的。
想到喪尸王穿著毛衣在外面溜達,就覺得蠻好。
“好!很合適!”
白驍受夠了那些破衣服,一用力有時候還會撕襠——這讓喪尸很沒面子。
誰家的喪尸王穿開襠褲到處亂跑?
里喪尸王都毀天滅地,冷淡孤傲,邪魅霸氣,指揮千軍萬馬。
他穿開襠褲。
擠在老喪尸堆里,一不小心就把子民拱趴下,摔個屁股蹲兒,老家伙半天爬不起來。
……撲街啊!
喪尸王很沒面子,這只人類也會嘲笑他子民都老了,摔一跤把骨頭能摔斷。
林朵朵點了一根蠟燭,看著喪尸換褲子。
“你能不能轉過頭去?”白驍更受傷了。
喪尸王還需要換褲子,還被人類蠻夷盯著瞧,也許他并不是王,而是一只愚蠢的喪尸。
白驍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真相——一個可怕的喪尸王只需要負責可怕就行了,最好不吃不喝二十四小時坐在冰冷的王座上,研究怎么毀滅人類,實施巨大的陰謀,同時邪魅冷笑——那才符合一個狂拽炫酷的喪尸王人設。
而不是戴著鐵頭盔帶著幾只老掉牙的子民,在冰天雪地里凍的和狗一樣瑟瑟發抖,還要撿點破爛回來養著人類,沒事再泡一杯過期奶粉噸噸噸噸美滋滋喝完就超級滿足打個嗝。
回來換個被人類改好的褲子,還要被她盯著猛瞧。
“誰還沒見過誰。”林朵朵撇了撇嘴,轉過頭。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又轉回來,饒有興趣的看著喪尸換褲子。
很大只的喪尸終于穿上了合身的衣服。
“也許我并不是一個王,而是個愚蠢的喪尸。”白驍站起來低頭看看毛褲道。
真正的喪尸王肯定是不穿毛褲的。
“你就是王。”
林朵朵拿著蠟燭,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一閃一閃的,她低下頭扯了扯褲腳,打量著喪尸的衣服還有哪里需要修補一下。
“喪尸王肯定不需要人類給他縫褲襠。”
“那讓黑絲女喪尸子民幫他縫嗎?”
“……不,喪尸王根本不會撕襠。”
“都會撕的,不然喪尸王的衣服從哪來?不穿衣服嗎?只要還會穿衣服,一定就會撕,那些喪尸可不會縫衣服,他也只能撿人類的穿。”
林朵朵道:“除非真正的喪尸王不穿衣服,天天裸奔,那就太變態了。”
她柔軟的手在喪尸的毛褲上摸摸扯扯,最終滿意收回手。
坐在冰冷王座上的喪尸王衣服從哪來?
白驍發現自己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外面那些老喪尸的衣服都成爛布條了,一縷一縷的掛在身上。
“你要做一只會穿衣服的喪尸王。”林朵朵捋了下頭發,給他加油鼓氣。
“喪尸王每天都要喝三大盆人肉湯,一天喝不夠就會生氣,每頓飯還要吃三斤腳皮。”
“你就是想讓我喝你洗腳水。”
這個見鬼的女人。
精神指定有點不正常。
白驍單手把她拎起來了,打開臥室門把她扔到床上,他聽見人類笑了一聲,雖然房間里一片漆黑,卻仿佛能看到她閃著光的眸子。
偌大的城市無人廢墟里,只有這么一棟樓房亮著燭火。
當蠟燭熄滅后,整座城市陷入黑暗。
“還合身吧?”
林朵朵感覺到他躺下了,伸腳過去那邊被窩里,搭在喪尸的腿上。
“嗯。”
白驍背對著她,望著漆黑的窗口方向。
在那黑暗街道中,徘徊的是在漫長時間里老去的喪尸,與以喪尸為食的怪物們。
他們活在末世,也會死在末世。
人類與喪尸的界限好像并不那么分明。
喪尸習慣的握住她的腳,閉上眼睛。
她又伸手過來,伸進喪尸衣服里,摸著他的后背。
“你半個身子都過來了。”喪尸提醒。
然后他感覺身后被子一輕,那只人類從她自己的被窩里鉆過來了,貼著他的背,手環到了前面,整個身子貼在他背上。
“這樣更暖一點。”她低聲呢喃說,“太冷了。”
喪尸王一時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她的手。
“不怕嗎?我有時照鏡子也會害怕。”
“在最初離開村子的時候,我就已經準備好死在路上了,沒想到你真的能帶我活下來,其實挺賺的,就算沒活下來,也沒什么遺憾。”她輕聲說。
“我說了會帶你活下去。”
“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活不下去了,在撿到你之前,很多個瞬間都想過放棄,但是每次又堅持下來了,因為若是就這么死了,那前些年的掙扎,在寒冬臘月借了槍進山,那些受過的累,吃過的苦,都顯得沒意義了,很可笑不是嗎?所以我才一直活著。”
白驍摸著她的手,沒有出聲。
“所以我想讓你把我鎖起來……那次生病時被你用鐵鏈鎖了一下,還不錯,挺復雜的感覺……只要鐵鏈一鎖,什么都不用干,都不用想——也不用思考活著的意義,就覺得渾身一下放松了。”
“你這愛好有點變態。”喪尸王說,雖然他確實喜歡掛個鐵鏈在這只人類的腳腕上,白皙的足踝和黑色的鐵鏈鎖在一起很好看。
“這不是愛好,是一種逃避,就像當初我很希望,你尋找庇護所回來的時候宣布外面的人都死光了一樣,那樣的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對一只喪尸發情。”
她聲音低低的,收緊胳膊用力抱緊了白驍。
“要是外面的人都死光了,就和用鐵鏈鎖起來一樣,我不用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沒有了人們各種期望和對我的定義,也不用活在希望里。這些年很多人都瘋了,真正逼瘋他們的是希望。
也有很多人死了,我不想像錢嬸一樣,苦苦生活二十年,然后孤獨的結束一生,她這十幾年太苦了,直到快死的時候,她才把財叔接回家里。其實她也早就瘋了,只是沒有表現的歇斯底里。”
“你也早就不正常了。”白驍道。
她掀開喪尸的衣服,在背上留下一個吻。
“你在一天,我就不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