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攘,皆為利往。
眼下這番局面,看似一團亂麻,但剖分開來,其根本無非二字——利益!
當年成功奪下百斷山這一天險要害,再不懼朝廷官府與各方勢力圍剿之后,許陽便開始了通商南北,經略天下之路。
憑借百斷山獨特的地理優勢,還有制造簡單,成本極低的精鹽琉璃等壟斷商品,他成功的打開了南北市場,完成了天下行商的壯舉。
如此,獲取的財富不用多說,百斷山門下先后分出了南北兩大商會,東西四大鏢行,又組建了八大馬幫與數支船隊,進行海陸貿易運輸,經營鹽鐵,糧食,馬匹甚至軍械重器,可謂富有四海,業成八方。
然而,萬事萬物之間,皆有平衡存在,一方起,必有一方落,一方興,必有一方衰,百斷山的崛起,不可避免的觸及到了各方的利益。
朝廷,官府!
世家,豪強!
武林,幫派!
天下的膏脂只有這么多,早已被各方分割把持,百斷山這般橫插進來,占據市場,不可避免的要與各方勢力競爭,搶奪,甚至廝殺。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因為許陽真氣未成,武功尚淺,所以施行的是讓利合作策略,割出重大利益,同世家豪強,名門正派,乃至朝廷官府合作,讓他們也分一杯羹,賺得盆滿缽滿,也就容下了百斷山。
但隨著時間推移,許陽功成出山,挑戰天下高手,連敗武林名宿之后,百斷山行事越發強橫了起來,讓出的利益越來越少,最后甚至解除了合作,強勢占據各大市場,不斷擠壓各方勢力的生存空間。
鹽鐵,糧米,布絹,馬匹,醫藥,還有與之息息相關的酒樓,客棧,鏢局,馬幫,船隊等生意,不管是世家豪強,還是朝廷朝廷,又或者武林大派,占據的市場利益都被百斷山大量侵吞,甚至壟斷。
這下子誰忍得了?
誰都忍不了!
可又不得不忍,因為有一座跨不過的大山,死死壓在他們頭上。
懾于許陽武鎮天下之威,各大勢力只能咬牙忍讓。
這一忍就是數十年,直到今時今日,他們才忍受不住,準備與百斷山撕破臉皮,掀桌開打。
都已經忍了這么多年,為何突然就不忍了?
無他,時勢易也!
數十年前,正是許陽春秋鼎盛之時,如此力壓天下武林,自是無有不服,哪怕朝廷官府,天家皇室,也在他幾次出入禁宮,摘頭拿首的威懾之后,默許了百斷山的存在。
但數十年后,他這位威震天下的李天王已至百歲高齡,無情歲月消磨之下,昔日的武林神話,絕代宗師,還有幾分氣力,幾分能為?
再加上朝廷山河日下,已到王朝末年,天下群雄并起,各地豪強割據,烽火硝煙之間,各方勢力都在投資下注,入局爭龍,自是更加忍不了頭頂有這樣一座大山存在。
所以,眼下這個局面就順理成章的促成了。
那清平郡主代表的朝廷勢力,想要吞掉他百斷山,以百斷山積累的天下巨富,扶住大廈將傾的江山國勢,順帶再挑起武林紛爭,削弱各方勢力。
那李少白代表的圣火教也是一般,同樣覬覦百斷山的巨富,想要奪此基業,壯大自身,推翻朝廷,取得天下大權,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而那些名門正派,武林名宿,雖然沒有這等體量,這般野心,但同樣窺視著百斷山的財富,武功,以及武林中人追逐的名利與威望。
這就是江湖!
這就是天下!
一切一切,所有所有,其根源都在那名利二字。
所以,許陽說他們是一路人,容不下他許陽,容不下百斷山的人!
但他們容不下許陽,許陽就容得下他們了嗎?
此世武道,他已至絕巔,武鎮天下數十載,無人可敵,無人可擋!
但這并不是許陽的最終追求,這個世界對于他的價值也還未開發殆盡。
今天,不是他時代的落幕,不是他人生的終結,恰恰相反,今日他要揭開“李青山”人生的新篇章,開啟,不,創造一個全新的時代!
所以……
“來!”
“讓我看看,這些年你們長進了多少?”
許陽豪言邀戰,臺下卻是……
一片沉默!
“……”
“……”
“……”
眾人沉默,不敢言語,眼中盡是驚疑之色。
若事情如預料的那樣發展,那他們肯定二話不說,直接就并肩子上了。
但現在事情發展全在意料之外,面對這位威壓武林數十載,如今又返老還童,不知練成了什么蓋世神功的鎮武天王,誰敢率先動作?
誰也不敢!
“不敢?”
“無妨!”
許陽見此,也不在意:“我給你們幾分膽氣!”
說罷,他一揮手:“百斷山之人,全數退出門外!”
“這……”
“祖師!”
苗方等人一聽,皆是神色震驚,開口欲要言語,但方才觸及許陽眼神,那話就卡在了喉中,最終只能強咽下去,低頭說道:“是!”
說罷,便拱手退出門外。
百斷山眾人退場,聚義廳中,只留下武林各派,圣火教與朝廷三方人馬。
然而,還是無人敢動,反而越發驚心,顯然都不愿做那出頭鳥。
許陽也不在意,反手一掌擊出,卻未擊向眾人,而是落到了身后的座椅之上。
“轟隆隆!”
頓時一聲巨響,竟是觸動機關,四門巨石落下,瞬將大廳封死。
“這……!”
“你……!”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驚怒交加的望著許陽,還有將聚義廳四方封閉的斷龍石,不知如何是好。
許陽卻是一派從容:“退路已斷,生死唯戰,你們還等什么,來吧!”
“你……”
“好!!!”
眼見許陽將事情做得如此之絕,已無退路的眾人也面對了事實。
只見少林主持方正眼神一瞥,人群之中立有一人會意起身:“那就讓晚輩來領教領教李天王高招!”
說罷,直接縱身而出,猶若飛龍在天,一掌攜無匹剛勁,直向許陽轟去。
“嗯?!”
許陽眼眉一挑,舉手相迎。
“轟!!!”
雙掌交接,震起一聲轟然巨響,磅礴的真氣傾瀉開來,掀起一片肉眼可見的浪濤,向四面八方沖擊而去,震得眾人氣血翻騰,心神大駭。
“這是……”
“降龍掌!”
眾人驚駭,失聲未出,便見一道身影翻飛而回,落在地上連退數步,將石磚踏得一路粉碎,方才堪堪穩住身軀。
正是……
“幫主!”
“陳繼玄!”
望著率先出手那人,眾人眼中驚駭更甚。
那是一名壯年男子,身形甚是魁梧,穿著布衣略有破爛,但并不掩其威嚴氣勢。
正是近年威震江湖,大興丐幫之勢的丐幫幫主陳繼玄!
此人一掌先發,試探虛實,結果許陽立于高臺,未動絲毫,他卻翻身而回,踏得一地石磚粉碎,嘴邊更是溢出一縷鮮紅。
高下立判!
“丐幫?”
“降龍掌?”
許陽一笑,轉過目光,望向人群之中的空見:“少林大還丹,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乍聽,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但在場個個都是人精,轉眼就理清了內中關系,眼帶驚色的望著空見等人。
丐幫降龍掌,號稱天下陽剛之至,然已失傳將近百年,直至十余年前才隨陳繼玄重現江湖,本以為是丐幫得出中興之主,但不想內中竟與少林有幾分關聯。
這也難怪,此門掌法強悍無匹,易學難精,無有雄厚真氣,施展出來只是徒具其表,絕無陳繼玄這般威勢。
可那陳繼玄多少年紀,縱是骨骼驚奇,天資縱橫,也絕無可能修得這般雄厚真氣。
所以,他必是得了絕強的外力之助,比如某寺的鎮寺之寶大還丹。
為了拿下百斷山,這幫禿驢下的本錢不小啊!
眾人心中腹誹,陳繼玄無暇理會,一把抹去唇邊血痕,穩住體內傷勢,撐著姿態向許陽說道:“李天王功參造化,在下遠不能及,但今日為天下武林同道,縱然不敵,陳某也要舍命一戰,天王,請了!”
說罷,周身空氣一震,隱見浪滾如潮。
“這是……”
“凝虛成實!”
“真氣化罡!”
“他竟到了如此境界!”
眾人見此,亦是一驚。
相傳,真氣凝練極致,便可化真為罡,轉虛為實,縱是不用劈空掌等武學,也可隔空傷人,護身之時,更是如有三層鐵甲,萬箭難穿。
但這等高手極為罕見,百年來明確踏入此等境界者只有兩人,一是早已離世的上代武林至尊,神劍山莊之主易山,二是……
“降龍掌?”
“也看看我的如何?”
許陽一笑,抬手一掌,同樣震撼虛空,真氣有形而現。
隨即……
“昂!!!”
一聲龍吟,驚嘯而起,眾人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便見一道龍影璀璨而出,攜著排山倒海之勢,直向陳繼玄撲去。
“!!!!!!!!”
作為當事之人,陳繼玄更是駭然,雙眼幾乎瞪出了眼眶,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道嘯來龍影。
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
降龍掌打出一條龍來?
你開什么玩笑?
這門掌法現世數百年,從沒聽說過有這種事情,尋常真氣高手只能以身為龍,傾力強擊,縱是得成罡氣,也只能勉強打出一道有形可見的掌氣而已。
打出一道栩栩如生,還帶聲嘯的龍來,你他娘的以為你是神仙嗎?
那現在是怎么一回事……
“昂!!!”
思緒未完,駭然未定,璀璨龍影便已長嘯而至,排山倒海般的壓倒陳繼玄面前。
陳繼玄驚駭難當,體內真氣應激而發,一身功力傾瀉而出,抵向那洶洶掌勢。
“轟!”
一聲巨響,震撼四方,真龍昂嘯怒傾,轟碎對方掌勢,帶起對手身軀,重重撞在后方正門的斷龍石上,令整座聚義廳都是一陣轟隆震蕩。
“……”
“……”
“……”
一陣死寂過后,眾人愕然回首,只見塵煙彌漫,一人身軀鑲嵌在那斷龍石上,正是……
“幫主!”
望著嵌入石壁,生死不知的陳繼玄,丐幫眾人驚呼,其他人等亦是陣腳大亂。
“怎會如此?”
“這是什么武功?”
“降龍掌,不可能,絕不可能!”
“諸位莫要自亂陣腳,三位師弟,金剛伏魔!”
眼見眾人亡魂皆冒,膽氣盡失,再亂下去必成板上魚肉,空見無奈只能挺身上前。
只見這位少林主持手持金剛禪杖大步向前,居于中位,身后三名少林空字輩高僧縱身而出,成三角之勢分布于許陽身后左右,隨即將袈裟大袍一甩,從中飛出一物,竟是森森鐵索。
三僧心有靈犀,鐵索齊齊而出,自三方抽向許陽,雄厚真氣加摧之下,虛空之間炸起陣陣音爆聲響,可見其威。
正是少林鎮寺絕學——金剛伏魔陣!
金剛伏魔,三面圍殺,身后左右具是鐵索如鞭,身在前方正中的空見亦順勢發難,提金剛禪杖縱身躍起,一記力劈華山重擊而下,正是返璞歸真,大巧不工之技。
然而……
“咚!!!”
一聲震響,黃鐘大呂,虛空泛起滾滾漣漪,陣陣激蕩不休。
空見身在半空,雙手持杖,以力劈華山之勢重擊而下,然而那玄鐵制成的金剛禪杖,竟僵凝在對手頭頂上方的虛空之中,似被一層透明無形的氣罩所阻擋。
不止是空見的禪杖,其他三僧抽出的鐵索,也一樣被阻擋在外,未能觸及許陽身軀。
“十二天關——金!鐘!罩!!!”
空見雙手握著禪杖,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兩根白眉更是隨著抽搐的眼角騰騰跳動,一字一句的擠出七個字來。
結果話音方落,手中禪杖便“嗡”的一聲震蕩起來,一股巨力洶洶震出,撕裂虎口,沖擊身軀,讓他再也撐持不住,連人帶杖翻飛而出。
“掌門!”
“師兄!”
相比正面強攻,傾力重擊的空見,主打牽制的三僧受到的反沖要輕上不少,因此還有余力,眼看空見飛出,即刻轉抽為纏,三根鐵索自身后左右,分別纏住許陽頸脖,腰身,腿腳。
雖然這般糾纏,依舊被那透明無形的護身氣罩阻擋在外,但勉強也算鎖住了對方。
抓住這個機會……
“當!!!”
一劍襲來,穿空而過,刺在那透明無形的護身氣罩之上,震起一聲金鐵交擊般的巨響。
“八劍合一?”
許陽垂下目光,望著那刺穿護身氣罩,觸及自己身軀的劍鋒,再看眼前持劍的中年男子,輕笑說道:“倒是沒有辱沒神劍山莊的名聲!”
“!!!”
神劍山莊之主,當代劍神易風,緊咬牙關,沒有言語,只將體內最后的罡氣摧出,令那穿入氣罩的劍鋒一顫,驟然吐出一道凌厲鋒芒。
劍罡!
此世武道,劍法之極境,亦是修為之極境!
唯有真氣修為達到化罡之境,并將神劍八式修至圓滿,以八劍合一之法方才施展而出。
憑此劍罡,莫說人身血肉,便是百煉精鐵,易風也有把握一劍貫穿。
但……
“叮!!!”
劍罡吐出,刺入衣物,但隨后傳來的卻不是血肉的觸感,而是金鐵般堅不可摧的回饋。
“你!!!”
易風眼瞳一縮,未及言語,便見前方金光一閃,視若性命的寶劍隨之鏗鏘崩斷,一股巨力轟然而來,將他連同手中的殘劍當場震飛。
“莊主!”
“好!”
“易莊主那一劍刺中了!”
“老鬼命不久矣!”
“眾人齊上,斬殺此獠!”
“他不死,我們就得死,拼了!”
“殺!!!”
雖然易風劍碎敗退,但那一道穿透氣罩,觸及身軀的劍罡還是大大鼓舞了士氣,沒有退路的眾人不再遲疑,各自拔出刀劍,一擁而上。
“天罡歸元氣!”
“崆峒七傷拳!”
“真武七截劍!”
“天罡破穴指!”
“玄冰神掌!”
“火焰刀法!”
只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派掌門,武林名宿,還有朝廷招攬的眾多高手,圣火教門的妖魔鬼怪,全都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勢要摧倒眼前之人。
然而……
“昂!!!”
但見許陽兩手運起,一陣龍吟驚嘯之間,六道龍影凝現周身,璀璨光輝宛若驕陽。
“這是……!”
眾人驚駭未定,便見許陽雙掌一催,周身盤繞的道道龍影,即刻昂嘯而出,六龍驚走五方之勢,轟然震入人群之中。
“轟!!!”
六龍齊出,十方震蕩,所過之處盡是轟爆巨響,璀璨光影將眾人吞沒,肆虐之間血肉紛飛,死傷無數,整個聚義廳,甚至整座天王峰都受到了沖擊,轟隆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