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聽此,都是沉默,氣氛凝重起來。
最終,還是歷飛虹領頭出聲:“既然前輩執意如此,那在下就只能討教一二了。”
說罷,便自小舟上飛身而起,寶劍拔出鞘來,雖無三尺劍氣,但也見逼人利芒,直取船上做釣的老叟。
就如他之前所說,這五澤湖靈魚之事關系重大,并非他一家之私利,而是五澤三府各大勢力的共同利益,另外還有朝廷的一份。
作為江寧府的地頭蛇,厲家占了不少份額,遇到事情自然要站在前頭扛大旗,否則怎能服眾。
所以,哪怕知道對手不凡,歷飛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出手一試。
一試便盡全功,飛虹奪鞘而出,當真快如閃電。
然而……
烏篷船頭,漁翁不動,仍是坐釣姿態,只將手中魚竿一點。
那魚竿丈八來長,上細下粗,還帶一根魚線,如何看都不適合做兵器。
然而在他手中,卻是如槍似劍,輕描淡寫的一點一刺……
“砰!”
鏗鏘一響,火光迸濺,歷飛虹翻身而回,落在小舟之上,直令小舟向下一沉,水波晃蕩,自身又連退數步,從船中退到了船尾,才堪堪止住力量,沒有翻下湖去。
即便如此,面上神情,依舊驚駭欲絕,握劍之手,更是不住顫抖。
一招,只是一招,便破了他引以為傲的飛虹劍。
不止是劍法招式的落差,更是根基實力的碾壓。
接觸碰撞間,對方爆發的力量,完全碾壓了他。
若是長槍大戟等重型兵器,如此威力,還可理解。
可這一根魚竿,一根前段纖細至此,猶若長鞭的魚竿,竟也能爆發如此力道。
那只能說明……
歷飛虹面色一白,額上冷汗細密冒出,寒寒夜風一吹,更是激靈驚醒。
“前輩武功,出神入化,晚輩不能及也!”
“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告辭!”
說罷,一拱手,腳下發力,小舟便急退而去。
“告辭!”
余下一干人等見此,先是一陣沉默,隨后齊齊動作。
來得快,退得也快,轉眼幾盞明亮燈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然而……
幾人方才退走,黑暗之中,便見火紅光亮。
一道紅光,熾烈如火,洶洶飛射而來,轉眼便至場中。
“厲家歷蘇紅,領教閣下高招。”
紅光掠至,嬌聲喝來,現出一人身影,端是驚艷絕倫。
“法力?”
“修真者?”
許陽眼神一凝,面色不變,手中釣竿如鞭一抽,直直打向對方劍光。
“砰!!!”
雖是直來直往,但卻避無可避,青竹梢頭與百煉劍鋒一撞,火光迸濺之間,一道魅影翻起,又是一劍斬出。
然而,她快,對手更快。
劍氣方出,如鞭抽打的釣竿,又筆直向前一刺,細長如柳的青竹竿梢如槍做劍,一瞬電閃而過,破開那道劍氣不說,還中對方身軀。
“噗!”
一聲悶響,血光迸濺。
歷蘇紅悶哼一聲,隨即翻身而回,化作一道劍光飛去。
“領教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轉眼無蹤。
許陽一笑,也未追趕,收回魚竿繼續做釣。
不遠處,目瞪口呆的阿青驚醒過來,看著重新做釣的漁翁,不敢有任何打擾,顫顫巍巍的搖開船櫓,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另一邊……
“砰!”
紅光如火,極掠而回,落在燈火通明的大船上,現出一道嬌艷絕倫的身影。
正是歷蘇紅。
“大小姐!”
“怎么樣?”
歷蘇紅方才落地,眾人便圍上前來,緊張關切的詢問。
“此人深不可測,不可妄動,暫且由他!”
歷蘇紅拋下一句話語,雖然也不顧眾人目光,便冷著臉龐離去了。
“這……”
余下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但這與歷蘇紅無關,此刻她根本顧不上這些。
匆匆趕回房間,反手閉上門窗,隨即跌坐在地,陣陣喘息不斷。
“嗬,嗬……!”
喘息聲中,一把撕開衣襟,露出上身肌膚。
只見光潔如玉的肩頭,一道血痕創口貫穿。
血痕劍形,隱見凌厲,鮮紅的血肉中,大量肉芽抽發,欲要糾纏結合,凝住傷口,但卻被凌厲劍氣所抑制,肉芽迸血蠕動成團,看來如有生命一般。
“嗬,嗬!”
歷蘇紅喘息一陣,撐起身體,望著肩上可怖的創傷,眼中有幾分猶豫,但最終還是一咬牙,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玉瓶。
玉瓶青綠,品相不凡,拔掉瓶塞之后,更有異香傳出。
歷蘇紅將其一倒,一顆明黃如玉的丹丸就滾落了出來。
看著手中的丹丸,歷蘇紅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一絲抗拒,但最終還是兩眼一閉,仰頭將其送入口中,吞咽下肚。
“咕嚕!”
丹藥入腹,便起作用,魔性之擾立消大半。
歷蘇紅坐穩身體,運起法力,左肩劍傷立見紅光如火。
紅火之中,劍氣漸消,大量肉芽抽發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那幾乎將肩胛貫穿的可怖劍傷,轉眼便恢復如初,美人玉肩之上再無半點傷痕。
然而……
“噦!!!”
歷蘇紅睜開眼眸,胸前起伏,再也坐不住,撲在地上,陣陣干嘔起來,隨后又捂住臉龐,發出怪異的聲笑,轉眼又成滲人的啜泣。
“魔魚?”
“魔修?”
“不不不,就這樣,還算不得真魔!”
“他們的根本,仍是天地元靈,魔氣并非資糧,而是負面污穢。”
“他們只能算是魔化不完全的妖獸與修者。”
“他們也知曉魔氣之害,所以一直想方設法減少魔性的影響。”
“這靈魚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以天地元靈中的魔氣為基準,一份天地元靈中的魔氣含量為百分之百,那黑叉魚這些妖獸的魔氣含量就為百分之七十,而這些靈魚則為百分之五十,甚至三十二十……”
“不出意外的話,那靈魚王應當就是純粹的靈獸,不僅沒有魔氣污染,還能反向化消魔氣,所以對于此世修者而言,價值不可估量。”
“此界雖被魔氣侵蝕,但天地造化無窮,絕境之中自有生機,這靈魚王就是生機所在,是這世界的自凈手段,也是那些魔化修者的救命稻草。”
“此方世界,并未完全淪入妖魔之手?”
“可那尊化神級別的魔頭是怎么回事,難道此世被魔氣污染的修者能入化神而不墮魔道,如此與對方分庭抗禮?”
烏篷船上,許陽一邊做釣,一邊梳理信息。
這一月來,除去修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集情報,同時研究五澤湖中出現的所謂靈魚。
雖然理到最后,還是一頭霧水,但也得到了不少重要信息,其中就包括此界修者的特點。
魔氣影響!
魔氣魔性,污穢污染,是此界修者無法避免的問題。
不止修煉,恢復也一樣,修者恢復同樣要吸取天地元靈。
所以……
“此世修者,多修肉身,從魔氣較少,污染較低的食物中汲取養料,恢復元氣。”
“之前幾個江湖武者,就是純粹的外練武者,與人相斗,全拼肉身,沒有真氣元功,最多就是明暗化勁,戰力雖然不強,但消耗也相對較少。”
“只有后來的那名女子,火屬靈根,修行法力,乃是元靈修者。”
“這類修者的精神狀態……”
許陽搖了搖頭,垂下目光,望著魚艙之中昏死的幾頭黑魚,喃喃道:“獸性兇于人性,人性惡于獸性啊!”
說罷,魚竿一動,又是一尾靈魚上鉤。
許陽見怪不怪,將魚入簍,又掛上一塊魚肉做餌,重新拋竿做釣。
雖是老漁夫,但釣魚這種事情,技術向來是次要的,主要還得看資源與餌料。
資源不用多說,五澤湖到處都是魚,釣不上來是你的問題,不是湖的問題。
所以,重點在這餌料。
經過一月的實地考察,許陽發現了一款餌料,很受靈魚歡迎。
那就是肉,黑叉魚肉!
但不能是普通的黑叉魚肉,得用法力雷霆洗練一番,消去內中的魔氣污穢,如此凈化過后的黑叉魚肉,才能大受靈魚歡迎,甚至連同種的黑叉魚都會引來。
用這樣的餌料做釣,說實話有些得不償失。
畢竟此世修者捕捉靈魚的目的,是通過食用靈魚,增加靈氣的吸收,減少魔氣的污染。
若是消耗法力制作這樣的魚餌,那食用靈魚獲得的靈氣,說不定還不夠魚餌的消耗。
得不償失,自不會做。
但許陽不同,能夠有效煉化魔氣的他,不是很在意法力消耗。
另外,他捕這靈魚,也不是為了吃,而是準備拿來養。
魔化的養不熟,靈化的總能熟吧?
不管怎樣,都要試試。
所以,許陽開始了他的靈魚垂釣大業。
翌日,清晨,寒霜霧起,煙云五澤。
天氣更是寒冷了起來,但依舊有許多漁船,頂著寒風入湖下網。
靈魚之潮,何時結束?
無人知曉,所以不能懈怠,每日都要全力捕撈。
阿青也是如此,雖然昨夜熬了一晚很是困倦,但依舊要強打精神出船。
“下霜了!”
看著寒霜霧濃,煙云如海的五澤湖,阿青身子一陣冷縮,不得不解下腰間的葫蘆,又飲了一口烈酒暖身。
江寧府,地處南方,少有雪落,但極寒之時也見霜降。
往年到這個時候,漁民大多都已停船曬網,準備過冬了。
但今年……
“船還是要出!”
“米貴了,鹽貴了,什么都貴了。”
“只有這暖身的酒便宜了些,但其他魚的價格也壓得死賤。”
“飛虎幫封了湖,又從別處移了不少漁民過來,大家都要柴米油鹽吃喝過活,他們卻這樣抬價,這分明就是逼著人去給他們捕靈魚!”
“這天氣,怎么捕?”
回想著近段時間魚市的變化,阿青咬了咬牙,開始下網。
五澤水深,大魚眾多,但靈魚不一定是大魚,相反,許多靈魚的體型都偏小。
魚小不好撈,再加上大魚搗亂,那就更難了,最后只能由漁民下水去抓。
可這什么天氣,水是能隨便下的嗎?
但不下又能如何?
飛虎幫一口一個規矩,雖然不明著拿刀逼迫漁民出船,但米價鹽價,樣樣在漲,幾乎一天一變,唯有魚價一日低過一日,除去靈魚,其他一律賣不上價,往日熱銷的大魚好魚,都只能賤價丟棄。
弄到現在,很多漁民寧可自己加餐,也不愿浪費力氣到市場去賣。
可人不能光吃魚,柴米油鹽不能少。
所以,哪怕天寒地凍,這船還是要出。
她還算好的,昨日捕到了一條靈魚,足可維持一段時間。
那些家底薄,又沒捕到靈魚的才叫慘,不僅要出船,還要下水。
“呼!”
又一陣北風刮來,吹得阿青陣陣發抖。
“不行,待會兒要多買些酒,不然這天根本扛不住。”
阿青咬了咬牙,開始收網,結果不出意外,一條靈魚沒有。
見此,阿青也只能一嘆,收起濕漉漉的漁網,轉向魚市碼頭而去。
一路上,遇見不少漁船,其中不乏相熟的漁民,但卻少有招呼。
沉默,沉默,都是沉默。
壓抑,漸成絕望。
“米價又漲了!”
“鹽也一樣,漲了三成!”
“殺千刀的飛虎幫!”
“這是要把人逼死不成?”
“老李家的,昨夜下了水,今早就不行了。”
“阿光他們昨晚遇上了黑夜叉,三兄弟只回來了一個。”
“江洲府,寧州府,還有我們江寧府,都把路給封了,根本不讓我們走。”
短短幾日,魚市氛圍,極端一變。
阿青不敢多言,先去藥鋪,結果卻見店門緊閉。
顯然,今日那位“墨大夫”不開門。
無奈,她只能購置一批物資,隨后匆匆離開市場。
她感覺,現在的魚市,現在的五澤湖,就像一個火爐子,里邊的火越燒越旺,越燒越烈,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爆炸開來。
讓人很不安。
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盡量遠離躲避。
與此同時……
“師尊!”
“仙師!”
歷蘇紅領著一干人等,將一名青年道人迎入了廳中。
這道人青年模樣,俊美非常,披一件朱紅道袍,熾烈如火,頗為醒目。
歷蘇紅在前,姿態恭敬,又有幾分冷清。
一干人等在后,同樣欲言又止。
青年道人見此,則是一笑:“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此人與我乃是同道中人,爾等不是對手,暫且由他去吧,魚王出世之時,我再與他做過一場,了結因果。”
“這……是!”
眾人聽此,雖有疑慮,但也不敢多言,只能恭敬答應。
青年道人也擺了擺手:“好了,你們退下,我與蘇紅有話要說。”
“是!”
眾人隱秘交匯了一個眼神,隨即應聲,躬身退去。
獨留歷蘇紅一人在廳中,不作言語。
青年道人看著自己的這個徒兒,也是直接,輕笑說道:“傷得怎么樣?”
歷蘇紅沒有言語,默默解下了衣物。
“嗯!”
看著歷蘇紅完美無瑕的玉肩,青年道人點了點頭:“只一招,便將你傷至如此,此人必是煉氣士無疑,就是不知出自哪一宗哪一派?”
歷蘇紅穿上衣物:“他劍氣犀利非常,法力更是精純,十分厲害。”
“哼,厲害又怎樣?”
青年道人一笑,冷聲說道:“大興山那位老祖,馬上就要凝嬰了,大興皇室正滿天下的為他搜羅化魔靈物,對這五澤湖的靈魚王可謂勢在必得,他還能同大興山爭?”
歷蘇紅點了點頭,眼中浮出幾許遲疑,望向朱陽說道:“師尊,如今天氣漸冷,那些凡人受之不住,已有幾分怨氣,若是再這般強逼下去……”
“怎么?”
青年道人望了她一眼:“菩薩心腸,忍不住了?”
“不,不是!”
歷蘇紅搖了搖頭,辯解說道:“只是徒兒覺得,這靈魚潮可能不止一個寒冬,若是此時漁民死傷太多,后續捕撈恐怕不利,不如暫緩一段時日,待到春暖……”
“入我修仙門,世間皆牲畜!”
青年森森一笑,冷眼看她:“明白嗎?”
歷蘇紅一陣沉默,隨即點頭:“徒兒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