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烽火漸消,天下縞素。
京畿一戰,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軒轅劍斬,普度妖亡,雖然除去了最大的禍根,但還有不少首尾需要收拾。
如那三尊妖神,普渡慈航身亡之后,那三尊被它邪法控制的妖神,還有京畿之中的妖魔,并未恢復理智,而是徹底暴亂,竟要與眾人玉石俱焚。
所幸,軒轅神劍斬殺普渡慈航之后,尚有幾分余威,自主掃蕩群魔,加之眾修助力,最終仍是鎮壓下來。
如此,一戰定鼎,烽火漸消。
也令天下縞素,十方悲淚。
各大道統,死傷慘重,尤其是北方道門,從北地魔劫幸存下來的真人真君死傷大半,道統底蘊盡出,有幾家甚至連鎮山之寶都毀了去。
道門如此,佛門更是不堪,本就十不存一,此番又盡全力,余下高僧為還贖罪愆,無不舍命相搏,最后舍生取義,大都入滅而去。
然而,死傷最重的還是郭北書院。
陰山府司,百萬兵馬,一戰便去八成,鬼神隕落,不計其數。
九院學子,鳴霄道眾,亦是死傷無數,甲子之積,一戰盡消。
郭北書院,有教無類,院內學子來自天南地北,三教九流。
如今死傷,自是天下縞素,十方悲淚,南方七省之地,如今盡掛白絹。
這便是妖魔之劫,禍世之深,涂炭之重!
郭北書院,靈堂之中。
喪衣素白的辛十四娘,抱著一個殘破的木匣,跪坐在旁,久久無言。
靈堂之上,所祭奠的,并非李家人,而是辛家狐。
此番大戰,生死存亡,郭北書院傾巢而出,辛家狐作為郭北書院的一份子,自然也要隨軍而動,除去辛十四娘獨留書院,其他修為足夠的辛狐,都在辛老翁的帶領下出征,最后,也有幾狐不幸犧牲。
這靈堂便是為她們設的。
但眾人知曉,這靈堂其實還為一人而布,只是誰也不敢明說,誰也不愿承認罷了。
“十四娘……”
辛老翁走來,看著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的女兒,欲要勸慰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能無奈一嘆。
此時,又見一人走來,赫是一名風姿動人,雍容華貴的宮裝美婦。
“青鸞仙子!”
見到此人,縱是辛老翁,也要低頭行禮。
只有辛十四娘跪坐在地,仍是失魂落魄。
青鸞仙子搖了搖頭,虛手扶起辛老翁,再來到辛十四娘身邊:“珺兒,臨行之前,道主對我,曾有交代!”
聽此,辛十四娘眼中才見神采,急忙抬頭向她看去。
見她這般模樣,青鸞仙子幽幽一嘆:“道主有言,他若不歸,這書院便由你執掌,我會護持于你,再開羅天大醮,成就正法妖仙。”
這般話語,讓辛十四娘的眼神一瞬黯淡了下去,但還是抱著懷中殘破的劍匣,喃喃說道:“公子說過,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從來不騙珺兒,從來不騙!”
看她這般執著,青鸞仙子也是無言,最終只能附和說道:“道主并非凡人,說不定,真有起死回生之法,再入輪回之術,所以,珺兒,你要看好這份家業,擔起書院的擔子!”
話雖如此,但心中卻是暗嘆。
普渡慈航,實力不凡,吞吃陳朝文武,京畿萬民,還有水陸法會十方高僧之后,他的修為已經達到七境巔峰。
隨后他又至終南,攻破萬壽宮,吞吃祖庭道眾,北地生靈,其修為更是不住攀升,甚至能夠突破七境界限,成為萬年未有的八境巨妖。
只是忌憚郭北,害怕天人共誅,所以他才以魔佛之法,壓制修為不去渡劫,回轉京中布下重重陣勢,又以釘頭犁首七箭書,欲要先除修者人劫,之后再度雷霆天劫。
可見此妖能為。
無論心機算計,還是修為實力,都屬絕強之列。
面對這等妖魔,誰人能夠留手?
誰都不能!
必須用盡全力!
因為功敗垂成的后果,誰也承擔不起。
別說許陽,縱然是她,易地而處也不會有任何保留,必定要拼上性命,最大限度的引動天地雷劫,不留余地的將那禍世妖魔斬于劍下。
不能保留,不能僥幸,因為對那等妖魔而言,一分保留,一分僥幸,都有可能改變結果,讓這犧牲付諸東流,煙消云散。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這樣的道理,她都明白,許陽豈能不知?
所以,許陽此番,必死無疑,因為是他要自己必死無疑。
自己都不給自己生路,那哪里還有生還可能?
至于起死回生,轉世輪回……
七境修者,想要起死回生,要么陽神奪舍,要么大羅神仙出手相救。
前者沒有可能,誅魔需盡全力,怎能保留陽神?
后者……更是希望渺茫,大羅神仙,何顧人間?
倒是輪回,還有寄托。
但也只是一分希望寄托而已。
此世雖有輪回,但此輪回非彼輪回。
生靈死后,魂魄不滅,則為陰鬼之屬,享有“陰壽”命數。
陰壽耗盡,則入輪回,魂飛魄散只余真靈,如此輪回六道。
這般輪回,能否算得上重生,誰也說不清楚。
更別說,還不一定能夠輪回。
此世輪回,雖然重要,但并非生靈根本。
哪怕沒有真靈輪回,世間也會自主蘊生。
所以,很多人是沒有“前世”的,都是世界新生的真靈。
若非如此,這個世界早就凋亡了。
畢竟,上古仙神離去之后,陰司秩序崩壞,輪回混亂萬年,根本無法實現循環。
沒有輪回之限,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不用多說,生靈人口,只要資糧足夠,便可無限增加,至于壞事……死則入滅,再無重生之機。
所以……他怕是回不來了。
否則,他又怎會交托自己,看護辛十四娘與書院基業,直至羅天大醮再開,辛十四娘成就妖仙,才能飛升而去?
“道主放心,青鸞必定不負重托!”
就在青鸞仙子心中暗誓之時,又見一人,步入堂中。
“天師!”
見到來人,辛老行禮,青鸞仙子亦是點頭。
長榮真君看著堂中景象,亦是沉默,許久方道:“節哀!”
說罷,又看向青鸞仙子:“道主臨行之前,已知那妖魔底細,非是此界之妖,此界之魔,而是域外之類,不知如何,偷入此界,為禍蒼生。”
青鸞仙子點了點頭:“天師以為如何?”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長榮真君搖了搖頭:“誰也不敢保證,日后天下,不會再出第二個普渡慈航,甚至,妖魔跨界,傾攻而來,這些種種,我們都要提防。”
青鸞仙子眼神一凝:“天師的意思是……”
長榮真君沉聲說道:“道主行前已有布置,我已與各方同道談好,他們皆愿拋去門戶之見,將其道統,并合書院,從此,天下只有一道傳承,十方修者,勠力同心,保證絕不會再有普渡慈航之事發生。”
“道主果然算無遺策!”
青鸞聽此,也是一嘆:“只是缺了道主,無有定鼎之人,書院諸事,恐難相繼。”
“道主此前,曾有大愿,并合天下道藏,創一曠世真經!”
長榮真君亦是一嘆:“道主未竟之愿,我等自該相承,縱有萬難,亦要推行!”
說罷,便轉過頭來,望向辛十四娘,還有她懷抱的殘破劍匣。
“道主此劍,盡收大地菁英,又合天人之勢,斬那禍世妖魔,自有功德降下,已成真正圣兵。”
“夫人以此,可定人心,再將修法事農體系,全面擴展,天下推行,增加人口,提升民力……如此千百年后,道主大愿,必可實現!”
“仙子以為如何?”
“就依天師之言。”
兩位七境大修言語,定下此后發展戰略。
辛十四娘跪坐在地,抱著劍匣,沒有言語,似乎這一切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忽然……
“嗡!”
劍匣一顫,似有響動。
辛十四娘眼神一凝,低下頭來。
長榮真君與青鸞仙子亦是震驚,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那支劍匣。
軒轅!
此劍早已晉為靈寶,此番斬妖,天人相合,更是脫胎換骨,成為當世圣兵。
此等寶物,已有靈性,絕不會無的放矢,輕舉妄動。
那么此刻,它為何而響,難道……
“嗡!”
一聲輕響,神光乍現,自殘破的木匣之中噴吐而出,直向堂外飛射而去。
“這……”
“快!!!”
眾人一怔,隨即驚醒,急忙起身追出門去。
然而,方才追出靈堂,便又止住腳步,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之人。
只見一人,站在院內,手中捏著一口三寸許長的金色小劍,正笑吟吟的望著他們。
“道主!”
“公子!!!”
兩人驚在原地,只有一人飛出,直直撲入他的懷中,將他緊緊抱住,已是泣不成聲。
“不是說了,會回來嗎?”
看著梨花帶雨,淚流滿面的辛十四娘,許陽一笑,手掌輕拍:“我何時騙過珺兒?”
“珺兒知道,珺兒知道,公子一定不會騙珺兒,一定不會!”
聽此,辛十四娘終是確定眼前之人并非虛幻,立時破涕為笑,但還是不愿放手。
直直后方,二人上前,她才驚醒回神,嬌羞退至一旁。
許陽卻是一派從容,面向震驚趕來的二人:“道兄,仙子,勞煩了!”
“道主,伱這……”
長榮真君與青鸞仙子看著他,亦是不知作何言語。
許陽一笑,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輕笑說道:“我欲開一道法盛世,兩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兩人相視一眼,隨即拱手:“道主相邀,敢不從命?”
“哈哈哈!”
說罷,三人相視,皆是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