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細密雨線交疊成幕,將視野中的一切變得模糊。
502號房。
陳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懷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情把女孩抱回來的。
兩人甚至全程沒有交流,女孩也不掙扎,只是任由他抱著。
“你媽媽呢?”
拿毛巾稍微擦了一下頭發,陳安看著被他平放在床上的女孩,出聲問道。
“……”
女孩偏過頭,似乎還在生氣,并不想和他說話。
陳安皺皺眉,指了指她濕漉漉的衣裙,有些沒好氣道:“你不告訴我你媽媽在哪,那我就只能親自動手幫你換衣服了。”
說罷,他還虛張聲勢的擼了擼袖子。
后者面無表情的小臉上,果然立馬出現了名為‘慌亂’的神色,她抿著唇,和陳安對視。
“媽媽今天被調去門診部打掃衛生了,要中午才能回來。”
聞言,陳安一怔。
人民醫院作為平陽縣最大最好的醫院,占地極廣,而他所在的療養部,就和門診部相去甚遠。
一來一回,起碼要十來分鐘。
時間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門診部那么大,沒有個確切位置,他上哪找去?
好在陳安很快想到了解決辦法,他轉身就要出門,不過卻又在下一刻被一只小手緊緊抓住了衣角。
“你去哪?”
終究是個小女孩,驟然換了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說不慌那是假的,她只能抓住面前這個唯一稱得上熟悉的人。
陳安看出她的緊張,聲音溫柔下來。
“隔壁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我叫她過來幫你換下衣服,不然你這樣子,遲早感冒。”
然而出乎意料,女孩卻是倔強的搖了搖頭。
“我不要。”
陳安皺眉,“這不是小事,等下拖到發燒就麻煩了。”
“我可以自己換。”
羽生汐說完,見他仍望著自己,咬牙道:“我只是腿有問題,又不是手動不了。”
陳安恍然,也是,自己怎么就忘了這一點。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他在旁邊柜子里翻找了下,找出一身自己穿的藍白病號服,丟給床上女孩。
病號服是干凈的,每天都有專人過來收,洗好后再送來。
做完這些,陳安自覺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
察覺到他的動作,羽生汐下意識開口。
她旋即看見男孩腳步一頓,回過頭,指指她懷里的病號服,臉上又露出那種可惡的笑容。
“怎么,難道你想讓我留在這里看你換衣服不成?”
“呸,變態……你想得美。”
略顯蒼白的指尖微微用力,女孩垂下腦袋,低聲罵了句。
再抬頭,卻發現男孩已經消失在了眼前——他走到門外去了,背對著房門。
“換好了記得叫我。”
陳安說完,忽然發現隔壁的房門動了動,隨著嘎吱一聲,穿著一身夏日涼裙的白從秋走了出來。
“換什么?”
白從秋應是聽見了他的話,面露疑色。
她隨即看見了陳安剛擦完但仍有些濕漉漉的發尾。
“伱怎么淋雨了?”
聲音微微放大了點,她剛走出門,又轉頭回去。
約莫過了幾秒,女孩拿著一塊白色毛巾重新出現在陳安視線里。
“啊……謝謝,不過我已經擦過了。”
沒有理會男孩的婉拒,白從秋走到近前,用毛巾覆蓋住發尾,輕輕揉搓起來。
她的動作很是仔細,溫柔,嘴里念叨著:“根本就沒擦干好不好……誒,不要亂動。”
“……”
被這么一個才將將要滿十歲的女孩數落和照顧,陳安頗有些不自在。
而且白從秋發育的早,加上是女生,雖然年齡只大了一歲多,但卻比他高出整整一個頭,站在他身后,他的腦袋就剛好觸碰到女孩下巴。
總感覺怪怪的。
“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陳安憋了半響。
“不行,后面你又擦不到,還有你衣服怎么也濕了這么多,你出去了?”
白從秋皺著眉,一邊問,一邊開始替他擦拭頸間,連手心和小臂都沒放過。
陳安猶豫下,點了點頭。
“嗯,有點復雜,出去找了個人,但具體情況,恐怕一時半會說不……”
他解釋的話語,被病房里突然傳來的喊聲打斷。
“我換好衣服了。”
是一個偏冷的女孩聲線。
于是那只替陳安仔細擦著雨水的手不由一頓,接著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變得奇奇怪怪起來。
“那,那個,我們,你……我們還是小孩子,你,你不能做那種事的。”
白從秋不知是想哪去了,白膩臉蛋忽然一紅,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
陳安眼皮子跳了跳,“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
他又好氣又好笑,彈了一下女孩光潔的額頭。
“行了,晚點跟你說,我先進去一趟。”
白從秋拿著毛巾,望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下,還是出聲提醒道:“真的不可以的,小姨說過,會坐牢的。”
陳安嘴角一抽,把門啪一下關上。
服了,就知道你這個小姨不正經,也不知道一天天跟你們講了些啥。
他沒注意到,房門突然閉合發出的巨大聲響,讓床上女孩的身子猛地一顫。
關,關門了……
他想干什么?
趁機報復?
還是行什么下作之事?
想到前些天自己對他的惡劣態度,羽生汐心里有些沒底,只感覺這會兒心跳好快,也不敢抬頭,只是無意識攥緊了床單。
噠,噠,噠。
厚實的腳步聲,緩緩逼近。
女孩那以往如霜雪般的肌膚,此刻卻是莫名紅撲撲一片。
她感受到那人越來越近,然后好像還伸出了手,朝著她一點點襲來。
然后……她便感覺到頭上一松,視野里多出好些光亮。
“什么嘛,帽子都濕透了也不肯脫。”
男孩不滿意的嘟囔聲,傳進耳中。
羽生汐回過神,連忙伸手去搶。
“還給我……”
這一刻的她仿佛褪盡了牙尖嘴利的偽裝,只發出小獸般的哀求。
“還給你?你說帽子?”
陳安皺眉,耐心解釋道:“你放心,我不跟你搶,只是它濕了,我先給你放一邊去。”
他說完,又拿來毛巾,半跪在床上,開始替女孩擦拭起那頭幾乎徹底濕透的長發。
和他不同,女孩的每一根發絲都在滴水,隨便一掐就能浸濕毛巾。
陳安見狀,心中歉意更盛。
他知道女孩應該已經在雨中淋了好一會兒了。
“不丑嗎?”
忽的,有聲音微顫著發問。
“什么?”
陳安怔了下,手上動作倒是沒停。
“頭發。”
陳安反應過來,知道她在說什么了,下意識直了直身子,震聲道:
“開什么玩笑,白毛什么時候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