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錯音了。”
面對女孩精心營造的場景,陳安和她對視半響,忽然吐出這么四個字。
于是,在長椅上靜坐的女孩氣質一變,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小聲用櫻花語念叨起來。
“兄長真討厭,笨蛋兄長!”
陳安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坐下。
“又偷偷罵我?”
“才沒有。”
自是矢口否認。
“喂喂喂,別把你哥當傻子啊,好歹八嘎我還是能聽懂的吧?”
女孩小臉微微一紅,低著頭不講話了。
“哈哈,其實已經進步很快了……看來我家小汐還是很有毅力的,竟然真堅持下來了。”
面對他的感慨,陳汐哼了一聲,小聲反駁。
“什么你家你家,還有我哪有那么差,學個鋼琴而已,兄長你哄小孩呢?”
不過話是這么說,但女孩怎么都壓不住的唇角,還是出賣了她。
陳安覺得有些好笑,便單手撐在一旁的小桌上,側著身子看她。
“那你再彈一首我聽聽。”
陳汐這會兒心情正好,當然沒有拒絕,手指輕輕按下,那先前未完的旋律重新響起。
只是剛開始還好,但漸漸的,感受著身旁少年的目光,她彈著彈著,心跳就莫名加快許多。
那目光其實很溫和,并不具備多少侵略性,只安靜看來,落在女孩的側顏,像是欣賞,又像是有些暗暗得意。
仿佛在說。
看,這可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
終于,女孩的臉越來越紅,白嫩肌膚染上和落地窗外一樣的云霞,耳根異常紅潤。
‘鏘’
不出意外,就是要出意外了。
她心一亂,手指便不聽使喚,落錯了音。
接著粉唇嘟起,似乎有點委屈。
陳安鼓掌,笑道:“怎么不彈你熟悉的,非要彈這首。”
“因為這是兄長你寫的曲子呀。”
女孩偏過頭來,眨眨眼。
陳安一怔,解釋道:“早跟你說了,我也是拾人牙慧。”
“好好好,拾人牙慧……”
陳汐嘻嘻一笑,又轉口道:“那為什么我在電腦上沒搜到過?”
你能搜到那才是怪了。
陳安心里吐槽,那天他閑來無事,在家彈了首幾年后才有的曲子。
沒想恰好陳汐回家撞上,就纏著他把曲譜寫了出來。
“網絡現在哪有那么發達,說不定再過兩年,你就能搜到了。”
陳安想了想,說道:“況且也不看看你老哥才幾歲,就能單獨寫曲子了?”
本以為這個理由很完美,但女孩卻是不以為意。
她對陳安的信心,遠比陳安對自己要多得多。
在她眼中,只怕無論陳安做出什么成就來,都是理所應當的才對。
“哼哼,這有什么,你看看那些天才大音樂家,哪個不是十一二歲就名揚四海了?”
“……伱還真看得起我。”
陳安無奈一笑,揉揉她腦袋。
學鋼琴,其實是兄妹倆一起去的。
是去年的事了,那時候陳汐剛提出想法,第二天老父親就喊人搬了臺鋼琴上來。
陳安興趣不大,不過反正是陪妹妹,也就跟著學了一段時間。
主要他前世會吹竹笛,懂樂譜,加上本就是成年人的靈魂,學起來自然比女孩要快上許多。
不追求多么高雅的境界,只是用來自娛自樂,糊弄糊弄外行,還是完全足夠的。
“兄長,你彈彈給我聽嘛。”
正想著,女孩湊到身邊,抱住他手臂。
臉蛋熟練的靠上肩膀,縷縷發香鉆入鼻尖。
是有些小清新,還帶點薰衣草的味道。
“好。”
陳安一向很少拒絕她的要求。
除了爬床。
于是少年伸手,修長的手指落在琴鍵之上。
陳汐沒有抱手臂了,以免妨礙到他,而是學著先前陳安一樣,側過半個身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但很可惜,同樣的招數放在陳安身上,顯然是起不到作用。
少年神情自若,上半身挺直,氣質憑空多出些優雅。
或者說,人們習慣于把這個詞附加給每一位認真演奏的樂手身上,無論是鋼琴,還是笛簫,二胡。
只見他閉目回想了下,旋即睜眼。
下一瞬,指節微微用力,彎曲。
一個個音符如潺潺溪水流淌而出,帶出第一道旋律。
音調忽明忽暗,先是偏低沉的,宛若山間細細的清泉,一起一伏。
隨著那旋律漸漸起調,忽在某一剎那停頓,再出音時,音調已然變得高昂。
澎湃,洶涌。
仿佛訴說出諸多情感。
陳汐靜靜看著,視線不知何時,已經從少年的側顏轉到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上。
她看著那雙手在琴鍵上來回跳躍,竟看的有些入迷。
誰也不會想到,當初她之所以想要學鋼琴,便是覺著,兄長這么好看的一雙手,倘若不在琴鍵上跳動,著實是可惜了。
如今想象照進現實,陳汐不由回想起那個被他找到的下午。
那時的她,腿還沒好,只能坐在輪椅上,看著男孩去廚房幫媽媽洗菜。
她則被留在破破爛爛的客廳,感受著那扇生銹小窗吹進來的晚風,再舔上一口雪糕。
只記得窗外云彩亦是如現在一般綺麗。
那時的羽生汐便想,也許書上描述的幸福,就是這樣的吧。
如今生活越來越好,她換了姓,也換了地方,不再有那扇生銹的小窗了。
但身旁的人,卻是從未變過。
一切美好的開始,似乎皆源于和他相遇。
旋律,在慢慢接近尾聲。
隨著少年落下最后一個音符,躍動的雙手終于停了下來。
“還記得之前跟你說的,這首歌的名字嗎?”
突然的發問,驚醒女孩。
她揉揉眼睛,露出一個淺淺笑顏。
“是偏愛。”
她看見少年點點頭,復又落指。
熟悉的旋律再起,卻是截然換了一副節奏。
音調開始變慢,前期的鋪墊也跟著拉長。
連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變得緩慢。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琴聲中,她看見少年露出笑容。
“這是變速。”
“這才叫偏愛。”
他輕聲說。
夜間。
鎖好房門。
陳安來到書桌前,取出那個已經有點皺巴巴的黃皮信封。
借著暖黃色調的臺燈,他撕開封條,取出第一張信紙。
略有些發黃,卻是比外面的信封還要皺一點。
信的排頭,是一行小字。
“平陽的銀杏,不知黃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