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肖長成隊伍來到和尚村子后,他手里的麥穗已經沒了最開始的金光。
雖然不至于蔫巴,看起來也得過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但饒是這樣,整個隊伍也割了不少的麥子,甚至錢晨提供的馬車都快塞不下了,只能由人把麥子用繩系起來,背在背上帶著走。
若是放在平常,背著重物走的活肯定會被人推脫,可放在徐州里,背著麥子等于背著金子,別說是有體力的年輕人了,就連還能走得動道的老頭都打算摻和進來背上一袋子。
而等到了村子之后,還沒進村,便能看到村外籠罩著一層淡淡金光,化作了個罩子,隔開了內外。
罩子外,地面上的土壤是黃的、干的,等進到了罩子里面后,便會發現這土壤變成了黑的、濕的。
有種地的老農看到這黑土地,便直接跪了下來,恨不得抱著土親。
這一看就是能出糧食的好地啊!
徐州之所以荒,除了最開始鬧的蝗災之外,便是這土災了。
整個大地的生氣好像都被不可見的巨物吞噬,種子落在土壤里別說發芽了,想再挖出來都找不到。
糧食種不出來,徐州怎么可能不荒?
肖長成剛小心翼翼的把麥子揣好,就見不遠處有個光頭冒了出來。
“誒!肖小哥,你來了誒!”
“善心大師!”
肖長成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和尚身前,此刻再見和尚已經完全瞧不出來任何虛影,滿身凝實,像是真人一般。
在他背后也走出來了不少村民,這些村民卻還沒能凝出肉身,瞧起來宛若幻影,帶著金邊。
雖說看著像鬼,靠近卻讓人升起安心感。
過來的流民們見村中如此光景嘖嘖稱奇,面對著和尚和其背后靈也是畢恭畢敬,鞠躬行禮。
“快進快進!俺們村子就等著人來呢!都先各自找一戶房子住上吧,明天俺帶著各位看看地,咱把種子種上,若是風調雨順,也就不用道長接濟了。”
和尚邀請眾人進村子,烏泱泱的流民們也往村口進。
他們剛一到村口就看到兩尊大將左右兩邊守著,一者拿著長戟,一者拿著大錘,威風凜凜,神氣十足。
流民中的年輕人眼睛看直了,老年人也都瞪大了眼,不及大人腿高的孩子更是高高揚起腦袋也看不清這兩尊大將的面容。
“娘嘞,這啥呀?”
“天兵嘞!天兵嘞!”
和尚聽了這話,便樂呵呵的道:
“這可是道長座下兩員大將,能幫著俺們守護村子,大家放心在這住下,有什么賊人禍首想要過來,兩位大將必會將他們誅殺。”
孩子們圍著金豆大將轉圈,金豆大將也沒什么反應,無悲無喜。
彩衣靠在旁邊正分粥,忽然有小彩衣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放下了分粥的碗筷,跑到了金豆大將旁邊。
仰頭看著大將。
大將也終于有了動作,垂頭瞧著小彩衣:
“師妹,有何事?”
小彩衣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話,竟是連彩衣自己都聽不懂,不過讓她說完這些內容之后,金豆大將遲疑幾秒,臉上露出了個僵硬的笑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逗了逗周圍的孩子們。
孩子們本來還害怕,卻發現金豆大將似乎非常和藹,便湊過去,自己的食指和金豆大將的食指碰了碰。
小彩衣笑著跑回來討夸,彩衣略啞然。
怎么感覺自己撒出去的豆比自己還精明?
還有大將喊小豆師妹……
他是在喊自己還是唯獨只對小豆啊?
彩衣感覺自己腦子稍微有點轉不過來了。
流民們正在慢慢往村子里走,忽然在最后排跑過來了個小伙子,臉上急切。
他匆匆湊到了肖長成和彩衣面前,雙手杵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外面來賊了!外面來賊了!”
“鬧賊?什么賊?”
肖長成眉頭緊繃繃的皺著,腦門上構成了個“川”,溝壑分明。
倘若是路上流匪的話,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擔不上“賊”這個字。
在來村子的時候,隊伍確實碰到了一窩流匪,可那些流匪也都是面黃肌瘦,手里斧子都拿不穩。
看到后面遍地生麥子,啪一下就跪下哭了,原地嚎了大半天,最后跟在隊伍后面一并走,眨眼之間就從鬼變成了人。
這樣的人能算是賊?
“村子外來了大概七八十多號人,有拉著車的,有拿著糧的,但都配著刀劍,穿著鎧甲,為首的更是騎著大鐵馬,浩浩蕩蕩有二十來號!嚇人的很嘞!”
聽著眼前小伙子的描述,肖長成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
來到這么快!?
之前左辰臨走之前同彩衣說的那些話,彩衣也都轉述給了肖長成,肖長成本以為道長走七天,康王怎么著反應也不可能那么快。
畢竟就目前的感覺來看,康王似乎只在意自己的吃喝,根本就不在意徐州當中發生的其他情況,七日時間終歸還是能熬過去的。
結果事實好像根本就不是那樣。
康王的反應比他們想象的都快,這外面的賊根本就是他手下的兵!
眼見著不少流民還沒來得及進入村子,肖長成稍微有點慌了。
鐵馬騎,這要是照著尾部的流民沖過去,恐怕得死一大半!
本想著自己沖到隊伍尾巴幫忙,可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斧頭,知道現在沒那個本領,便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了彩衣和金豆大將。
彩衣本在分粥,于旁邊豎起耳朵聽。
耳聞著鐵騎來,她心里顫了幾下。
她記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鐵騎踏馬行,當時她太小,幾乎什么都記不住,唯一記得住的是,有個身穿鎧甲的精壯漢子被鐵馬直接撞翻在地,于馬蹄下被生生踩成了肉泥!
自己對付那些人?
她想想就肝顫。
可腦海里轉而又想起來了左辰,想到道長那信任的目光,便咬緊了牙關,轉頭看向金豆大將:
“大將,外面來了敵手,同我去護持百姓!”
“善。”
金豆大將甕聲甕氣,邁開步子,他們兩人似乎沒辦法大步奔跑,一雙大鐵靴踩在地面上,向下壓出個深深的印子。
速度不算太慢,卻也絕對說不上迅捷。
彩衣更是直接放下了米勺,走在了最前面,又覺著應該拿點什么趁手的武器,左右看了半天,最終選了把草叉。
氣勢洶洶往前沖,還沒到隊伍尾,就忽地聽見一陣哭喊聲。
彩衣眼神最好,一眼就瞧見了正有浩浩蕩蕩鐵馬騎朝著隊尾那幫流民。
走在最后的都是身子弱的,有老人也有孩子,當然還有幾個壯漢護著,可他們手里也不過是柴刀,哪里能擋得住這二十來號鐵馬騎?
這么沖過來,這群流民必死無疑!
眼見著全身備甲的鐵馬腳下踩出層層灰,彩衣心頭先是一慌,可好巧不巧,她一雙眼睛又看到隊尾有個瘦骨嶙峋的母親正抱著自己同樣沒幾兩肉的姑娘,眼瞧著就要被撞上了。
彩衣雙眸猛睜,自心頭燃起了一陣火。
她的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來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場雨夜。
這小女孩的影子似乎和過去的自己重合了。
她微微張嘴,嘴角冒出火星!
“豎子爾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