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奇人多,但像是知縣這樣的,左辰還是第一次瞧見。
不僅當了知縣,城隍他也一并當了!
倒是奇妙!
知縣進了會客廳之后,看過了廳內一眾人,他先是看了看那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又看了看還戴著帽子的左辰。
其背后的城隍眼中雙眸大亮,從另一個角度上旁觀了眾人。
老道士只覺得一陣陰風襲來,身上起了點雞皮疙瘩,又不知道為什么,只能咧著嘴干笑。
左辰則是溫和的朝著城隍點了點頭,引得后者一陣驚奇。
光一個照面,知縣便瞧出來了孰強孰弱。
“我是本縣知縣,姓荀,幾位稱呼我為荀知縣就好了。”荀知縣笑呵呵的對著眼前四人道:“幾位是一起的?”
“不是。”彩衣搖頭,比劃了一下:“我們兩個是一起的,他們兩個是一起的。”
“哦,怪不得。”荀知縣點頭。
啊?怪不得什么?
無為山人還完全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荀知縣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
“快去搬座位。”荀知縣對手下人道,幾個雜役飛快進了后廳當中,沒多大一會兒就搬了四把好椅子來。
左辰和無為山人一左一右坐在中間,彩衣和無慧坐在兩邊,四個人中間隔開了一小段距離,像是在示意這是兩伙人。
荀知縣坐在主位上,滿臉帶笑,表情熱忱,他陽人的嘴上說著:“有幾位高人來幫我們,除去這帽妖,可真是令人安心啊。”
背后的城隍卻朝著左辰方向行了一禮:
“見過道長。”
左辰瞧著有趣,覺得這法門倒是挺新奇的,旁邊彩衣也稍稍戳了戳左辰,壓低聲音:“道長,知縣背后是啥啊?”
沒回答彩衣,左辰自己稍微憋了憋,發現元神出竅這門法門他確實不太會,干脆丹田一使勁,元嬰余暉撒了點出來,捏出來的一個無面的金色小人,同荀知縣回禮。
“道長背后也出東西了!”彩衣大驚失色。
無為山人瞥了眼彩衣。
這丫頭在說啥?
左辰彈了彩衣個腦瓜崩,讓她安靜,這才用自己的金色小人回話:
“見過城隍。”
又問:“我這一路上也算是走過些地方,平日完全沒見城隍,沒想到今天看到一個,竟然還是……這種情況。”
“道長說笑了。我這是自幼便得了離魂癥,每日肉體都需酣睡六個時辰,其實就是靈魂離體,游行四方。后來我使了使勁,考了個不錯的名次出來,面見了威王,威王仁義,封我為知縣,又讓柳大仙出來,為我靈魂下賜,我這才成了這樣。既能助陽人,又能安鬼祟。”
城隍解釋道,然后又深深嘆息了兩聲:
“只可惜我陽人實力不足,近日縣里面鬧的帽子又都是陽間物件,搞得我束手束腳,難以行動。”
左辰聽聞知縣的話,了然點頭。
心頭卻又有些驚奇。
按照知縣的意思,那位柳大仙甚至擁有封城隍的能力。
前兩日左辰路過時留下的是城隍法門,是道經記載當中的一篇法門,講的無外乎只是城隍應當做的行事。
用久了能生功德,自成城隍位。
但那畢竟不是左辰封的,左辰不會封神法。
而目前來聽,這柳大仙就是會這種法門。
確實有些本事啊。
又問知縣道:“縣里鬧得這么大,就沒向上面報告嗎?”
“報告了,上面也派下來了一位好手,可他實力雖然強悍,但要忙的事情有點太多了,需要繞著幽州跑上一大圈,估計等到縣里都得過去個把月。在這之前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問到此處,左辰算是明白縣里現在的問題了。
確實有后手,但不能等著后手來。
威王的代行水準強,可各處城縣村里面生的事也不少,不少事情沒那么大,縣中就自己解決了。
帽妖這事情就卡在中間,雖說死人了,但死的不是貴人,縣中努努力應該也能除掉,恐怕在那位威王代行的名冊上優先度是比較靠后的。
“這次能請來像道長這樣擁有大神通的人,在下心安不少。”城隍又客套了一句:“關于帽妖的具體事情就交給陽人來說吧。”
言罷,他就不再動彈,轉而是荀知縣開口道:
“幾位,我們縣里帽妖鬧了許久,還希望諸位能夠出手相助。”
剛才元神間的交流只花了一瞬,除了彩衣瞧見且感知到了以外,房間里的其他人完全沒注意到異常。
只是覺得知縣說完第一句話之后頓了一下才開口,便也沒怎么在意。
“知縣言重了。”無為山人起身捋須,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為百姓消災解難是我輩中人應做之事,這妖物傷人性命,貧道必會將其降伏殲滅!”
旁邊無慧眨眼,小聲道:“師傅,咱們不是為了錢嗎?”
無為山人:“……”
荀知縣全當是沒聽到剛才小道士那句話,也客套著回了一句:
“幾位義薄云天,某在此謝過。”
隨后將最近帽妖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
其中大部分都和那老人說的差不了多少,死去的富商,找了三伙人前去找帽妖結果都送了命,無外乎就是描述上荀知縣用詞更準確嚴謹一點。
當聽到已經死了這么多人之后,無為山人臉色多少有點不太好看。
荀知縣也看出來了他表情為難,就道:
“山人不必勉強。”
“不勉強,”卻沒想到無為山人想了想,到底到底還是咬牙道:“貧道有符箓能保住身家性命,能除得了這妖怪。”
左辰多看了兩眼無為山人。
缺錢?
眼見勸不住無為山人,又尋思著左辰在這里,荀知縣便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又叮囑了兩句:
“護住自身安全最要緊,要是真碰到了什么威脅,往縣里里面跑就是,我會派幾個伙計在外面接應各位,試試棒打能不能把那帽妖打死。”
又問:
“還有什么需要我準備的嗎?”
“麻煩多備點黃紙朱砂,”無為山人道,又尋思了一下,“找一根桃木制成的長棍。我聽到帽妖的行兇手段類似江湖傳聞里的血滴子,朝著腦子上一飛一扣,就能把頭給取走,那玩意兒怕長矛,有桃木棍的話,對帽妖效果應該也不錯。”
“好。”荀知縣看向左辰。
左辰道:
“麻煩幫我準備一盞小燈,和一把剪子。”
這倆東西相比于無為山人要準備的黃紙朱砂和桃木棍多少有點不知所謂,但荀知縣卻只是認真點了點頭,立刻就叫手下伙計去辦了。
很快東西就都被拿了過來,無慧拿著桃木棍,無為山人就手要了張桌子開始畫符,頗有一副高人架勢。
左辰把剪子揣到懷里,又把燈遞到彩衣手中。
彩衣平端著小燈,不解:
“道長,是打算讓我對著這個噴火?”
“叫小法壇。”左辰笑著指點道:“施術做法若是想增強效果,往往需要真言、道印、法壇,三者合一效果最佳。但如果沒有專門的法門,想要開壇做法需得搬一張大桌子,然后用木頭架起高臺,插上四方杏黃旗才行。很不方便。
“有些外出的道者遇到緊急事情時實在是沒辦法設大法壇,干脆就隨身備一些特殊的小物件,行火備燈籠,行水備葫蘆。將這些東西當做小型法壇用。
“如此用久了就會生出法器,這都是需要很長時間積攢出來的。
“有些邪人嫌棄這種方式慢,就去害人的命,用穢物、污物和怨氣去養東西,這樣造出來的物件雖說殺傷性大,但用不長久,而且還會傷自己身子,屬實是下三濫。”
彩衣這才了然一般點點頭,直到此刻她才算是明白,江湖上流傳出來那些奇妙物件是怎樣生出來。
左辰說的下三濫,彩衣更是印象深刻——前段時間他們碰到的那個玄米和尚從米缽里拔出來的脊骨劍便是此中代表了。
聽這意思,道長要剪子也是為了做小法壇?
彩衣沒細問,只是覺得剪子打帽妖天經地義。
等無為山人畫完符箓,天色還大亮,幾人就管知縣要了鬧妖怪的地方,隨是一并前去。
那是縣旁邊的一小樹林,距離不算太遠,左辰干脆也就沒騎驢,讓知縣準備點干草蘿卜喂驢,自己和彩衣腿過去。
無為山人和無慧自然也跟著,當走到那林子附近時,無為山人稍稍停了停腳步,攔了一下左辰:
“道友,馬上就要見妖怪了,你這還是把帽子摘了吧。”無為山人道:“對方畢竟是此中好手,專門指著帽子下方子,就算你斬妖的本事高,又何必非要給自己身上留個弱點呢?”
無為山人好心好意,左辰也感覺自己要是再拒絕多少有點不太合適,就干脆把高帽摘下來,讓彩衣放在背簍里背著。
彩衣也多盯了兩眼左辰。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左辰不戴帽子。
準備妥當后,一眾人進入林中,來到了之前幾伙人丟腦袋的地方。
那是林間一處空地,尸體已經被處理走了,還是留下了一地的血腥。
無慧被滿地的兇氣嚇得夠嗆,握著桃木棍的雙手都開始抖,被無為山人教訓“沒骨氣”。
但他顯然臉色也不太好,從懷里掏出了三張符紙,分別是“凝神護心”、“誅邪退避”和“捕風捉影”。
左辰倒是左右看看,很快就發現了氣息上得些許蛛絲馬跡。
這空中飄著的不是什么妖氣。
更像是有人開壇做法,下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