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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家路

  老僧瞧著苦楚,又看不清面容,新陽映照在他的身上,透過他的身軀,散落海潮。

  他甚至連殘魂都算不上,只是個念頭,存在這一串佛珠當中。

  就連那佛珠上方也都滿是裂紋。

  剛才在灌注閃電的時候,左辰特意多多關注了一下那串佛珠。

  九成九的力量都用在了上面。

  總算是把人給逼出來了。

  左辰沒有立刻除去這個念頭,對方殘存全部道行估計都在剛才催動苦海上消耗殆盡了,現在只剩個敗者的傳話機器罷了。

  “道友,你還真是不留情面啊。”老僧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佛珠:“如此威能,怕不是上品天仙都會被打的灰飛煙滅。”

  “這不是還沒能把你徹底打散嗎?”

  聽左辰話,老僧哈哈大笑:

  “許久未見,你果然還是同之前一樣道采奕奕。”

  “你見過我?”左辰眉頭微微皺起。

  “自然是見過。通天的神通,六六無窮之妙法。倒不如說現在道友這副樣子,和之前大不相同……

  “看樣子當初斗法確實損了道友不少的道行,甚至連神意都毀去了七七八八。身邊服侍的小童子也不見了。”

  老僧笑道,話中卻聽不出來任何嘲諷之意,真好像是一位老友正在緬懷往昔。

  左辰聽老僧的話,不由微微皺眉。

  搜羅記憶,穿越,山上修行,下山,再無其他。

  童子?過往曾經?

  確實是半分的記憶都沒有。

  “只可惜道友不記得自己過往了。”

  左辰挑了挑眉頭:“那你同我講講?”

  “不講。”

  “哦?為何?”

  “哪怕失了記憶,損了道行,道友都是這么一副通天的本領,真要是讓道友找回了思緒,那我這棋恐怕也下不了了。”

  左辰翻白眼,直接揮了一道雷過去。

  老和尚半邊身子被打散了。

  左辰力道正好控制在能打傷這念頭但是打不碎的范疇中。

  “道友為何突然打我?”老僧略有不解。

  “謎語人,見一個就得打一個。”

  “啊?”

  老僧顯然沒明白左辰這是啥意思。

  他試了試能不能把自己殘破的念頭拼上,可法力實在是不夠,也就放棄了,嘆息兩聲,道:“道友還是和之前,一樣喜好打人。”

  “那我覺得是你欠打。”

  “……”老僧憋了一會,轉移話題:“只可惜,道友同我不同道,若是可同行的話,談天說地,暢聊道法,不知道有多痛快。”

  左辰回首,看向了青丘大山,視線也似乎越向了更遠,看向了北部堡壘,看向了尚寶東水,看向了大密林,看向了徐州。

  又看向了那老僧。

  老僧背后是一片平靜的苦海,正泛著波波濤紋,在陽光下映著點點金光。

  看不見涯邊,也不知道還需前行多久。

  “我這一路走來,可隨行者不少,背后路上皆是人,不缺你這一個。”

  “是嗎。我感覺獨行倒也不錯。”

  老僧身形變得恍惚起來。

  “剛才挨了道友兩下狠的,這念頭也快散了。”

  最后抬頭看了眼左辰,老僧道:

  “道友,果已經注定,你再去尋因也無用了。這常世注定毀滅,是這世界的命。命里終有注定,不管你現如今在做什么,那也都是無用之功。”

  “那我倒要問問,這命是誰定的。”左辰卻是道:“若是天定,我重改這天即可。若是命定,修走那命又何妨?”

  “若是未來早已注定呢?”

  “何為未來,未至之時才為未來,既然未至,又何談注定?”

  “看樣子我與道友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老僧搖頭:“道友,若是你走在這條路上,以后你我定還會再見。這次我確實輸了,可下次我會贏回來。”

  “執念輸贏,可稱不上是你自詡的救世之途。”

  老僧頓住了。

  他似乎想了許久:

  “若是不和你論出輸贏,又怎能說我行道無錯?”

  最后的殘言飄于這苦海正上,老僧的身形也快煙消云散。

  左辰忽然伸出手,虛著一抓。

老僧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吸力從左辰手掌中傳來  再是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左辰手中。

  “道友,我只是個念頭。”老僧道。

  “念頭也自有念頭的作用。”左辰已是捏起道訣,開始煉化這念頭。

  老僧也是感覺出來了左辰要做什么,他稍稍想要掙扎兩下,卻是半分也動不了,才終于嘆息:

  “你還是和之前一樣,半點都不愿意給我留。”

  “那看樣子之前的我做事也挺利落的。”

  在左辰掌心當中,老僧煙消云散,半分也不剩下。

  左辰心頭有所明悟,感知到了那老僧本體所在的位置。

  眉頭卻皺了起來。

  難言。

  好似在天上,卻不是現在這個天。

  一線化三,一者在久遠之過去,一者在遙遙之未來。

  恐怕不好抓啊。

  “說是怨天上神佛害世,結果自己也是居于天上。”

  轉首回涯。

  比起這滔滔苦海,左辰還是覺得熱鬧的凡俗人間更好。

  當左辰落到胡文身邊時,胡文正呆坐在青丘的一塊大石上。

  他凝視著山峰,雙眸略微失神。

  左辰并不著急,是在他旁邊找了處干凈的石塊,側坐了上去。

  他就這樣陪著胡文好久,聽著風聲,看著四周草木躍動,從剛剛出升的夕陽一路坐到日頭正當空,天白云四周照亮附近一片青山綠水。

  胡文這才終于回了神。

  “道長。”

  “怎了?”

  “能幫我個忙嗎?”

  “說吧。”

  “我想在這立一塊碑……紀念一下。”

  “好。”

  左辰帶著胡文進了山,在這青丘山上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塊不錯的石頭。

  擔石法將石頭抬下,放在青丘山腳處。

  左辰用手在這石頭上輕輕一點,最外層的一層石衣便微微發顫,盡數脫落下來,墜了一地。

  一塊碩大的石碑出現在了這青丘山腳下。

  “想在上面寫什么?”

  “我不太清楚。”

  “那我來吧。”

  左辰用手指在上面刻著“青丘之”三個大字。

  當他寫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指尖卻也是頓了頓。

  倘若寫“墓”,配不上青丘仙的大氣。

  倘若寫“山”,又顯得沒什么必要。

  思來想去,左辰最終在上面刻下了個“遺”字。

  “青丘之遺,脫離塵世時放下的山峰,護持一方。”

  雕刻完了石碑,胡文長跪在前,恭恭敬敬的朝著整片山峰磕了三個頭。

  左辰也向青丘山方向行禮。

  “道長。”

  “嗯?”

  “天都亮了,也該回去了。”

  “你小子其實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看樣子今晚這夢我做的確實挺長的。”

  左辰來到胡文身邊,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胡文雙眸當中浮現了一絲流光,他這具身軀也隨之化作一縷青煙,順著風飛向南方。

  左辰用手搭在清風的尾巴上,讓清風捎著自己一路遠去。

  從那一片寬闊的平原之上越過,下方仙人的遺留們也都整齊劃一的閃爍起光芒,就像是在歡迎左辰回來。

  左辰看著這下方寬闊平原,只覺心性也開拓起來,似如今日的天氣。

  周身靈炁運轉,道韻又向上提了半籌,內視一眼,發現丹田小嬰上方畫卷當中第二幅已經逐漸浮現。

  畫上刻了一座大山,山丘四旁皆是小狐,又有著層層仙家寶具。

  皆為守護。

  便是道心大順,手捏出道訣,讓天上向下散出花瓣。

  朵朵花下落,飄在了那些仙人遺留之上。

  本缺些道韻的遺留物皆是得了炁息,重新煥發了生氣。

  就連已經干枯的也都重新生起奕奕光輝。

  等到風吹到了堡壘,左辰也自半空當中落下。

  直接就飄落在了幽王府邸當中。

  側耳傾聽,只聽得胡文房間當中熱鬧非凡,似乎滿是人。

  湊到門口處,正發現李繼和他的兩個兒子正圍著胡文。

  李繼的兩個孩子其中還有一個身穿鎧甲,明顯是剛從東聯臺趕回來。

  他們倆抱著胡文,大小伙子卻也是紅了眼前,不斷摸著眼淚,哭哭啼啼。

  那里還有什么守邊將軍之后的模樣。

  可又如此真情流露,像是家人復還,喜極而泣。

  就連李繼也是眼角微微發紅,趁著幾個孩子不注意,偷偷擦著眼角淚花。

  又正好看到在一邊的左辰偷偷笑著,老臉唰一下就紅了起來。

  左右環顧發現幾個孩子沒看自己,這才小跑走到了左辰身邊。

  就是要大拜。

  左辰給他攙住了。

  “他們在里面哭呢,你這一下子給我跪下,也不怕被里面別人看到。”

  “這又有何。”李繼緊緊握住左辰的手,“若不是先生,我這孩子怕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左辰能感受到李繼手上的力量。

  他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青丘文家失去了家,變成了胡文。

  可胡文卻還有著家。

  本應是件高興的事情,然而不曉得為何,左辰心頭卻莫名升起了一些難言的情緒。

  他也不曉得這是怎么回事。

  不遠處的胡文幾兄弟終于算是哭啼完了,他們也都發現了左辰和自己的父親正盯著自己。

  胡文下了床,走到了李繼身邊,聲音微微發顫:“叔父。”

  “……回來就好。”李繼本還想再不茍言笑一番,可話說出嘴邊之后,就連他的聲音也都開始打起了顫。

  又是強撐著,露出些難看的笑容,紅了眼圈。

  頓了幾秒,又是笑罵一句:

  “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應是大好的日子,該慶祝,慶將士們成功守關,慶這臭小子活著回來,也是謝道長平了北方之災。”

  振臂高呼:

  “來人啊!設宴!今日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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