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并未立刻讓雷霆落下,他朝著彩衣方向看了一眼,彩衣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原地化成了八個彩衣就往八個方向跑,每個彩衣手中都捏著一疊符箓,雙眸當中閃爍著淡淡微光,已是開啟了觀炁術,在村中尋找那些尚未被賭心侵占滿身的人。
與此同時,賭村九處有著九個高臺,這些高臺皆是由石頭堆砌而成,匆匆建造,不算精細。
高臺下方站著些人,或是穿著鄉間村人的裝扮,或是穿著江湖勁夫的衣裳,身份姿態皆是不同,眉目之間卻全無生氣。
便是齊齊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切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順著他們的腕中流下,落到了地面之上。
血液并未滲入土壤內,而是宛若活過來了一般,向著高臺的方向攀爬了過去,它們接觸到了石磚的縫隙,在縫隙間慢慢往上走,越走越高,直到高臺的最頂點,直到繼續向上蔓延,直到生長出了如同樹木枝丫一樣的血紅色分支。
這些人的身體開始快速的干癟,幾乎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張薄薄的人皮,坍塌在地面上,再無任何生機。
大宅中的行腳貨郎將面前的紙扎人扔到一旁,他緩緩站起身,將自己最外層穿著那些厚厚的破爛衣服脫掉,露出的里面精致華貴的錦繡衣服。
再一瞧,他便已經變成了一個精致的富家商人。
現如今,這商人能感覺到四周的力量正匯聚在身體當中。
斫龍大陣,啟動了!
這本來是一個守墓的陣法,在大教主的改良之下做成了殺戮之陣。
不過對于現如今的陣法來說,還欠缺著一個最核心的東西。
那便是墓守之物。
行腳商人伸出手在自己的扁擔竹籃里面一掏,他直接就摸出來了一個葫蘆。
這葫蘆黑金色,有點發紫,上面畫了一張人臉,痛苦猙獰,雙目猛睜,嘴巴張大就像是有無盡的哀嚎要從那口中其中流出一般。
行腳商人把葫蘆瓶蓋口向外一開,一團小小的黑色身影便從其中鉆了出來。
這團身影看不出來形象,黑漆漆的一大團,不定型的向外擴張、收縮,似是正在跳動的心臟。
目光到這一團黑影之上,行腳商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為之一停。
他也是先天的道行,饒是于此,在看到這么個小東西時,他也仍是覺得壓力難耐。
九厄行者。
這次的陣眼!
立刻便從懷中拿出一道符箓,對準這團黑影上方往下一拍。
下一瞬,整個村子都微微一顫,似乎和這團黑影連接成了一體。
在村子當中,正要行賭的人都忽得感覺頭頂上似是有天傾而下,龐大的壓迫感讓他們近乎喘不過氣來!
哪怕是這一村子的賭鬼,也感受到了一股可怖的壓力,雖然凡人居多,可內心的恐懼卻告訴他們,繼續在里待下去恐怕難保性命。
本來熱熱鬧鬧的莊子頓時變得喧囂吵鬧。
亂套的亂套,亂叫的亂叫,有人也顧不上桌面上的籌碼,直接就朝門口沖,有些人則是慌張的將桌面上的金銀財寶攬入懷中,為財不要命。
賭村某個莊子內,一少年郎正迷迷糊糊在往桌面上投籌碼,忽得驚醒般,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這是什么地方?”他滿臉驚愕,只記得自己揣著父親給的銀票正要去東水城那邊買些東西,再一睜眼怎么到這了?
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周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看的模樣似乎是薄戲坊中的賭鬼,正朝著屋子外沖去!
強烈的恐懼感也從這少年的心窩中激起,他不敢多留,便是急匆匆隨著那群賭鬼們朝著房間外面的方向沖。
這么烏烏泱泱一群人來到了門口位置,本想推開門,卻發現整扇木門就好像和這墻壁貫為一體一樣,根本就推都推不動。
有幾個有著后天把式的江湖客見此情況,甚至直接拿了刀出來,對準著墻壁就猛猛砍了下去。
本為木頭所制成的墻壁,在這一瞬間卻化作金石鑄鐵一般,武器觸碰到上方,只得發出一聲金鐵交錯聲,隨后砰的一聲便彈了起來,震破了那些漢子的虎口!
根本就逃不出去!
便是一眾人都慌了神,不知道何去何從。
也就在此刻,窗戶位置忽然被人頂破,一小姑娘順著當中嗖的一下就竄了進來,瞪著一雙眼左右環顧,左手拿劍,右手持符。
亂糟糟的賭客都嚇蒙了,一時間竟是誰也沒去阻止這姑娘。
這姑娘也是快速在人群當中發現了少年郎,上去就往他背后一貼符,隨后拎著脖領就朝著窗戶方向沖去,唰的一下把人就帶了出去。
待到賭鬼們反應過來,這屋里已經沒人了。
他們也烏泱泱的朝著窗口方向沖去,那幾個武夫甚至為了搶出口,提前拿出武器,對準身邊的人就砍了下去,一時間慘叫連連。
而他們幾個也是飛速來到了窗口位置。
正想往外躍,卻忽然一撞到了看不見的墻壁。
直接就被砰的一下頂了回來!
迷迷糊糊落到地面上,伸出手去摸那已經被撞破的窗戶。
這才發現窗戶外面似乎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墻。
他們被封閉在其中,根本就出不去!
而被帶出來的少年郎則是狼狽的落到了地面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他茫然抬頭想要去向給自己帶出來的姑娘道謝,卻忽然發現那姑娘已經朝著別的地方跑了過去,再一側頭,發現路邊已經站了不少和自己一樣的人。
“那姑娘讓我們去河邊。”
人群中有人喊叫一聲。
這一大伙人哪里還顧得了這么多,便是張開邁開腳步,急匆匆朝著河邊跑去。
這樣的事情在村中接連發生,根本不停。
行腳商人正待把最后的三災扔到陣法當中,卻也能感受到這村中人氣正在慢慢往外流失。
冷哼一聲,手頭加快了幾分速度,順著竹簍中拿起了三塊木牌。
只見上方寫著“貪”、“癡”、“嗔”三個大字。
將木牌扔到面前火坑,火焰向上灼灼一躍,燒得的四周空氣扭動。
怒顏彩衣抓著兩個誤入村中的夫妻跳到大街上之后,她忽得感覺背后房間中傳來一股壓迫感,以及接連不斷的慘叫。
再回頭一看,雙目微微一顫。
整個莊子當中所有賭鬼皆是跪地慘叫,身形崩裂扭曲,連三魂都難以逃出,被壓在身體當中碾成粉末,化作一股鮮血一樣的洪流向著村中某處涌去。
“貪”位亮了。
村下地牢當中,足有三米高大這樣的男人被鐵鏈緊緊拴住四肢,正泄氣一般的猛砸四周墻壁,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嚎叫。
剛砸了兩下,他卻也渾身抽搐了起來,隨后痛苦的蜷縮在地面之上滿地打滾,原地亂跳。
這巨大的血肉身軀開始向外蒸騰著,升起層層煙霧,于地底向著上空飄去。
幾息之后,他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身體血肉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副夸張且巨大的骨架。
“嗔”位也亮了。
高臺之下,密室之中,一處寶匣內放著一張符箓,徐徐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隔河對岸,周淼剛剛把那銅牌拿出來,就見上方如滾鐵一樣的燙了起來。
他喊叫一聲,用力把銅牌往下甩,卻發現這東西似乎黏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根本就扔不下去。
只覺得整條胳膊好像都燃燒了起來,痛苦不堪。
驢爺瞧見這一幕之后眼睛猛地一瞪。
“媽的!邪物!”
便是直接張開大嘴,對準了周淼的手掌銅牌就咬了下去。
只聽呲啦一聲,驢爺的嘴也開始往外冒煙,他明顯也是吃痛,然而卻仍舊死死咬著牙,用力往下一蹬。
“唰啦!”
一股鮮血噴出半尺遠,整個銅牌硬生生被驢爺給撤了下來,周淼也是慘叫一聲,臉色慘白無比的蹲下身子,捂著自己手掌滿地打滾。
他手雖然保住了,但是整張手上的皮都被撕了下去,現如今血肉模糊,鮮紅色的血流嘩嘩向外涌。
旁邊韓白更是嚇的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臉色慘白,待反應過來后,直接轉身,拔腿就跑。
驢爺咬住銅牌之后也飛速往外一扔,直接讓其落到了地面上。
眼見著銅牌還在滾滾燙,驢爺直接罵了一聲:
“你他奶奶的做活叫驢呢?”
便是從嘴中嗬了一下吐出一口痰,落到了那銅牌上。
銅牌生出縷縷白煙,最終卻還是冷卻了下來。
大宅當中,行腳商人猛地睜開眼睛。
他心頭稍微有點慌張。
這陣法和他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不是說這陣法只借助元氣而不會傷人性命嗎?除非陣破了,否則參與陣法的人不會死才對啊!
可為什么自己一開陣,這整個村子里的人就都死了?
大教主說了謊話?
還有……
“癡位呢?”
大教主承諾的癡位跑到哪里去了?
行腳商人心頭中浮現出了一絲茫然,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忽然覺得自己胸口猛地一疼。
垂頭一看:
自己胸口處的血肉正在徐徐變化,凝結出了兩個字。
一是“貪”,
二是“嗔”,
而第三個字正在緩緩凝成,
那便是……
“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