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百姓們昨晚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本來自大霧涌起之后,整個城中的百姓大多都是人心慌慌,不少人都以為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著了,卻忽然沒想到半夜吹來一陣清風,把他們的恐慌盡數掃去,給他們帶來了一場好夢。
在這夢中,有人見到了逝去的家人或是有人看到了親愛的戀人;有人高望遠看盡千山之美;有人飽嘗美食,品嘗人間絕味。
待到第二天一早起來,已經是神清氣爽,舒服的很。
又是湊到了一起,開始嘀嘀咕咕的討論了起來: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啊?”
“這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記得涌了一場大霧,嚇死人了。”
“當時我看到天空當中有個人影,應該是柳仙把大霧給頂回去了吧。”
“好像不是,當時我離著近,我也看到那個人影嘞,那是個衣冠整齊的道人,柳仙哪里穿過這么多衣服嘞。”
“確實欸,柳仙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好穿衣服……”
幽州城中眾人也是拿了的雜談,估計接下來有段時間都不會缺乏談資了。
閑談不多,大多數幽州人又開始干起了活來,開墾著難耕的地,經營著自己的小鋪。
哪怕是昨天大霧滔天、浪潮吞世,只要今天沒死,那就還得繼續干活。
就算威王每天都得想方設法去安排士兵站崗呢,何況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呢。
又不是只需要做樂的二世子。
不過這工作還尚未開始,幽州城的居民忽然發現有好幾匹快馬從威王府邸當中奔了出來,馬上都是城里俊俏的少年兵,邊跑邊是痛快呼喊:
“今日威王設大宴,宴請城中百姓家。要在正城中開倉,架起一口大鍋,望著其中放入各類珍肉,有心者可來了正門口處吃流水席宴!”
城內眾人在聽到這話之后皆是滿心的歡喜。
這并非是威王第一次開流水大宴。
北部要塞滿是危險,自正北方總是會有些黑水惡物涌來,時常會生出幾次大戰,威王也會帶著士兵去襲殺惡物,從未讓任何一只黑水惡物越過這城門一步。
每次威王大勝之后,他都會打開倉庫,設大宴。
這是整個幽州城獨有的樂趣,宴會一開啟,城中近乎所有人都會聚過來。
不管是正在種地的農戶,還是那些砍樹的樵夫,再或者是在城內經營商店的商人,偶爾就連路過的行腳商都會來。
似自如過節一般。
而這也是個信號。
代表著危機已過,幽州重歸安寧,百姓們又能安居樂業,住得輕松痛快。
吃不起肉的能趁著今天吃個飽,吃得起肉的也能來討一個喜氣。
當然,百姓們也不會空手過來。
百家流水宴,不拿上一些自己家中的好物怎么能行?
有糧的就拿上一袋糧食,有肉的就從肉架上取下幾條臘肉,有錢的就取一些珍貴的調料來,什么都沒有的都會在外面林子里摘一些瓜果過來,拿去逗孩子們開心。
還有些人家,著實拿不出來什么很好的吃喝,干脆拿上銅鑼,穿上紅綢,吹起嗩吶,邊跳邊唱,將這長長的一條幽州城擾得熱鬧非凡,幾多痛快!
便是左鄰聯系右舍,老頭告訴小兒,如同潮水一般,嗚嗚洋洋聚集到了正門口。
“好嘛,好多人啊!除夕過大年我可都沒瞧見這么多人!”
本在正門口幫忙備宴的彩衣瞧見人來了,不由得咋了兩下舌頭。
她跟著左辰也參加過幾次宴會,小到村中舉辦的大席供燒雞燒鴨,大到當時徐州的那一場安康宴。
供燒雞燒鴨的宴會她喜歡,可以伸手上去掰下了雞鴨腿入口,再喝上一碗美酒,喜不自勝。
安康宴雖然大,可當時徐州實在是太苦了,又烹了康王,泄憤多于參加宴會,彩衣在那里面反倒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不怎么舒暢。
今天幽州這一場,大也是真的大,順心也是真的順心。
便是心情高興的不少,當場扔了幾個彩衣出來,逗旁邊的孩子們玩,引得這群孩子陣陣驚呼,直喊得神仙姐姐下凡。
這可把彩衣美得,鼻涕泡都快冒出來了。
胡文也抱著小狐貍來到了宴席上,這狐貍哪里見過這么多人聚在一塊?便是直接驚叫一聲,將兩個小胳膊抱在了自己的腦袋上,比起興奮,更是害怕的瑟瑟發抖,生怕胡文把自己扔到地上,讓自己面對這數不勝數的腿。
啞然失笑,胡文卻是柔和的摸了摸小狐貍的頭。
自從經過的那場青丘大夢之后,他再對小狐貍的態度也截然不同了。
這是青丘仙們拼盡全力才留下來的血脈,不聞世事其實也是好事。
“郎君,這四周怎么這么多人啊?他們都在干什么?”
盯了一會,狐妮的好奇心終于被勾了起來,她強壓著心中的恐懼,環顧了一圈四周,小心翼翼地問自己郎君。
“一會就要吃飯了。”
“吃飯!”狐妮耳朵唰的一下就立了起來:“吃什么?”
“肉。燉肉。燉湯。”
“肉!我喜歡吃肉!這次我要吃很多肉!”
“行啊。”胡文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笑道:“到時候我給你盛滿滿一大碗。”
小狐貍在聽到這話之后,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別提有多開心了。
一邊的主座上,左辰被引到了正客位,他剛和威王和柳全德講完北方發生的事情,引得一人一妖連連感慨:
“當年救下胡文之后,我確實察覺到這小子身上血脈有異,可實在是沒想到他竟然是青丘后代!”柳全德頗為感慨。
“畢竟那青丘大夢是需要燃燒青丘血脈的,從苦海脫世而出,這么長的時間也確實會把他體內的血脈燃燒殆盡,如今的胡文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只殘留了一點點青丘仙的特性。”
左辰解釋道。
又是聊了幾句,李繼喝了一碗猴兒酒下肚,臉色也微微有些發紅。
這猴兒酒水酒力十足,哪怕是李繼這種先天道行在多喝了幾碗之后也有點上頭。
問左辰:
“道長接下來有何打算?”
“打算去京都查一查京師之事。我覺得那與苦海脫不了關系。”
“道長要不先緩三個月,去一趟豫州找一下我那兄弟靖王。他手里也拿了不少的有關京都的消息。”
“我確實打算順路去看一看靖王……威王,怎么感覺你好像話里有話?”
左辰奇道。
聽左辰問話,李繼則是嘿嘿笑了笑:
“此次道長將北方苦海之路徹底決斷,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會有黑水惡物出現了,我手下鐵騎也能解放出來了。
“我對這天下沒什么興趣,也不想讓這天下繼續沉浮下去。道長正研究著救世大事,肯定是這世道越安生越好。在皇位上我那侄子可沒這本事。”
威王說到這里,左辰也是反應過來了。
青丘大山封絕北方之后,至少五十年之內,半只黑水惡物都不可能跨過山峰。
這段時間也足夠威王清君側,整個大梁重掌于手中。
“我知道道長是想扶持徐州新出來的那小子當皇帝,但我剛才想了想,如今這世道上比起另一個皇帝,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國家!
“苦海即將滅世,還他媽皇個屁!倒不如多集結幾個能人,趕緊把大梁弄的井井有條,清掉根植在這片地域的腐根。
“不說能不能幫得上道長,至少不能拖了道長后腿。
“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聽到李繼這話,左辰也是難得多看了兩眼這中年人。
他大概能聽得出來,這計劃絕非是李繼心血來潮所想,恐怕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
掃凈大梁之惡,重塑人之根本。
只不過他的軍隊被苦海惡物所拖,根本動也動不得,因而他也沒把這計劃告訴任何人。
“所以你要三個月?”
“是,我需要整兵,我也需要把旁邊那個一直都不怎么聽話的我那侄子昌王李賀好好收拾收拾,待到三個月之后,您啟程前去京都之時,五千鐵騎也就在京都大關之外了。到時候只要您一聲令下,嘿嘿,我還真不信,現在的京都能扛得住我這群從苦海邊上廝殺出來的兄弟!”
“你倒是挺有想法的。”左辰笑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對付昌王?直接殺過去嗎?”
“那可不行。井州太大,真要去殺他,那三個月肯定不夠。但……我那侄子會主動送上門來。”李繼露出了想出鬼點子的笑容。
“怎么說?”
“他不是派了小歡喜過來嗎……如果小歡喜成功了,您覺得他會不會帶著大軍進入幽州?”
聊完了正事,不遠處大鍋被架了起來,放了不少的柴火在鍋下燒。
大鍋內的水已經被添的滿滿的,各種肉類和調料皆是往里下,熱氣騰騰。
李繼起身,舉起酒杯,歡念一聲:
“開宴!”
隨他呼,士兵們也皆是同聲道:
“開宴!”
百姓們歡呼雀躍,從家中搬出一張又一張的桌子,上方放好了自家食物果盤,邊是聊天,邊是歡笑,熱鬧的好似過年。
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此刻的左辰本平波的內心也終是起了些悸動。
此刻的左辰才重要反應過來,為何自己看到胡文團聚時,心頭會升起那種微妙的感觸。
他想起了遙遙過去,想起了不大的房子里,想起了桌旁的人,想起了那久日不見,卻依舊印象深刻的面孔。
游子難歸家鄉。
恍惚間,左辰心神也是略有波瀾。
“道長?怎么了?”
忽得,耳畔旁邊傳來彩衣聲音,左辰這才回神,發現彩衣正站在自己身邊,擔憂的看著他。
“無事。想起了些過往罷了。”
左辰調整好心情。
重看這滿眼的歡顏。
找不到曾經的歸處,那便守好現在的歸處。
心中凝念,道心中無有任何迷茫。
最近改稿子,熬了小半個月的夜,早上一醒過來,鼻腔里面有點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