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呂家時,呂有為立刻就迎了出來。
“道長,可有收獲?”
“有些收獲。”
左辰說這話之后,側頭看了一下身邊的呂有鑫。
呂有為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兄長竟然也跟在旁邊,而且不知道為什么眼圈發紅,一身酒氣。
瞧見兄長這副樣子,呂有為心中咯噔一下,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
呂有為強顏歡笑:
“兄長剛才隨道長出去了?”
“……弟妹在嗎?”
“還沒睡下,正在陪山兒。”
呂有為說的山兒就是他兒子呂山。
“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們說,先叫弟妹也過來吧。”
看兄長這副樣子,呂有為沉默幾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回屋去叫自己妻子了。
很快,兩人就都來到了呂有鑫面前,面視著他,等待后者說話。
調整情緒,呂有鑫忽然就跪在了兩人面前:
“兄弟,弟妹,為兄對不起你們啊。”
接下來便是把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全都盡數告訴了兩人。
聽著呂有鑫如是說,這對夫妻臉上的表情,先是從震驚變到憤怒。
他們似是被情緒調動了理性,卻忽得感覺到面前一陣春風拂面,心中的層層火焰開始慢慢平復。
仔細思索,卻發現這確實是當時呂有鑫能做出最好決定。
只剩下了滿心的無奈。
直到呂有鑫說完,呂有為才長長嘆息了一聲,伸手扶住了呂有鑫的雙臂,把他從地面上攙扶了起來。
“哥,我不怪你,若是沒有伱的話,山兒已經徹底離世了。只是現在咱們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山兒繼續受苦下去。”
被攙扶起來之后,呂有鑫表情其實還稍微有點發愣,他本以為自家兄弟會生氣,會發火,會指著鼻子朝著自己大罵,會揮起掃帚將他掃地出門,再也不讓他進門。
可真說出來了之后,卻發現兄弟并沒有想象的那么激動。
弟妹也是,雖然看他的眼神多少帶著些復雜,但那絕對不是怨恨。
呂有鑫心頭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一下子散掉了一樣,又惱自己之前竟然猶猶豫豫,不信自己家人,平白無故給侄兒添了許多苦難。
著實該打。
便急匆匆看向左辰:
“道長,你之前說有方法能救治我侄兒,可是真話?”
“當然。”眼見著這一家子把話說開,左辰也笑著的點了點頭。
走到三人面前,左辰道:
“我確實有一法,能夠讓你們的孩子重回肉身,但這方法需要你們長期努力才有實現的可能性。”
“您但凡請講,無論是何事,我必將傾盡全力而為。”
聽了呂有為這話,左辰才點了點頭,開始介紹起來了自己的方法:
“你家孩子靈魂已經同那犬徹底融為一體,我若是硬生生把兩者抽離開來,那他神魂必定受損,反倒得不償失。所以就需得增加他人魂的強度,只要他人魂夠強,那獸魂就會自然消散,身軀也會隨著人魂緩緩變化,重歸原本形態。”
呂有為稍有些聽不懂,只能連問左辰:
“我們應當如何做還能讓山兒的人魂增強?”
“立廟宇,做善事。自己做一尊香火神,當著附近的土地。”
土地受了香火氣之后,本身的陰神形象將會同土地泥塑的形象越發接近,如此,只需要時間長久了,這孩子人的部分就會遠遠強過于犬的部分。
到時候恢復他的肉身就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了。
聽了左辰的解釋之后,呂有為算是明白左辰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遂大驚:
“道長,這能行嗎?我兒子不過是個凡俗人,真要是讓他成了土地,這豈不是會……壞了規矩?”
也不怪他擔心,現如今這世道城隍雖然少見,但也還是有的。
其中大部分都是朝廷中的能人冊封,是貨真價實的官位,土地公也差不了太多,是鬼神中的鄉長。
山精野鬼若是想當這城隍土地,又沒受到專門冊封的話,一旦被發現,那必然是當場誅滅。
呂有為家做畜牧生意,和東水城一些官員肯定有些關系,但就算如此,也遠遠到不了能自立土地的份。
左辰聞言,卻是笑了笑:
“幽州的城隍是威王旗下柳大仙封的,過段時間我會去親自拜訪威王和柳大先生。到時候會為你兒子討一個位置的。”
聽到左辰這么說,呂家夫妻便是面面相覷。
威王乃是幽州之主,手持的權利在幽州這一塊甚至要比皇帝還要大。
但聽這位道長的語氣好像見一面威王并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這才反應過來,道長的身份恐怕并不簡單。
“但我也必須事先同你們說好。”
左辰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打斷了夫妻倆的思緒。
見他這樣,呂家夫妻也是變得緊張了起來。
“想塑香火神,那就必須要多行好事,他現在年紀小,可能還不明白,所以這事需要你們倆來做。但那之后,再過十年左右,他便會發現自己同凡俗之人有所不一,會得許許多多香火神的神妙之處,他日若是教育不當,用自己的神力做出了欺壓良民的事情,我便會斬了他。”
左辰此番語氣嚴肅,聲音更是如同鳴鐘一樣震在了呂家人耳朵里。
他們慌慌點頭,把這段告誡謹記于內心深處,不敢有絲毫怠慢。
“如此方法,你們兩人可同意?”
“能救我孩兒,便聽道長安排。”
在說完這些之后,左辰便讓夫妻二人把孩子從內屋當中抬出來。
夫妻二人立刻招呼家丁,隨后同自己兄長家丁一并將盆中的孩子穩穩端起來,從房間端到了大院當中。
本已經睡著了的孩子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睛,便是輕輕喚了起來:
“阿爹,阿娘,有什么事情嗎?”
呂有為出手輕輕摸了摸自己兒子的秀發,隨后同左辰點了點頭。
左辰也是直接拿出一張黃紙符箓,在上當書寫起來:
其一為避災,其二為鎮痛,其三為化形生肉。
隨后直接將這符箓打出,對準還在盆中的孩子一指。
只見得符箓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直接就飛到了孩子的胸口位置,和他全無肌膚的血肉相融。
緊接著,一股細微的先天真炁自符箓當中涌現出來,如涓涓細流一般覆蓋了孩子的全身上下。
眨眼之間,孩子的皮肉開始飛速生長,軀干也如同液態變化的更像人形。
短短兩三次呼吸,他竟已是變成了一個正常的孩童,全身上下似乎再無任何缺陷。
唯獨胸口位置符箓隱隱浮現,化作的幾條鮮紅的細線纏在皮膚之下。
左辰這才收手。
這是回來路上時,左辰想出來的方子。
直接灌注先天一炁肯定是不行的,那樣只會造出來一個徹頭徹尾的人犬。
于是左辰就干脆用了些撒豆成兵的手段,將肉塑性形成孩童,再用微量的真炁緩緩灌注,孩童的軀體就會一直處于正在修復的狀態當中,既會緩解疼痛,又不會因為過量的真炁而異化。
當然,這種方式肯定不長久,所以左辰才需要這對父母好好準備,開土地廟,多辦好事,養香火神。
這孩子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撐著雙臂,從盆當中站了起來。
他的四肢顯然還有些僵硬,似乎是因為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運動。
而當他完整站起后,身上裹著的黑泥藥草也盡數滾落到了盆中,露出了新生出來的潔白肌膚。
那一雙本沒什么靈氣的眼眸也終于在這一刻多了好幾分的色彩。
他眼神怔怔的落在自己那三個家人身上,頭微微歪了歪:
“阿爹,阿娘,伯伯,你們…怎么老了呀?”
聽他的稚嫩的聲音,呂家三人終于再難耐,箭步沖到了這孩子身邊,想要伸手去抱,卻又怕傷到他那稚嫩的肌膚,只能是淚眼婆娑,泣不成聲。
當呂有為設宴,把家里能端出來的好菜都端了上來。
他家本就是養羊的,干脆就架起了一大團篝火,將羊毛盡數剃掉,把內臟去掉,用小刀在羊肉上方劃出幾道容易入味的切痕,用木棒從頭到尾一穿,架在火上烤全羊。
又是想拿銀兩給左辰,卻被左辰擺手推掉:
“你以后還有的是地方花銀子,不該花到我身上。”
呂有為大為感動,表示自己一定會將左辰教誨記于心上,絕不會忘記。
夜過三巡,呂有為和呂有鑫都喝醉了,期間還吵了一架,呂有為給了呂有鑫一巴掌,然后又抱在一起哭,最終兄弟倆都沉沉睡去了。
呂氏則是帶著已經打理好了衣服的兒子呂山來左辰面前接連拜謝,又讓呂山恭恭敬敬給左辰磕了幾個頭,才帶著兒子回去去休息。
四下只剩了還在打掃的下人,和酒足飯飽的左辰三人。
“今日小老兒可真是大開眼界。我本應該以為您要在這花上十天半個月才行能把這件事情解決。”湯老止不住感慨左辰神通廣大:“彩衣也真是好運氣,能遇到您教她本事。”
“也不算是什么大手段。”左辰謙虛了一句。
湯老訕訕笑了兩聲。
這還不算是啥大手段?
也不再多說,自顧自起身回房間休息。
眼見著下人都快把東西收拾完了,左辰卻忽然開口:
“其實自打今天下午,我就有個問題。”
“啊?道長?怎么了?”旁邊的彩衣也想起身去休息,卻被左辰這句話鉤住了腳步。
“鬼魂托夢。能隔著一個大州送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