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把驢車停在了外面,帶著彩衣朝著小棚子里走。
臨進去之前,發現這茅草棚子旁邊還立了一個小小的廟,上面擺的三個盤子,放滿瓜果蔬菜,因為下雨,這香是沒燒起來。
瞧了眼,發現里面供著的不是土地公,而是個黑臉官人,應當是城隍。
把城隍供在這兒倒是少見,不過左辰只能瞧見上方纏繞著的點點香火氣,卻不見城隍本人,想來是的店家瞎擺的,為了給自己的小店帶來些福氣。
等進入棚子后,才發現里面人不少,現如今甚至都沒有了空桌,左辰只能去找個人少的桌角。
那邊坐著的是兩個樵夫,見左辰和彩衣過來,讓出來的一小塊位置。
兩人坐下,棚內小二立刻走來,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
“兩位客官,今兒我們小店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好茶都用完了,只剩下了點粗茶,您二位要不將就將就?”
“倒無妨,煩勞店家了。”
左辰笑道,這店小二眼見著左辰好說話,便也同笑著點了點頭,回去備茶了。
等小二走后,左辰將手搭在自己的耳朵處,做了一個環扣,閉眼傾聽。
“道長,你這是在聽什么呀?”
彩衣瞧見左辰樣子不由得奇道。
自打進了幽州之后,左辰就會時不時愣神,現在更是曲耳聽遠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沒事。
“最近兩日,我總能聽到些若有若無的小調,調子里還夾著些雜言雜語,可離著實在是太遠了,隔垣洞見的神通我掌握也不到位,所以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左辰嘆道。
最近他一直能聽到這奇怪的聲音,有點像小蚊在耳邊嗡嗡亂飛,稍稍有那么點惱人,又抓不著根系。
只知道這聲音是從極北方向傳來的,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大神通者在那哼歌。
說不準這就是紅色道人讓自己來這的原因。
又試了試,發現還是聽不清楚,左辰干脆就放棄了。
再往北走,總歸是能聽清楚的。
彩衣也把雙手曲在了自己耳朵后面,細細聽,卻只能聽到風吹過的呼呼聲,雨落在泥地上噼啪聲。
至于左辰說的奇妙聲音,她是一點也聽不到。
作罷,把目光投向彌漫在這土道上的霧氣當中,盯著瞧了一會兒,又壓低聲音問向左辰:
“道長,這霧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不是邪物。而且若是邪物的話,哪怕是小城隍廟也會有點反應。”
左辰也盯著霧瞧了幾眼。
這四涌的霧氣遮蔽了前路,形成了一道奇妙的天然壁障,沒點本事傍身的人進入霧中皆會迷失方向,在原地打幾個轉子之后,就會如鬼打墻一般回到棚子處。
可這霧里又沒什么怪物,單純只是風到了,雨到了,各種機緣巧合與此時此刻交錯為一,形成了這么一道迷宮。
硬要是除了這霧氣倒也不難,只需要卯足一口炁,對著山谷里面吹就行了。
但如此天地巧合構成的大霧也是個寶物,直接吹散多少有點可惜。
再研究研究。
又坐著待了一小會,店小二上了兩碗熱茶,放在了左辰和彩衣面前。
液體都清的見底,里面見不到幾片葉子,足面中間飄了幾根桿,有點淡淡的褐色。
這就當是茶了。
左辰端起碗來喝了一口。
嗯,沒比太和湯好喝太多。
喝了小半碗入腹,身子暖和起來,坐在面前的樵夫忽然問左辰道:
“小先生,你們兩位是從徐州來啊?”
“您倒是好眼力見。”左辰心頭略有驚奇,“這是怎么瞧出來的?”
問話的樵夫摸了摸鼻子,臉上帶了些小驕傲:“兩位來的方向只有關口,離這最近的道觀方向截然相反,既然位置都對不上,我就估計這兩位可能是從徐州來的。”
見左辰點頭承認后,樵夫又問:
“兩位,我聽說徐州那邊出了位大姑奶奶,濟世救人,把整個徐州都給救了!你們從徐州來碰到了嗎?”
“噗!”
彩衣正在那喝茶,聽到這話之后把茶嗆到了氣管里,一時間接連咳嗽不斷,眼淚都飆出來了。
“這位姑娘怎么了?”樵夫大驚。
“沒事,岔氣了而已。”左辰擺了擺手,像是在強憋著笑意:“我們路過徐州的時候,徐州已經變好了,對這些傳言聽的不多。”
頓了頓,問:“徐州那邊的傳言在幽州這邊傳得廣嗎?”
“消息哪能傳得那么快,我這可是第一手消息!”樵夫笑呵呵的,表情中夾上了不少炫耀:“我們是在邊郊砍樹,多少能聽到點風聲,這些消息知縣應該都不知道呢!”
“可愿意講講?我很感興趣。”
左辰完全無視了旁邊鬧著了個大紅臉、邊咳嗽邊擺手的彩衣,甚至從袖口里拍出來了三文錢,遞給了樵夫。
“這您可問對人了,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王老二打聽消息的本事大!”樵夫笑呵呵的把錢收到了腰包里面,立刻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起來:“前段時間徐州不是鬧了荒嗎?整個徐州民不聊生,從南邊流了不少難民到幽州來。
“我本以為徐州會一直荒下去,得很久才能長好,可就前兩天,我和我旁邊這位老伙計在邊界打柴,忽得瞧見徐州那邊長了滿地的草,竟是不荒了!
“當時好奇啊,就順著山進了徐州里面,沒走一會兒就碰到了幾戶砍柴郎。
“聽他們說徐州來了位神仙,尊號大姑奶奶,心地善良,法力無邊,見徐州荒,百姓吃不起飯,就拿了一碗大鍋,用大勺一碗一碗給百姓們分粥。又用自己的神通治病救人,剛死不久都能給救回來!可謂活死人肉白骨。
“可大姑奶奶知道一直讓徐州荒下去,難民只會無窮無盡,就干脆把分粥大鍋往天上一揚,把一鍋粥扔到了云彩里,讓徐州下了一場米雨。
“雨水落到地面上,引得草木重生,萬物逢春,徐州就活了。”
旁邊的彩衣終于把自己氣管里面嗆進來的茶水給咳干凈了,她扶著桌角,臉紅的嚇人,耳朵里面都快冒出煙來了。
“這大姑奶奶真厲害啊。”左辰感慨道。
“是啊是啊,大姑奶奶可厲害了!我都想回家刻個牌位給供上了!”樵夫也點頭稱是。
“萬萬使不得啊!”彩衣一個機靈,立刻阻止。
然而這卻讓樵夫有點疑惑的看向了彩衣。
“咋了?姑娘?”
這一下子給彩衣整不會了,她滿臉的尷尬,顧左右而言他:
“這大姑奶奶,名字聽起來多俗氣啊。您要不供個萬法雷劫真君?這名字聽起來霸氣!”
“萬法雷劫?”樵夫不明所以:“沒聽過。而且供那玩意干啥,聽起來殺伐氣就重,不如大姑奶奶。”
“有道理,這個什么什么玩意真君一聽就沒有大姑奶奶厲害。”左辰點頭道。
彩衣無話可說,干脆攤平胳膊,把腦袋埋在桌子上,耳朵都跟著紅。
腦瓜頂冒煙。
又和樵夫聊了一會,對方顯然也是說累了,喝了口粗茶,看著外面的雨和濃霧,罵了句:“該死的鬼天氣,爺爺們都在這里被困了半日了,怎么還沒散!”
左辰再看大霧,在他眼中,整片霧氣似乎已經化作了點點水珠,隨空飄浮。
拿起喝空了的茶碗,對著雨空一揮。
花香隨風吹,吹散了空中陰云,也吹散了厚積的濃霧。
綿綿細雨被去了一半,半片烏云散開,斜陽灑下,山路露出,已是指明前路。
“誒!雨消了!”樵夫一喜,連忙拉起來了同伴,便打算和左辰告別離開。
目光剛落到左辰面前,就發現他手里的茶碗不知道何時又裝滿了。
是一碗非常干凈的水,清澈見底,要不是最上面還漂浮了一點茶桿,樵夫甚至會認為這是個空碗。
他也不知道這是啥,只覺得空中有股奇香。
“小先生,我們先走了。”
不多想,和左辰告別,兩名樵夫就離開了。
其他客人見雨霧消散,也都離開了,沒過多久,茅草鋪子里面就只剩下左辰和彩衣,還有店家幾人。
左辰把碗放在手中晃了晃,茶桿隨著液體動。
這是剛才的霧氣,也是天地之精,是好東西。
喝了一口,吞入腹中,只覺得甘甜可口,自腹部傳來一股清涼,全身舒爽。
眼見碗里還剩下四分之一,伸出手敲了敲彩衣的腦袋,紅著臉的彩衣這才抬起頭。
有點鬧別扭的側過腦袋。
“給伱留的,好東西,喝了吧。”
本來還有點又羞又惱,可見了好吃好喝的之后,就把剛才心頭那股郁氣全都拋之腦后了。
舉起碗,先是嗅了嗅,然后一飲而盡,露出滿臉的滿意,幸福洋溢。
“走吧。”
起身,重新去驢車位置,翻身上驢,待彩衣來。
天氣大好,適合趕路。
等驢車到了最近的縣城后,左辰卻發現這里好像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熱鬧。
此地不小,街道井然,同青州不同,城內無水,路上也沒有高低之差,平整緩和。
街道上雖然有不少人,但看起來都是心事重重、人心惶惶。
最讓左辰疑惑的就是,路上這群人竟然沒有束發的。
所有人都披頭散發,有那么點像是瘋子。
怎么回事?
正當左辰思考著時,忽然瞧見旁邊路過一老人,這老人也看到了驢背上的左辰。
他瞪大眼睛,盯著左辰帶著的高冠。
左辰有點疑惑。
推了推高冠。
這次沒歪啊。
正待如是想著,這老人忽然伸出手上來,就要搶左辰的帽子。
左辰:“?”
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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