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存世,必有生炁。
飛鳥有生炁,游鼠有生炁,生長著的大樹也有生炁,這是生物自降生之時就蘊含著的先天胎炁,自出生之后日益成長。
若是人類,則會于三十三歲到達巔峰,隨后便逐步消散,駕鶴西去時徹底消失。
之后或是化成鬼祟,再或是魂歸輪回,皆不會再衍生炁。
而眼前這年輕人,在左辰眼睛當中便似如一塊石頭,渾身上下看不得任何一絲生炁。
像是……
運動著的血肉雕塑。
“道長,你看到什么了?”李繼問。
“你們家皇帝……稍有些獨特啊。”左辰感慨道。
說的話就像是在聊家常,直聽得老太監眼皮連跳。
倘若是正常情況下,這老太監一定會高喊一句:
“大膽!皇帝陛下也是你們能高談闊論的?還不快點跪下?”
但現在這情況有點特殊。
這三位來客里面,李繼是皇帝叔父,可以不跪,剩下兩位一個是名聲在外的大姑奶奶,一個是真神仙。
叫他們倆跪下?
呵呵。
還是老老實實在旁邊閉嘴觀望吧。
主座上的小皇帝李榮軒也盯著左辰:
“您可是左辰左道長?身邊這位可是徐州濟世大姑奶奶?”
“正是。”左辰應道。
只見這小皇帝激動的起了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左辰面前,雙手探出,似是想搭在了左辰手上。
左辰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熱切,便伸出手托住這小皇帝。
且聽李榮軒道:
“道長大德,救得天下蒼生于水火當中,現今京都受困,難脫泥沼,還請道長幫忙,斬退京都腐朽。”
同李繼對視一眼,發現后者也是搖頭,明顯不清楚小皇帝心中竟有如此志向。
左辰干脆直接問道:
“你希望我做何事?”
“您先坐下,我同您慢慢說。”李榮軒讓老太監去把桌椅搬好,弄了三張客座,請左辰他們三人坐下。
老太監和周將軍一左一右站在小皇帝兩側,像是兩護法門神。
等都坐好,李榮軒才問:
“道長和叔父可知京都現今情況?”
“剛來,還一頭霧水,煩勞請講。”
聞言,小皇帝也嘆息兩聲,道:
“現在大梁天子說是朕,但實際權勢卻并非在朕手中。
“整個京都當中世家眾多,各種勢力錯綜復雜,除去那些開國老臣們的家族之外,還有那原本七城殘存的功勛世家,他們相互糾葛,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將整個大梁困束其中,吞噬百姓血肉。
“除此之外,朝中的左右兩位丞相也是權勢滔天,統帥著朝中文武百官,大部分政務甚至都過不了朕的手中。
“時至今日,朕手中能用的臣子也只剩下周將軍和包公公兩人,其他臣子大多都和那群士族有關。”
聽李榮軒如此說,李繼倒是有些驚奇的看向了周將軍:
“大將軍應有京都虎符,能調用禁軍和護國軍隊,這最大的兵權握在手中,又怎會怕那些士族?”
世間自古的道理就是如此,只要手里的鋼刀足夠硬,規矩便在自己手里。
李繼和這位周將軍確實是老朋友,按照他的了解,這位將軍非常忠誠,這可以說得上是有些愚忠,甭管這皇位上坐的是誰,只要名正言順,他便會拼盡全力輔佐支持。
也正因為如此,在來京都之前,李繼還認為這朝中應當是雙方鼎立,大將軍和小皇帝一派,左右丞相和世家一派。
周將軍在聽到李繼的話之后,瞥了眼李繼:
“六十年前,京師身死,折損了京都一代高手;二十年前京都鬼災,致使精銳部隊死傷慘重;現如今藩王圍京虎視眈眈,我剩下的那些車馬將軍挨個在關口守著。
“就這,幽州關還連連告急,說是我的那位老朋友把他五千鐵騎全帶過來遛彎了,我沒辦法,又分出了大批禁軍過去。你說現如今這京都當中,我還有多少兵馬可用?”
李繼不言。
李榮軒打斷了這尷尬的對話:
“朕不愿再看士族掌控大梁。我聽聞道長您本事高超,是當世的神仙,想請您助朕平滅世家,還大梁一個朗朗乾坤。朕也愿意以奉您為新一任京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旁側老太監本想說些什么,最終卻也只是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聽李榮軒這話,左辰卻是和李繼對視了一眼。
最終,還是李繼開口道:
“恐怕這事……不成。”
“叔父?”
李榮軒眼眸當中顯而易見的流露出了震驚之色。
像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給出了如此豐厚的待遇和條件,為何對方會拒絕。
“我這小侄兒,你可知我北方守的是什么?”李繼道。
聽李繼的話,李榮軒臉上顯而易見浮現出來了茫然的神色。
他微微側頭,看向身邊周將軍,周將軍則是在沉吟片刻之后,有點不太確定:
“我其實也沒去北方,之前確實同威王殿下談過兩次,當時威王告訴我說,北方黑水惡物,我一直以為是北方游牧一族。”
“游牧民族能牽扯住我五千鐵騎?”李繼冷哼:“那黑水惡物所稱苦海,乃是滅世浩劫。若非如此,我又怎會一直鎮守在北部?”
李繼干脆把在北方發生的事情盡數告訴小皇帝。
苦海、青丘、移山填海。
直把這個年僅十余歲的年輕人聽的一愣一愣。
時至李繼講完左辰將整個青丘山鎮壓在北方邊界,李榮軒才終于急促喘了氣:
“叔父,此話當真?”
“你若不信,道長手中可還有苦海一滴,讓他拿出來,給你瞧瞧便是。”
左辰也是從懷口一掏,直接便拿出了一個白玉瓶子,將其上口打開,從中拿出一滴苦海,讓其放于手中盤旋。
皇帝三人緊盯苦海,皆是覺得心神俱震,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
“那叔父,你覺得朕應該怎么做?”
李榮軒請教著問李繼。
“現今最重要的乃是助道長退苦海,士族如今拖后腿,該殺,但殺了他們之后,大梁也暫不需要皇帝。”李繼道:“我們會招天下藩王豪杰入京都,公舉成閣,處理大梁之殤,讓道長能夠心無旁騖的對付滅世大劫!”
此言一出,旁側老太監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他嘴巴一張,“大膽”兩個字卡在喉嚨里,幾乎快要喊出來。
最終還是小皇帝輕輕擺手,打斷了老太監的話。
直把這老太監臉憋的青紫。
“叔父,這事于朕沖擊太大,能否容朕……好好思考思考?”
“自然沒問題。”李繼點頭。
倘若小皇帝見他時態度不好,再或是全無建樹之輩,李繼說話恐怕不會這么客客氣氣,直接硬懟過去就完事。
但現在瞧來,這孩子倒也算是有進取心,假如沒有滅世大劫的話,他努努力,說不準也能成為一代明君。
對于這樣的晚輩,李繼還是愿意給予一定耐心的。
李榮軒也知道沒法繼續就這事情談下去了,干脆轉而看向左辰,眼神當中滿是好奇。
“道長,你剛才見朕時,說朕身體存有異樣,可是發現了什么?”
談到這里,左辰也多看了兩眼小皇帝:
“你平常起居生活可有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李榮軒尋思幾秒:“我身子骨較弱,不太能受風寒,除此之外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半點生炁都沒有結果,僅僅只是不受風寒?
“介意讓我把脈嗎?”
“無妨。”
李榮軒直接伸手,背后的老太監捂住自己的胸口,幾乎快要昏死過去了。
左辰把手搭在李榮軒脈上,透出一點點靈炁進入氣體內探查,這一縷靈炁很快就游遍了李榮軒全身上下。
而很快,左辰也就在李榮軒丹田部分找到了一些異常。
他腹中有一圓點,上當牽扯了一條細線出來,細線微不可見的布滿他的全身,控制著這小皇帝行動。
與其說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倒不如說這小皇帝是被人操縱著的提線木偶。
而他丹田當中的這一股真炁直連地下深處。
因為太深了,哪怕是左辰用觀炁術也看不清。
“道長,我身體有什么問題嗎?”
李榮軒有點緊張。
“……沒什么。”
剛才左辰確實滋生出來了一股想要把這個連線切斷看一看反應的古怪念頭,只不過他馬上還是遏制住了。
萬一這玩意切斷之后續不上,小皇帝沒了控制,直接表演一手當場去世,那左辰也只能考慮全武力通關京都了。
那樣死的人太多,平民百姓都有可能遭受到波折,不太好。
老老實實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左辰問道:
“京都地下有什么東西嗎?”
“啊?”
面對左辰這沒頭沒尾的詢問,李榮軒顯得有些茫然,但還是老實回答:
“是京中祖墳,大梁里歷代帝王都葬在下面。”
疑點頗多,左辰并不清楚是一代皇帝這樣,還是代代皇帝全都這樣。
而且他身體如果是這樣的話……
上代皇帝陷入瘋狂,是否也他這種身體狀況有關?
現在也不知道這小皇帝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迷糊,思來想去,還是得用點手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