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青松道童讓關虎臣自己處置沙蠻、也獨自承擔一切責任,他還在想,要如何安置沙蠻羽,結果迎面便來了一聲“爹”。
他虎軀一震,既是驚詫又感到茫然。
脫口而出“爹呀”的小羽,這會兒也有點臉紅。
——都怪“大滅爸”之術,把我一個大好人弄得節操全無,見到強者就想喊爹。
心里這樣想,小羽嘴上卻快速說道:“剛剛沙繩老伯告訴咱,說將軍大慈悲,恩賜咱們為奴為婢的大福氣。
咱心中實在歡喜,關將軍的恩情,一輩子都還不完啊。
咱聽說在上國,家仆們都喊主人‘爺娘’,所以......”
她看到關虎臣表情緩和下來。
但“大滅爸”并沒激活。
說明關虎臣不僅嘴上沒答應,心里也不想占便宜......大概在他心里,堂堂世家大老爺,被一個蠻夷喊爹,是被人占了便宜,而非自己占便宜。
“即便要為奴為婢,你也不是本將的家奴。本將為大秦效力,怎么處置你,待本將回稟過烈陽侯后自見分曉。”關虎臣淡淡道。
青松道童讓他把“沙蠻羽”帶回去,具體怎么處置由他決定。
“自行處置”這種話,青松道童可以輕松地說,可青松只是他頂頭上司中的一員。
事實上,青松道童并不直接統率他,雙方只是臨時湊到一起的。
烈陽侯西渡流沙河前,他向蜀王和清河郡王負責。
蜀王是國君,這不用說,清河郡王為蜀國兵馬大元帥,真正的頂頭上司;大秦烈陽侯到來,連蜀王和清河郡王也要伏首聽令,他這個騎都尉,更是直接編入烈陽侯的“火鴉軍”中。
上面這么多大佬,他哪敢獨斷自專?
當然,關虎臣不覺得區區一個沙蠻羽,值得烈陽侯太過關注。
倒是蜀王和清河郡王......若是曉得青松道童對沙蠻羽“天生宿慧”、“養出蠻族龍脈”、“西蠻帝國三十年滅蜀”的評價,他們大概淡定不了。
所以嘛,他何必沒事兒亂惹麻煩?
把人帶回去,剩下的事便與他無關。
他的工作重心努力表現,最終被烈陽侯選為“親兵將領”,隨軍回歸大秦,成為一名正式編制的大秦將領,期盼能靠近中華上邦的核心權力圈子。
在中華上邦建立功業,但凡有一丁點仙緣,自然要努力成仙;若仙途渺茫、機緣不足,也要得到人皇親封,死后英靈成神,最好能留在中華做個“名入天籍”的正神,享萬家香火,王朝更替他仍存。
這才是真正的大前途!
沙蠻羽、西沙蠻,只是他功勞簿上的一小部分。
小羽不曉得關虎臣的“大前途”,聽他一番話,腦子里念頭像是被點燃的煙花,大片的火光、無數的閃光在爆開。
頃刻之間,那些靈光組合成一個匪夷所思的“妄想”。
“關將軍,您要把小婢交給烈陽侯?烈陽侯乃天朝上將,必然要回歸我大秦國土,小婢該不會被當做敵酋,出現在咸陽帝都的獻俘儀式上,最終進入我大秦的皇宮,為奴為婢吧?也對,小婢怎么說也是沙丘國公主......蠻夷公主不該獻俘給秦皇嗎?”
她聲音都有點顫抖。
——若被俘還有這種好事,我也不會躲了!這個連武功都沒有的爛沙丘,是一天都不想待。
“這種美事你也敢想!一個沙蠻,還開口閉口‘我大秦’......”
關將軍瞪了她一眼,面色不善,語氣也略有慍怒。
仿佛小羽去咸陽帝都為奴為婢,搶了他“天大前途”似的。
“請關將軍恕罪,小人實在心慕大秦,想到有機會去咸陽服侍秦皇陛下......哪怕只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激動得情不自已。”小羽道。
關虎臣盯著她的臉,只看到濃濃的真誠和期待。
“咦!”
他神色一動,情不自禁緊走幾步,蹲下身,捏住小羽下巴,將她的臉翻過來翻過去,來回仔細打量,越看越驚奇,心臟也隨之噗通噗通加速跳動。
“真像,太像了......”
之后他又掰開小羽嘴巴,把牙齒仔細查看一遍,看完后還輕輕點頭:牙齒不僅完整且健康,還瓷白如玉,清潔無垢,口氣也清新似有香甜。
再然后,他又摁下她腦袋,將濕漉漉的頭發撥開仔細查看。
頭發不長,連耳朵都沒完全遮住,但發質優秀到超出他想象,不僅濃密,還烏黑發亮,連一顆虱子也沒找到。
他今年四十三,早已成婚,家中還有一位千金,年紀和小羽差不多大,可她堂堂世家千金,也曾捂出過虱子,頭發上長出密密麻麻的白點——都是虱子卵。
最后他第二次捏著小羽下巴,將她臉頰五官仔細看了一遍。
小羽感覺自己成了畜欄里的牛馬。
關虎臣也是客戶仔細查看牛馬是否健康的表情和眼神。
不過看完之后,她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柔和下來。
不是色瞇瞇的柔和,是一種......大概是“奇貨可居”、“糞堆淘到寶”的意思。
她心里毛毛的,想問又不敢問。
而關虎臣在“看完牛馬”之后,也陷入沉思,沒有說話,只時不時偏頭看小羽一眼。
大概沉默了一刻鐘,他輕咳一聲,輕聲道:“我能看得出來,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次他甚至沒自稱“本將”。
小羽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壓低聲音,很輕地道:“為我大秦陛下服務,小婢機靈一點比愚鈍些更好。”
緊接著她又快速補充道:“小婢除了一點小機靈,更多還是對我大秦的忠貞與實誠。嗯,小婢既機靈,還特老實,絕不耍小聰明。”
這樣的對話本不該出現在她和關虎臣之間。
對她而言太過了。
裝傻裝老實、盡量低調,以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務。
可問題是,裝傻扮老實真的能保命嗎?
尤其是面對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關將軍時。
關將軍輕輕點頭,臉上有滿意之色,聲音更輕,“青松道長讓關某將你帶回大蜀,然后自行處置。
關某看你是個可堪造就的,心有憐才之意,你可愿意入關某門下,做關某義女?”
小羽瞪大眼睛,滿臉震驚。
她從未想過關虎臣會提出這種要求。
甚至可以說,她長這么大,拜了三十多個“爹”,從未有誰是主動要當她義父的。
“怎么,你不愿意?”見她發呆,關將軍皺眉道。
“小婢......”小羽眼眶瞬間凝聚出豆大的淚珠,聲音都哽咽了,臉上有感動、有夢幻也有惶恐。
雖然是戲精狀態,可激動之情至少有六七分真實。
“噗通!”她跪在蚌殼里,連磕三個響頭,“羽飄零半生,只恨未能早遇恩公,公既不棄,羽愿終身服侍義父,為義父養老!”
動情地說完這番話,她又連磕三個響頭,抹去淚水,綻開笑容,道:“義父,從現在開始,女兒就是‘關...羽’啦!”
她不能不笑,三個響頭還沒磕完,“大滅爸”已經激活,關義父的3D虛像已進入腦海“紫府”。
針對“仙人之瞳”的滅殺方案,立即開始推衍。
“關羽......”
關虎臣濃眉微皺,感覺這個名字似乎比他的“虎臣”都威猛,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凌厲與霸氣。
真奇怪......
“等回到大蜀,找文士重新幫你選個名字。將來若有幸進入咸陽宮,一個婉柔的好名字少不了。”
——還要入咸陽宮?咱不是拜你做了義父,難道不是回“關府”嗎?
小羽心里奇怪,卻沒多問。
無論是入咸陽,還是去大蜀關府當“養女”,對生死不由人的蠻夷俘虜,都算是最好的結果。
更何況她已經是“關羽”,還要入咸陽,豈不是雙倍好處?
“羽兒,你既然已拜關某為父,老父也不能少了拜親禮。”
莫名其妙的,在主動認下這個便宜女兒后,關虎臣心里便涌出一股沖動,想要送幾件禮物給她,讓她好好感受自己的父愛。
他左手都摸到纏在右手腕的“蛇焰鞭”,眼睛還瞥到邊上的赤煙駒。
“該死,我在亂想什么!認下‘關羽’這個干親,是為了進入中華后的大前途。沒了法寶和神獸坐騎,我還怎么掙大前途?”
在心里給自己抽了幾嘴巴,關虎臣還是沒忍住,擰開肩膀處的獸口扣環,將身后的暗紅大氅解下,蓋在小羽身上,道:“現在還在倒春寒,你身上濕漉漉的怎么行?這條披風就送伱了,穿上吧。”
這會兒距離巨蚌從水渠底部撈出來,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泡在水里,小羽當然渾身濕透。
尤其是她穿著厚厚的虎皮直裰,毛絨絨,濕漉漉,還在往下滴水呢!
“義父......”小羽眼淚汪汪,滿臉感動與濡慕。
別上的黑甲騎士不淡定了,“將軍,這可是產自火山國的火鼠袍!”
他們只覺自家將軍感染了來自沙蠻羽的“夾腦風”。
從他主動提出要收她為義女,他們便張大嘴巴,陷入震驚與不解中。
收養義女畢竟是他自己的事,青松道童也明說讓他自己處理沙蠻羽。
無論是軍隊將領,還是望族權貴,收養義子義女,充作親隨打手,都屢見不鮮。
在這群黑甲騎士,就有不少人做了別人的義子,或者自己收養了義子。
可直接送出火鼠袍就太夸張了。
火鼠袍不如“蛇焰鞭”強大,卻水火不侵,刀劍難入,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寶物。
“孩兒怎能要父親的大氅,讓父親受凍于寒夜?”不等關虎臣猶豫開口,小羽主動解開“火鼠袍”,將它遞回去,道:“父親,孩兒有虎皮裙,等會兒在太陽下曬干了,足以御寒。”
對關虎臣送寶物給自己,小羽既是驚訝又是淡定。
淡定是因為過去每次正式拜義父,“義父”都會主動送禮物給她。
她不確定是習俗對“義父”們的束縛,還是“大滅爸”影響了他們。
驚訝則是關虎臣送的東西太貴重。
兩人才剛見面,不是過去那些在一個部落里相處多年的“老相識”義父。
剛見面收她為義女,讓她摸不著頭腦。
從他先前捏著她腦袋看牛馬貨物一樣來回打量,她能確定他別有目的,想要利用她達成某個大目標。
既然只是利用,沒有真情,為何主動送至寶......
莫非真是“大滅爸”在影響“義父”?
“好吧......”關虎臣麻溜接過火鼠袍,剛剛還不舍、難受的心,立即暢快了不少,對女兒的乖巧更是滿意非常。
重新披上大氅后,他還是送出去一件禮物:別在腰間的“龍吻劍”。
劍很短,連劍柄也僅有一尺半。
還沒拔劍,只看劍鞘上八顆指甲蓋大的瑩瑩綠寶石,就知道它必然價值不菲。
黑甲騎士依舊面露驚疑之色,不過這次沒人開口勸阻。
“關將軍,小道已鎖定目標,請過來一敘!”
正在這時,青松道童從遠方林子里走出來,隔著老遠遙遙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