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獵旗仙孔瓚擅離職守,離開“八卦天刀陣”,烈陽侯便第一時間察覺到異狀。
正宗的中古時代旗門遁,只是用來斬將的。
進入旗門遁陣內部,敵人五感和心感全被旗門遁主掌控,但要斬殺敵人,得旗門遁主親自揮刀劈砍。
就像孔瓚“隱身”斬小羽。
那一招是最正宗的旗門斬將遁術。
現在獵旗仙用旗門遁陣將整個飛仙渡籠罩在內,陣內有數千人,他沒辦法挨個斬殺。
況且西方八仙的目的是“射日”,獵殺烈陽侯。
在打破三千火鴉陣之前,孔瓚哪敢拿著鬼頭刀,沖進軍營內砍殺失去六感的將士?
所以在旗門遁陣內部,又套了個“八卦天刀陣”,按照八卦方位操控天地元氣,對指定目標降下無影無形的刀刃,也即是“天刀”。
陣內套陣,也算當今修者對“古代”道術的改良。
問題來了,因為孔瓚是旗門遁主,所以他能精準控制天刀落在被他操控了六感的將士頭上。
等他離開,哪怕玉面文曲竇逸琳臨時接管了八卦天刀陣,可他控制不了旗門遁陣,他的六感同樣被蒙蔽。
在他操控之下,降下的天刀斬殺率極低,完全看運氣。
“侯爺,旗門遁陣出問題了。”
火鴉軍司馬蔡豐年,在帥賬外抱拳稟告道。
烈陽侯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孔瓚離開了八卦天刀陣......”
“應該是西八仙那邊遇到什么變故......“蔡司馬趨近兩步,把嘴巴湊到門簾縫,還壓低聲音,語氣有些遲疑,“要不要喊高都統過來?”
“哼,西八仙連人皇駕崩的消息都知道了,你覺得高先覺的順風耳還沒曝光?”烈陽侯冷笑道。
連關虎臣都不曉得,其貌不揚的哨探營都統,擁有順風耳的神通。
這算是烈陽侯在西方的一張底牌。
總不能什么都指望關虎臣探聽。
這張底牌很少人知道,恰好青松道童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才向烈陽侯借調“仙眼虎”搜尋沙蠻羽。
——大秦朝廷有內鬼!西方三十六國之亂,只怕也不像他們看到的這么單純。
蔡司馬心里嘆息,嘴上說道:“他們知不知道,都不影響高都統的仙耳神通。現在突然遭遇意外,他們更無法防備。”
“那也要高先覺能聽到。”烈陽侯道。
蔡司馬告退,單獨找到高先覺,問道:“統領可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孔瓚遇到什么事,為何離開八卦天刀陣?”
高先覺胖臉上有難掩的尷尬和無奈,“咱們如今在旗門遁陣內部。”
蔡司馬有些驚訝,“都統的仙耳也......”
高先覺嘆道:“旗門遁不是普通神通術法。它是古仙人創造的頂級幻術陣法,連仙人也會被蒙昧五感與仙識。”
更直白地說,封神時期,旗門遁有過斬殺仙人的赫赫戰績。
“如果能直接打破旗門遁陣,以侯爺的脾性,怎么可能任由孔瓚撒野?”
末了,高先覺還把烈陽侯拖出來,向蔡司馬證明,自己仙耳被旗門遁扭曲聽感,并非仙耳弱,純屬旗門遁太克制六感類的神通。
雖有推責之嫌,可高先覺的話也不是沒道理。
不說別人,擁有千里眼的關虎臣,直接從“飛仙渡”牌樓下走過,之后幾天還三番幾次開啟仙眼,掃視軍營附近的敵情,他依舊毫無察覺。
飛仙渡牌樓,就是一桿大旗幻化而成的呀!
高先覺如今的處境,比當初的關虎臣還要糟糕,他陷在旗門遁陣內部。
“唉,希望孔瓚那邊真的遇到了大麻煩,這樣一直耗下去,太憋屈了。”蔡司馬嘆氣道。
高先覺意味深長道:“你看侯爺多淡定,他不僅不慌、不憋屈,還在下大棋,釣大魚呢!”
“喔,原來如此。”蔡司馬若有所思。
剛才他就在想,人皇剛死,西方八仙卻比他們更快收到消息,八成朝廷有內鬼,八仙背后有人......看來侯爺早有準備。
“真正麻煩的是我們......嗯,是蔡司馬你呀!”高先覺愁眉苦臉嘆道。
蔡司馬神色不解,“我有什么麻煩?”
高先覺淡淡道:“抬著關虎臣尸體離開的那群鹿野衛,只回來了兩個。”
蔡司馬眼神閃爍道:“宋長青是關虎臣副將,魏武雖是良家子出身,可他爺爺當年曾是關家家仆。
他父親和他,都是從小在關家醫館學藝。
后來得關虎臣舉薦,才能進入鹿野衛。”
——這兩人與關家牽連太深,可能在關鍵時刻心軟壞事。
高先覺輕輕點頭,“蔡司馬的安排很妥當,卻不合時宜。”
蔡司馬皺眉。
當時急著安排人動手,不是因為刺客襲營、動亂將至嗎?
關虎臣若在營內還好說,可他離開了,人也不行了,這會兒不曉得死在哪個角落,更可能被刺客搶先——
蔡司馬心中一動,也露出焦急之色,“高統領,你的意思是,孔瓚在這種關鍵時刻離開八卦天刀陣,是為了搶奪關虎臣的易骨丹?”
“我猜不到其它可能。”高先覺表情還算平淡,眼底卻盡是不甘與憤恨。
在他心中,易骨丹已成為孔瓚囊中之物。
“唉,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飛仙渡竟已在旗門遁陣內!”蔡司馬懊惱道。
高先覺淡淡道:“與你無關,西方八仙知道我的存在。
他們故意露出一部分計劃讓我聽到、叫侯爺放心,卻隱藏了真正的殺招。”
他早知道西方人仙暗中串聯,還歃血為盟要暗殺烈陽侯。
他聽到了。
可他以為自己聽到了全部,其實是西方八仙故意讓他聽到的。
蔡司馬抖擻精神,道:“高統領,沒關系的。侯爺胸有成竹,明顯比他們更高一層樓,等斬殺了孔瓚,我們可以重新奪回易骨丹。
到了那時,易骨丹也算是過了明路。
堂堂正正的戰利品,外人也說不出什么是非。”
“就怕孔瓚那狗賊當場將神丹給吃——咦!”
高先覺話說了一半,面色大變,豁然起身,兩只招風耳驟然擴大了一圈,在耳郭,還能看到水波一樣的細小透明波紋。
“難道孔瓚死了?怎么可能,在旗門遁陣內部,誰能殺他?!”
“什么,孔瓚死了?”蔡司馬驚呼。
“旗門遁陣失去了主人,沒人控制,匯聚而來的天地元氣正在緩慢逸散。
我的仙耳神通已恢復大半,此時隱約聽到竇逸琳他們焦急的呼喊。”
蔡司馬張了張嘴,正打算再說些什么,一聲清冷的低喝傳了過來,“高先覺、蔡豐年,你們兩個過來。”
兩人麻溜地跑到帥帳門口。
烈陽侯已掀開門簾,抬頭遙望北方。
“你聽到了什么?”
高先覺知道是在問自己,忙道:“其他人都聽不真切,唯獨風娘子飛在天上飛,能鎖定位置。
“把我的寶雕弓拿來。”烈陽侯道。
高先覺和蔡豐年沒有動,自有另兩位三米高的秦人軍士走過來,一個持弓,另一個抱著箭壺。
弓身為炭黑,難以分辨是金屬還是木頭,有一種粗糙的紋理,看起來還非常老舊。
當烈陽侯把箭尾搭在弓弦上,高先覺體表騰起火焰狀的亮紅光影。
作為三千火鴉陣中的一員,每個軍士體表都有一層明暗不一的“真氣外衣”。
這并非簡單抽借軍士的內氣。
他們像是成為三千火鴉陣的一個個細胞,火鴉陣則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體。
人類武者的內氣能在體內游走,相當于獨立個體的火鴉陣,也有內氣循環。
軍士為軍陣貢獻力量,軍陣也會汲取天地元氣反哺給每位將士。
作為軍陣的一個細胞,軍士對軍陣的貢獻也不僅僅是“內氣大循環”。
此時高先覺便成為軍陣的耳朵,軍陣的主腦則是烈陽侯。
高先覺聽聲辨位,鎖定風娘子。
烈陽侯如同自己擁有順風耳,也瞬間聽聲辨位。
都沒怎么瞄準,他抬起寶雕弓,朝東邊射出一箭。
四尺多長的箭矢飛離弓弦時,已經覆蓋一層火光,當它飛離軍陣時,好似軍陣內每一位軍士都有一條火焰虛線與箭尾相連。
每一位軍士都心有所感,自己的力量也加持在那一箭中。
“轟隆隆!”等箭矢徹底離開軍陣范圍,已變成一條丈長火龍。
火龍迅疾如流星,風娘子來不及反應,便消失在爆開的烈焰中。
烈陽侯射箭的動作沒有停。
射出第一箭后,都不看結果,立即又改變方向,朝北邊接連射出四十多箭。
直到天空下起大雨,他才回頭喊道:“保盛水!”
“末將明白。”
營門口走出一個丈五巨漢,他離開秦人駐扎的內營,來到外營,走到外營東門,面對云來客棧的方向,雙腿扎馬步,雙手掐印訣,沉聲大喝,“避水訣!”
起初周圍西方將士什么也沒看出來。
沒任何異象。
直到有人驚呼,“你們快看,雨水落在地上,竟變成洪水啦!”
正常情況下,雨滴落在地上,要么浸入泥土,要么形成水洼。
此時落下的雨滴,有蠶豆粒那么大。
可一旦落在地上,蠶豆大的水滴,立即爆開大團的水花,足有一桶水的水量。
一滴水落地變成一桶水。
而此時天空暴雨如瀑。
幾乎是肉眼看到洪災成型,幾秒鐘大地被洪水覆蓋。
還不是普通的洪災。
那將士驚呼聲剛落地,營寨外便撲來十米高的巨浪。
雨還在下,更急更大。
巨浪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
頃刻間,云來客棧所在的山谷,已經被百米高的洪浪淹沒。
“仙術,這是仙術!”營內西方將士驚恐。
但他們的驚恐很快便壓了下去。
因為巨浪來到營寨前時,仿佛遇到了無形的礁石,自動向三個方向分開:左邊,右邊,上方。
將士們抬頭望天,看到洪浪從頭頂沖刷而過,仿佛上方有一層透明的琉璃。
“砰~~砰~~砰~~~嗡~~嗡~~嗡~~”
洪水中有很多雜物,木頭、石塊,客棧的鍋碗瓢盆,畜圈里的豬羊牛、村民與店小二的尸體,在高速水流中,猶如一枚枚炮彈,狠狠撞在前方無形之水膜上,蕩漾一圈圈透明的波紋。
忽然,“砰~~”
一個穿鵝黃襦裙的小姑娘,如同一條八爪魚,緊緊貼在透明水膜上。
“砰砰砰!”
她還在用小拳頭捶打透明水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