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孫錦彪慘敗的結果,小羽一丁點也不意外。
孫錦彪個人的兵道、武道修為,都不如烈陽侯,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七十二堡五百義民遠不如火鴉軍,這同樣是事實,雖然孫錦彪自己不這么覺得。
烈陽侯從巨象國回歸飛仙渡,帶來兩千多騎兵。
他們的確是多個諸侯國軍隊的融合,可他們絕非“雜牌”,他們都是自己國家一等一的精銳。
后來虎臣又帶著鐵騎營和西沙戍衛加入其中,他們也全是蜀國精銳。
三千多人的臨時火鴉軍,單兵素質絕對是西方第一。
雖然現在火鴉軍只剩三百多人,可留下來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實力和信念全達到最頂級的水平。
不合格、不是最頂級的,早被先前的大戰淘汰。
而十里挑一留下來的,經過大戰熏陶,與三千火鴉軍陣的磨合也已經完成。
五百義民只是一地之精粹,怎么和“西方之最精華”比?
不過,孫錦彪敗得這么慘,還是讓小羽有些吃驚。
吃驚三千火鴉軍陣的真正威力。
不是孫錦彪弱。
沒看到孫錦彪擺陣時,竇逸琳、宋鐘等人仙,都滿懷期待地在邊上看著嗎?
期待“兵仙”能以逸待勞,與遭受重挫的火鴉軍好好打一場。
他們或許能從旁偷襲,撿個大便宜?
若無這樣的期待,若對孫錦彪沒半點信心,他們早跑了。
呃,現在殘酷的結果出現,他們呆滯了一瞬,一聲不發,掉頭就跑,分頭逃遁。
“蔡豐年,你來維持軍陣,本侯去解決他們。”
竇逸琳他們干脆利落,分頭跑路時都沒留下一句場面話,烈陽侯同樣沒墨跡。
當即解散耀眼如大日的“三足金烏軍陣”,提著方天畫戟,胯下赤煙駒迅疾如閃電,幾個呼吸的功夫,便跑沒影兒了。
烈陽侯雖離去,三千火鴉軍陣卻沒散開。
只是主陣者換成了蔡司馬,且陣型從雁形陣換成方形陣。
所有騎士都表情肅穆坐在馬背上,手中刀槍沒有收回去,依舊保持待戰姿態。
......
飛仙渡南方二十里的山丘上,青松道童吐出一口濁氣,側身笑道:“不錯,不錯!雖然過程有些曲折,還有不少出人意料的變故,結果卻還算令人滿意。
不需要都護大人與貧道出手,烈陽侯自己就破了‘飛仙射日’這一局。”
他此時不是一個人,身邊還站著一位淺藍色深衣、戴高山冠的儒雅文士。
明明是文士打扮,看著也很不“大秦巨漢”,只“區區”八尺之軀,卻被青松道童敬稱為“都護大人”。
他腰間倒是掛了一柄看起來輕飄飄、沒啥分量的“轆轤劍”。
“過程的確有點出乎意料,本該成為西方八仙最大底牌的獵旗仙孔瓚,竟莫名其妙死在大戰開啟前,但結果嘛......”都護大人輕嘆一口氣,搖頭道:“我倒是希望他們早早逼出烈陽侯的極限,最好把咱倆逼出來。”
青松道童愣了愣,便想明白都護大人的意思。
西方八仙只是小魚,他倆若能被逼出來,必然是釣出來大魚。
“唉,若這么簡單就能把事情徹底解決,也不用等到現在了。”青松也嘆息。
他壓根沒指望釣到大魚。
三十六國聯盟百萬大軍被橫掃,組成聯盟的西方各國相繼被滅,或重新臣服,烈陽侯甚至在晉陽殺了姬家滿門.......“大魚”若要動,早該動手了。
那時“大魚”尚且能忍,區區飛仙渡埋伏,怎么可能忍不了?
“都護大人要不要過去瞧瞧,孔瓚死得不明不白,小道還真有點好奇。”青松笑道。
都護大人搖頭道:“不去!理論上,我此時還在流沙河東岸巡視諸國呢,這會兒露了臉,之后再以‘上邦欽差’的身份會見西方諸國國君,就有些沒臉沒皮了。”
青松微微頷首,“這么說來,小道也不方便直接露面了,等烈陽侯——咦!”
兩人同時表情嚴肅,轉頭眺望西北方。
隔著百里距離,也隱約看到金烏曜日的金色火光。
“還真釣到大魚了。”青松驚訝道。
都護大人喃喃道:“那條魚比西方八仙要大,卻不怎么肥碩,僅僅半步地仙。連天仙都不是,算什么大魚......他們太謹慎了。”
“地仙?”
青松道童面色微變,瞇眼轉向正西方,幽幽道:“莫非是萬壽山——”
“別瞎說!”遇到“大魚”也一臉風輕云淡的都護大人,聽到“萬壽山”三個字后立即面色大變,急聲將青松打斷,“或許對方就希望你這么想。”
“可地仙——”
都護大人一擺手,冷冷道:“天、地、人、鬼、神五仙,天仙之道最最艱難,退而求其次轉修地仙者,普天之下不計其數。
難道你在中華之地遇到地仙,也把他算作五莊觀的人?
太清老祖還是道祖呢,天下道士犯了事,都與他老人家有關?”
——可這里是流沙西域,不是中原!萬壽山五莊觀作為此域最大的“地頭龍”,嫌疑最大啊!
青松道童心里嘆息,面上一臉認同,連連點頭,道:“小道本來也沒別的意思。
前些日子,小道還提著一籃子昆侖金杏,去萬壽山福地,拜訪鎮元子老祖呢!”
都護大人又是一驚,“你見到鎮元子老祖仙了?”
“那小道得把籃子里的昆侖金杏換成天宮蟠桃。”青松道童自嘲一笑,“小道廢了許多口舌,在山門外的涼亭里等了足足大半日,才勉強與清風小賊道說上話。”
“別看清風只是看門的道童,可他同樣是鎮元大仙的入室弟子呢,算是親近之人。你能見到他,萬壽山還算給出了不錯的態度。”都護大人道。
——我自己就是正陽宮道童,還需要你來提醒“看門道童”的意義?
青松道童心里嘀咕,嘴上問道:“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萬萬不能在這里折了烈陽侯。”
“烈陽侯已練出一絲太陽真火,沒那么容易死。”都護大人平靜地說。
“太陽真火.......天仙有望啊!”青松道童感慨道。
都護大人不以為然道:“隔海望山也是望。”
青松道童默然無言。
......
兩位上邦之人對半步地仙級別的戰斗不感興趣。
同樣隱藏在附近圍觀戰局的西方“眾仙”,對突然爆發的“仙戰”卻大為震撼、大感興趣。
“咦,南海神尼,你果然也來了!”
一束極速射向西方的青色劍光驟然停下,落在下方褐色山石上,向翹首西望的女尼打了個稽首。
女尼面容秀美,看起來三十出頭,雖穿著僧衣,卻是淡雅的米黃色,且留著一頭及腰的秀發,只是頭發沒有金玉發飾,僅一條素帶將頭發扎在腦后。
“原來是玄真子道兄,貧尼有禮了!”
秀麗女尼轉身向來人回了一禮,笑道:“與道兄相逢于此,我還覺得意外,道兄遇到我,為何道兄要說‘果然’?可是道兄聽哪位道友說起過我?”
玄真子看著并不像個道士。
他長得倒是古拙,九尺身材,面容清癯,頭扎道髻,背雌雄雙劍,三縷長髯隨風飄動,很有高山劍仙的風采。
可他身上卻穿大金色繡銀色云紋的華麗錦袍,看著像個富家員外。
道士不像道士,尼姑不像個尼姑,這對朋友倒也相宜。
“今天來了很多西方道友嗎?我倒是沒遇到幾個,之所以說‘果然’,是因為我曉得神尼與竇家的關系。
事實上,先前烈陽侯斬殺玉面文曲時,我還以為神尼會出手想救呢。”玄真子笑道。
南海神尼淡笑道:“歃血為盟的西方人仙只有八位,可西方諸國的人仙,遠不止八位......一百八十位都不止。
他們基本都接到了邀請,只不過拒絕參與罷了。
雖拒絕參與飛仙渡‘射日計劃’,卻也關心此戰的結局,故而都在附近遙遙觀望,就如我一般。”
頓了頓,神尼又道:“我與竇家的確有點淵源,卻遠沒到冒險救竇逸琳的地步。
事實上,我只是在十年前與竇逸琳有過一面之緣。
他有個女兒叫‘竇耕煙’,剛出生就覺醒了劍心通明的神通。
奈何竇家不是普通人家,竇逸琳位居魯國右丞相之職,位高權重、富貴至極,且自身為人仙。
我當年本欲度他女兒成仙,被他婉拒。
這便是我和竇家的全部關系。”
“竇逸琳后悔了,這幾年他屢次放出消息,四處尋找神尼呢!”玄真子笑道。
南海神尼道:“十年前,他女兒剛出生,尚未見識人間富貴榮華,帶入山中或可慢慢修身養性,現在......唉,這一劫或許能幫她斬斷塵緣、重續仙緣。”
“所以,神尼還是沒放棄這份緣分。”玄真子道。
“也只是與竇耕煙有點緣分,不關竇逸琳和竇家什么事。”
南海神尼遙望西方,瞳孔收縮,素臉難掩驚懼,道:“烈陽侯贏了,‘千影上人’不僅敗了,還直接被斬殺......
即便我出手救竇逸琳,只怕也是把大好一顆頭顱,白白送人做功績。”
玄真子也震驚看向西方,喃喃道:“千影上人境界不如咱們,輩分上卻比咱們高了兩三輩,將近千年的修為,還極擅長潛行刺殺,掌握‘百形千影’的大神通,怎么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南海神尼嘆道:“烈陽侯大概練成了太陽真火,沾上了就逃不掉......唉,他才二十一歲啊!
不愧是中華上邦,地靈人杰,英才何其多也!”
玄真子長吐一口氣,苦笑道:“幸好大秦的野望止步于通天河東岸,咱通天劍派與上邦不會有什么瓜葛。”
南海神尼不以為然道:“你該慶幸人皇政及時駕崩,不然通天河未必是大秦視野的極限。”
“什么,人皇政死了?!”玄真子比見到千影上人被殺還要震撼。
他剛從通天河趕過來,路程遠,過來時竇逸琳的演講已結束,沒聽到“人皇已死”的勁爆消息。
事實上,即便來得夠早,大多數人仙也不敢靠太近。
只敢隔著百十里遙遙望氣,免遭池魚之殃,壓根聽不到飛仙渡的聲音。
南海神尼神色復雜道:“我也是聽竇逸琳說的,消息應該為真,烈陽侯并未當場反駁。”
她和玄真子的境界比人仙高,所以能聽到。
“人皇政怎么會死?他可是祖龍,有祖龍之氣護體,萬法不侵,壽元悠長,現在也才兩百多歲......之前還有擅長望氣的術士斷言,人皇政必將是又一位萬壽人皇。
萬壽和兩百,差太遠了。”
玄真子心中一動,低聲道:“莫非,是假死,在下大棋?”
“人皇離我們太遠,真死假死都沒太大關系。你更該問,為何竇逸琳他們能這么快知道咸陽城的消息。”南海神尼幽幽道。
玄真子還是沒問,只嘆息道:“大亂將至啊!”
“人間之亂與我等山人何干?”神尼笑道。
玄真子搖頭道:“若只八方諸侯國大亂,的確不算什么大事,可上邦中原之亂,往往代表了天地大劫,躲在山里、河底,也避不開殺劫。”
神尼笑道:“你我還缺門人徒弟嗎?哪需要親自下山入世。”
玄真子怔了怔,這是要用徒兒替自己扛殺劫?
想得太美了,咱們自個兒都扛不動,徒兒能頂什么用?
真以為自己是上古金仙啊!
“不瞞神尼,我現在只想隨便找個理由,盡快把門下幾個劣徒開革出門。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和他們各不相干。”玄真子認真道。
別說找徒兒扛劫,徒兒別給自己招災惹禍,他都要燒高香,感恩三清道祖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