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蓮花法界的陣眼？”
小羽繞著水缸左看右看，恁是看不出半點奇異之處。
水缸缸口也就三尺寬，里面有兩片半枯的荷葉，還有一團嬰兒拳頭大、干巴巴的蓮蓬。
荷花應該是活的，只是入了秋，褪去了綠意，失去了活性。
此時完全一副普通荷花的樣子。
即便開啟心海訣，以心之靈眼觀察，也沒察覺到任何異樣的元氣波動。
王處士面露回憶之色，道：“三十年前，我學別人販賣貨物，外出經商。
回來的路上偶遇一僧一道，兩人坐在破廟后面的山坡上喝酒。
我過去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他們請我吃烤雞。
烤雞用一片荷葉包裹.“
他伸手指著水缸里的半枯荷葉，“喏，就是它！我將荷葉帶回家，放在水缸里，它竟然又活過來，第二年還長出一株蓮花。”
小羽心里嘖嘖稱奇的同時，還感到很不滿意。
王老頭都不止是使用春秋筆法這么簡單。
省略了太多關鍵內容。
“蓮花法界怎么激發，如何操控？我不是窺探你家秘密，我只是看不出來缸里蓮花有何特殊。”
“不曉得，就連‘蓮花法界’這個名字，也是我自己瞎編的。”王處士搖頭道。
小羽把心里的不滿直接擺在臉上，不悅道：“都把我帶到這兒了，您老人家還藏著掖著有什么意思？”
王處士無奈道：“我真的不曉得！那兩位游戲紅塵的仙人，從沒開口說將荷葉送給我，也沒提過什么蓮花法界。
當發現他們是神仙后，我.大概和今天的你一樣，心中靈機被觸動，覺得包裹烤雞的荷葉是好東西。
我將它揣在懷里，打算帶回家。
在回家路上，我便發現它的不凡。
帶著它，我一路上諸邪不侵，還能看到一些地府鬼神、神道符使之類的。
起初我并沒想過將它種在水缸里。
我將它供奉在自家小祠堂.你應該能想得到結果，家人、族人都用異常的目光和態度對我。
我不在乎他們的目光，但我忽然醒悟，供奉起來固然能表達恭敬，可太顯眼，太招搖，不是長久之計。
于是我將它藏了起來。
沒想到第二年拿出來，它依舊綠油油。
然后我才有了試一試，看它能否重新種活的想法。”
小羽感覺這回王老頭很有誠意，至少說了大半實話。
“你所謂的神佛庇佑，只是撿了片荷葉，荷葉能鎮宅守家？”
王處士嚴肅道：“荷葉固然神奇，但它只是表象。若無神佛意志，它只是一片普通荷葉，當年就爛掉了。
若神佛有庇護之意，湖邊隨手摘的荷葉，路邊撿的石頭，都能成為仙品神珍。”
小羽輕輕點頭，能說出這種話，王老頭還真有點“靈機”。
“你可曉得那兩位仙長的名號？”
王處士搖頭道：“若知道名號，我還會只供奉荷葉？”
小羽懷疑他沒說實話。
都見了面，聊上天，還不自報姓名來歷？
你自報姓名，對方出以禮貌，無論如何要給個稱呼。
“你怎么確定他們是仙人？”她又問。
“他們談吐不凡，豁達不羈，最后還飛到天上，騰云駕霧離開，不是神仙是什么？”王處士道。
“他們吃的燒雞、喝的酒，你喝了沒、吃了沒？”小羽問道。
王處士遺憾搖頭，“他們很熱情，請我吃、請我喝，可我之前已經吃下兩塊燒餅，喝下半壺清水，肚子里飽飽的，吃不下。
而且那只燒雞又瘦又小，看著像烤鵪鶉，酒瓶也一掌可握，一僧一道卻身材高大我還擔心他們不夠吃，將包里剩下的燒餅遞給他們吃呢！”
小羽能看出來，老頭子臉上不僅有遺憾，還有濃濃的懊悔。
顯然，他也發現自己錯過了最大的仙緣。
“我有一點仙福，卻沒有仙緣”他嘆息道。
見到仙人，撿到一張荷葉，是福氣。
喝下酒、吃了烤雞，就可能踏上仙途，獲得仙緣。
“您老是個老實人。”小羽又有點替老頭感到不平。
老實人活該錯過仙緣？
王處士看出她的想法，感慨道：“你做個積德行善的好人，才有見到仙人的福氣。
可機緣又是另一回事，要你自己把握。”
如果他不夠實誠，而是一個狡猾的人，壓根見不到仙人。
至于烤雞與酒 可能是仙品，也可能只是凡物，關鍵在他能否“靈機一動”。
就像仙人離開后，再看地上的荷葉，他心中“靈機”終于被觸動有點晚，但總歸不是一無所獲。
小羽把王老頭的話，放在心里仔細咂摸一番，感覺他說的還真是很有道理。
至少在這個世界，算是經驗之談。
“既然荷葉是仙品，我能將它拔出來看一看嗎？”
“拔出來看，和現在這樣看，有什么區別？你快去找翠兒吧！”王老頭擺手趕人。
小羽還不想離開，又問：“這個蓮蓬已經枯了，能摘下來送我嗎？”
王老頭二話不說，立即將枯萎的蓮蓬揪下來，遞給她道：“拿去，快走！”
都不用接過蓮蓬仔細觀察，只看王老頭這態度，小羽就明白“靈機”不在蓮蓬中。
不過她還是接過蓮蓬，解釋道：“我在衙門口斬殺假冒天使之邪神的事，老先生可曉得？”
王處士嘴角輕輕抽搐一下，道：“我不怎么關心外面的事，你快去吧！”
——這個老王沒了年輕時的實誠啊！
小羽心里罵他油滑，面上誠懇地說：“我能斬殺邪神葛慶，主要靠的是純陽劍氣”
她用通俗易懂的話，將純化兵兇血煞之氣、讓其誕生一點陽性的事，解釋了一遍。
然后道：“我之所以對蓮花法界感興趣，是因為它的氣息與純陽煞氣有點像。
當然，它是仙氣，不是煞氣，相似的僅僅是那一點純陽。
剛才你也看到了，我不停用肩膀撞它，它完全奈何不了我。
我第一次撞它，它將我彈飛幾丈遠。
后來我慢慢試探，它依舊能將我彈飛，能攻擊我。
不過，我習慣了它的力道，沒有踩碎瓦片。
可等我用純陽劍氣護住肩膀，嘿嘿，它無法再彈飛我。
我的純陽劍氣抵消了法界沖擊力。”
老王面露驚疑之色，“這么說，你純陽劍氣在境界上，與蓮花法界的純陽仙氣差不多？”
小羽老實道：“差很多。煞氣是死的，人是活的。
提純煞氣，可以不在乎手段，往死里折騰。
就像一條臟污的毛巾，放在河邊鵝卵石上，用棒槌使勁敲打，將上面的污濁洗掉。
可純化人的靈魂，不能用這種手段。
把人放在鵝卵石上捶，沒幾下就人死魂消，還怎么修煉純陰之魂，又如何從純陰中誕生一點純陽？
事實上，我純化煞氣的方法，比清洗臟毛巾更粗暴，比鐵匠通過捶打來精煉玄鐵還要野蠻。
因為手段粗暴簡單，所以能在短時間內練成純陽劍氣。
但這種方法無法用在我自己靈魂上。
感受你家的蓮花法界，有利于我進一步提升純陽劍氣。
我的純陽劍氣只是從純陰中誕生一點純陽。
真的就只一點。
像是純黑的夜晚出現一點螢火。
送你荷葉法界的仙人，應該是純陽真仙，法界中的仙力完全純陽，猶如一輪大日。
毫無疑問，讓黑夜中一點螢火變成光燦燦大日，我的‘純陽劍氣’將更加強大。”
頓了頓，小羽又眼含期待地看著缸中荷葉，道：“此外，我還想觸類旁通，通過純陽仙氣，研究靈魂或內力的純陽之法。”
理論上，靈魂純陽化，是在成為仙人之后的境界。
而小羽如今還是內氣境，距離仙人都有萬里之遙。
但她既沒有直接修仙的機緣，又不甘心沿著仙武之道一條路走到死胡同（人仙），自然不在乎什么境界的規律。
有了靈感就開干。
干到歧路之盡頭，回頭重新干。
反正她是個“散修”，不使勁折騰，一定沒法成仙。
“靈魂純陽，那不就成為真仙了？”王處士既是震驚，又十分懷疑。
“肯定不可能一次純陽，但凡稍微純化一點，有一點純陰的性質，我已十分滿足。
若能在純化過程中，逐漸練成‘陰神’，我便算是踏上‘散仙之道’。
不說仙途在望，至少朦朧看到遠處的高山。
只有陰神大成，才會考慮陰極陽生，誕生一點純陽的可能。”小羽道。
“如果靈魂純化錯誤，無法回頭了呢？”
王處士也聽明白了。
她沒有仙緣，沒有完整的仙道傳承，純粹是順著感覺，瞎胡亂折騰。
“葛慶魂飛魄散后，都能重新成為天神。這世上就不存在無法回頭的路。”小羽道。
王處士輕輕點頭，“你能有此大勇氣、大毅力，很難得。
其實對你而言，失敗了并不可怕。
你天生宿慧，又練出純陽劍氣，如今還在嘗試修煉陰神。
純陽真仙，真靈不昧。
你即便練成半吊子陰神，等進入輪回，覺醒記憶的概率也很大。
這輩子不行，下輩子小心點就好。”
小羽臉一囧，老頭你不會說話，就別說。
“既然你能理解，是不是允許我繼續研究你家蓮花法界？”
王處士沉吟道：“我有一個建議，你想不想聽？”
——你都這么說了，我還能不聽？
小羽道：“你說。”
“在我將死之時，把蓮花法界直接送給你，你可以過來將水缸抬走，也可以將荷葉揪出來，當成一劑大藥，塞進嘴里直接嚼吃下肚，我估計效果會很不錯。”王處士道。
小羽驚訝道：“你要白白送給我？可你死了，還有兒子、孫子呢！”
王處士嘆道：“我的兩個兒子僅是中人之姿，沒干過啥壞事，算不得壞人，卻也無甚德行，承受不起蓮花法界的福氣。
我同樣樗櫟庸材、無才無德。
能得仙長庇佑，一輩子家宅安寧，我已感激不盡，誠惶誠恐。
再敢肖想子子孫孫受用不盡，就太過貪心，是禍非福。”
小羽有些受寵若驚。
王老頭認為她的德行能承受“蓮花法界”的福氣啊！
“您老真是太謙虛了，王家的家教，附近街坊誰不夸贊？”
“那你要不要？”王處士看著她淡淡問道。
“沒必要！能研究法界中的純陽仙氣，我就滿足了。”小羽搖頭道。
王處士眼底有笑意一閃即逝，道：“你不用推辭。我從未想過將蓮花法界留給兩個兒子。如果沒遇到你，我會在臨死前將荷葉燒掉。”
小羽驚道：“你老糊涂了，這種寶貝不當成傳家寶，竟然燒掉？”
“我若把它留給兒子，才是老糊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