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驚道：“拐子山陰兵不都是陰間叛逆嗎？超度他們還有功德？
喔，我想要的超度，不止是送他們去地府。
我希望他們能輪回轉世，不說有多好的未來，至少來世做個正常人。”
水龍道人越發感到無語。
好一會兒，他問道：“他們愿意輪回不？”
“我們要追隨沙羽，做她的鬼兵。”沙木和一眾蠻鬼鬼氣森森地說。
水龍道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偏頭看了小羽一眼，道：“你看到了？陰兵若愿意輪回，他們壓根不會成為陰兵。
拐子山死了百萬戰士，數十萬百姓。
成為陰兵者，不足一成，余者皆正常進入了輪回。
心懷怨氣和不平之氣，再加上特殊的環境，幽魂和地煞之氣結合，才可能誕生陰兵。
對地府鬼神而言，陰兵始終是一個比較難處理的大麻煩。
我們進入拐子山剿鬼，初衷是好的，為了蜀東百姓。
但我們殺戮陰間生靈、摧毀陰山地脈的行為，肯定會留下因果。
而地府是消解因果之地。
地府剿鬼，是把鬼抓起來、關在枉死城或十八層地獄，并非直接打滅魂魄。
故而處理陰兵最理想的方式是度化他們，讓他們重歸輪回。
這是地府極希望做、卻很難真正完成的。
地府一般只會請大神幫忙鎮壓陰兵，將他們封鎖、封印在某一片區域。
若有人無緣無故殺戮封鎖區內的陰兵，只有孽債無一分陰功。
像我們這樣為蜀東百姓殺陰間死靈，會染上因果和業力，卻也能獲得人道祝福，收獲不小陰功，總體上好處多過壞處。
畢竟現在人類才是天地主角，而非陰靈。
若沒有殺戮，而是超度陰兵，讓他們放棄執念、消解怨氣和煞氣，回歸六道輪回，將極大消除了天地間的因果和業力，只有大功德。
所以超度陰兵該擔心的從來不是地府收不收他們，而是他們愿不愿意去。”
小羽轉向鬼兒子，“你之前怎么沒跟我說？莫不是想糊弄我？”
“冤枉啊，干娘！”池邈叫屈道：“我只是小小巡檢，相當于陽間的衙役。
只負責張小巧那樣的普通人兇鬼，陰兵壓根不歸我們管，沒能力。
我沒處理過陰兵之事，不像這位大仙了解得如此透徹。
可我也跟干娘坦白了，干娘超度陰兵，我從旁協助，應該有一份功勞，可以戴罪立功當然，這依舊是在分潤干娘您的功德。”
說到最后，他又縮起脖子，一臉忐忑。
小羽環顧眾陰兵，道：“你們都聽到了？只要去了地府，地府鬼神必然好好安排你們轉世重生。”
見到他們鬼臉上的茫然和遲疑，小羽嘆了口氣，“人鬼殊途，你們跟著我一個活人，對大家都沒好處。
縱然今天住進了狗寶福地，一年、十年都好，一百年后呢？
與其在時光中慢慢磋磨掉心中的怨氣和身上的煞氣，最終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再入輪回，不如現在主動投入輪回，下輩子開啟一個全新的人生。”
“既然沙羽你不愿我們跟著你，你說咋辦就咋辦吧。”沙木道。
小羽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再次掃視一眾陰兵，鄭重道：“我在拐子山剿鬼中獲得一起陰功，以及度化爾等陰兵的功德，全部由你們均分。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對你們如此，對我也是最好。”
水龍道人猶豫片刻，飄到她耳邊，低聲道：“恐怕你很難將自己的功德完全贈送給他們。”
“陰功不能轉贈？陽間很多活人做好事，都說為死去的親人積陰德。既然能成為習俗和常識，必然是陰間認可，甚至主動宣傳的結果。”小羽道。
水龍道人說道：“沒錯，活人可以為死人積陰德。
但你忽略了兩點，首先，為死人積陰德要提前許愿。
你要先用真心實意打動神靈，非誠心祈禱不可。
然后你要稟告神靈，詳細說明自己愿意為了誰、做什么樣的善事，此是起因。
你是為了某個人才做某些善事，故而那些善事帶來的陰功該算在某個人身上，這是結果，有因有果，因果有報！
靠強迫或收買，不可能獲得陰功。
譬如某些愚昧的國君，在全國舉行祈禳活動，要求官員和百姓為自己祈福。
只會損毀自己的福報和國運，不會有半點陰功。
另外，功德和功德并不一樣。
雖然我們一直都說陰德、陰功、功德、天功.聽起來似乎一個意思，其實差別很大。
修橋鋪路做好事，陰司記下來了，是陰功。
但修橋鋪路對人道無意義、對天地更算不上功勞。
陰司只能處理陰司自身記載的陰功，陰司無法‘貪天之功’。
最后，人和人、鬼和鬼的機遇和福緣也不一樣。
有人福薄，僅能承受消除自身惡業的陰功轉贈，太多福報他們承受不住。
有些人福緣深厚，僅憑先祖蒙蔭便獲得仙緣。
你想呀，先祖福蔭為何只讓他獲得仙緣，而非其他子孫均分？”
小羽若有所思，道：“雖然聽著很復雜，但的確在很大程度上杜絕了‘陰功貪腐’問題。
道長，我若寫一份疏文讓池邈送到地府，能不能將地府陰功送出去？”
水龍道人問道：“你會亡靈超度之法嗎？”“我曾聽赤鳩羅大師念度亡經，后來自己也試了試，超度了虎天君幽冥黑煞中的倀鬼。”小羽道。
“只聽了一遍度亡經，就引來地藏王菩薩的渡亡佛光，還超度了倀鬼.”
若非已見過她創造的更多、更大奇跡，水龍道人一定認為她在吹牛。
“既然你深得地藏王菩薩眷顧，直接起壇向他禱告即可，不用寫疏文跟判官來回扯皮。”
“這算深受菩薩眷顧？我念了幾十遍度亡經才起反應。”
小羽倒是希望自己深受菩薩眷顧，最好認她當個契仔。
水龍道人苦笑道：“你才念了幾十遍經，可你知道赤鳩羅大師念了多少年嗎？
你念經一天，就能和他一樣引來地藏王菩薩的佛光，你若不算深受眷愛，豈不是說赤鳩羅大師深受菩薩厭棄？”
唔，這么說也有道理.
小羽高興起來，笑道：“要怎么起壇？”
水龍道人問道：“梁河灘營寨那邊是什么情況？可以直接用那個祭壇，效果還更好。”
“現在天黑了，大家撤回了天門鎮，但營寨還算完整。”小羽道。
水龍道人皺眉道：“今日損失雖大，卻也重創了拐子山鬼國根基。
此時不一鼓作氣，來日鬼王重整旗鼓，咱們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
小羽心中一動，轉向沙木，問道：“當時有多少他國陰兵打算投靠我？”
“圍過來好幾百人，我將他們轟走后，余下的不敢再靠近。”沙木道。
“竟然有這么多。”小羽心里美滋滋，笑道：“沒想到我羽鳳仙的大名，連陰間外國鬼都知道，還都信服。”
水龍道人沉吟道：“活著時三十六國有區分，死后卻成一個鬼國的陰兵，生前的籍貫沒了意義。
他們愿意投靠你，多半受到蠻鬼影響。
陰兵需要一個主心骨，需要鬼將、鬼王統領他們。”
“不管他們是為什么投靠我，只要有這個結果，我就能將他們超度了。”小羽道。
她轉過身，對池邈道：“雖然水龍道長說可以直接向地藏王菩薩禱告，沒必要跟判官扯皮，但我還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畢竟你是我干兒，我不救你誰救你？”
“干娘.”池邈胖臉微顫，眼里滿是感動。
邊上水龍道人有些惡寒。
小羽繼續道：“你現在去地府，最好能見到胡總判你可以跟西蜀地界的張判官說，你說服了羽鳳仙，制定了一套可以徹底解決拐子山鬼國隱患的計劃，需要當面向胡總判陳情。
對你的老上司張判官，可以說實話，你拜我為干娘，如今犯了事，指望沾老娘的光將功補過。
哪怕讓張判官也沾點光都沒問題，關鍵要見到胡總判！
見到胡總判后，你立即跪下表示愿立軍令狀，帶領若干地府陰神，在一日之內拿下拐子山鬼國。若不能完成任務，情愿魂飛魄散。”
池邈胖臉煞白，“干娘，我不想死啊！”
小羽喝道：“讓你立軍令狀，怎么就死了？
只要完成任務，別說功過相抵，你還能加官進爵呢！”
池邈顫聲道：“能不能不立軍令狀？或者，不要發這么毒的誓。
我知道老娘你成竹在胸，可我怕，怕萬一”
小羽靠近他兩步，低聲罵道：“你可真是個蠢貨！你本就是戴罪之身，完成軍令狀，才有機會回歸地府。
若不能完成軍令狀，你肯定要趕緊跑路，還回地府干啥？
都跑路了，還在乎之前立下什么軍令狀？”
池邈怔了怔，茫然道：“往哪跑路？”
“陰間那么大，隨便找個‘黑山老妖’投靠。地府連拐子山都拿不下，能拿萬年鬼王咋辦？”小羽道。
“即便有了失敗就跑路的決心，也沒必要立軍令狀呀。”池邈道。
小羽道：“你不立軍令狀，不發毒誓表決心，胡總判怎放心將更多更強的地府兵力交給你指揮？
沒有地府兵力保駕護航，我敢孤身返回營寨，正大光明超度陰兵？
現在拐子山還剩兩個鬼王。
若面對面單打獨斗，我是絕對心虛的。
別說鬼王，鬼將我都虛得要死。”
沒有激活大滅爸，她壓根不知道鬼王鬼將有什么絕招或神通。
萬一中招，她豈不虧慘？
池邈遲疑道：“一定要地府派鬼神？現在只剩兩個鬼王，再把蜀東群豪喊回來保護你不行嗎？”
“當然行！我甚至沒必要回營寨冒險，直接返回天門鎮洗個澡、睡大覺更舒服。
說實話，我這會兒當真是又累又餓，你看我眼睛，綁著繃帶呢！
為何綁繃帶？還不是受了重傷，不得不綁？
我又累又餓，又受了重傷，還冒險折騰，圖啥？”
池邈若有所悟，胖臉上滿是感動，“干娘是為了我.”
“你總算沒蠢到家！”小羽淡淡道：“你立軍令狀，你帶領地府陰兵保護我，事成之后你立下大功。
若蜀東奇俠回來，你就在邊上傻站著，一個銅板的功勞都沒有，怎么將功贖罪、加官進爵、成為大神？”
“其實稍微蹭一點功勞，大罪化小，我便滿足了。加官進爵、成為大神，我萬萬不敢想。”池邈道。
小羽喝道：“自古男子生而桑弧蓬矢，以射四方。
你不加官進爵，拿什么奉養老娘，怎么讓老娘我顯赫榮耀？”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