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對面的回廊下。
柳姑姑滿臉慶幸之色,“沒想到今次來了這么多上邦貴人,我昨晚差點犯下大錯,幸虧公孫公子口味獨特。”
“什么意思?你犯了什么錯?”小羽奇道。
她不僅被拒之門外,還沒跟老鄒談幾句,里面真正的“大總管”便派人把老鄒又喊了進去。
“公孫公子可是來自上邦大秦的貴人啊!貴人光臨咱紅袖坊,當然要安排最好的姑娘接待他。
昨晚我都準備叫人,去猴兒巷的天寶居找芍藥了。
結果公孫公子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只要金蓮。
幸好,我沒怎么堅持。
幸好公孫公子大概吃慣了大魚大肉,對‘蜀東第一清倌人’的興致,還不如入了眼緣的金蓮,最終沒把芍藥給糟蹋了。
中華上邦的貴人當然金貴。
換在往日,芍藥隨便巴結上一個,都算十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這次來了一兩千人,公孫公子依舊金貴,卻不一定是最金貴的那個。
芍藥可是咱教司坊的‘天牌’,不能隨便打出去。”
小羽先是無語,又疑惑道:“剛才我問過公孫公子的護衛老鄒,他說他們一行七八百人,你怎么又說一兩千”
“公孫公子這一批可能七八百人,可從東邊過來的大秦貴人不止一批人呀!最終抵達西方的人數,加起來可能超過一萬。”柳姑姑道。
小羽驚訝道:“一萬.大秦這是要干什么?烈陽侯的火鴉軍才多少人?”
柳姑姑表情復雜道:“不過是又一次的‘衣冠西渡’而已。
西方很多諸侯國的王族與大世家,都是上邦貴人的后裔。
這次三十六國之亂,空出來不少王位和貴族爵位.”
小羽若有所思,道:“難怪老鄒說護送公孫公子來西沙域就職。“
她瞥了眼柳姑姑,見她神色陰郁,笑道:“上邦秦人來西沙域占據高位,成為人上人,姑姑可是不太滿意?”
柳姑姑臉一白,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怒道:“你想害死我呀!”
她還伸出右手,想揪小羽的臉頰,被她偏頭躲了過去。
“姑姑你心里想什么,都寫在臉上,我這會兒若不問出來,等會兒見到公孫公子,人家那么精明,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小羽笑道。
柳姑姑連連說道:“沒有,絕對沒半點不滿意,我都打算把芍藥介紹給公孫公子了,還不能表明心跡?”
小羽嘿嘿笑道:“你自己說的,介紹芍藥姐給公孫公子時,以為西渡而來的上邦貴人就他一個。
今天你打聽到更多消息,尤其聽說大批上邦貴人進入西沙域,你的心態立即變了,變成本地人對外來者的警惕和不滿。
哪怕外來者的目標不是西蜀,而是曾經與西蜀敵對的三十六國。
嗯,這叫做‘兔死狐悲’。”
“你個死蠻子,滿嘴噴糞,胡說八道!”柳姑姑怒道。
小羽擺手道:“姑姑,別叫這么大聲,本來只是私底下隨便聊聊,沒別人聽到,你一叫喚,反而引來眾人關注的目光。”
柳姑姑怒火更盛,想要更大聲地吼出來。
忽然小羽抬手招呼道:“鄒老,這邊!”
柳姑姑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一陣扭曲變形,轉過頭時,已變成滿臉溫柔和善的笑意。
“羽小姐,柳姑姑。”鄒老走過來,很禮貌、很溫柔地拱了拱手,笑道:“公子已經洗簌完畢,兩位若還打算見公子,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公孫公子讓小羽有些失望。
賣相倒是沒什么可挑剔之處,二十出頭的俊雅小伙子,身材高大且勻稱。
與小羽見 過的天門鎮俊杰比,算得上俊逸雅致、人中龍鳳。
可他竟然也沒能讓紫府滿功率運轉。
紫府只稍微推衍,便給出直接斬殺之法。
堂堂上邦貴人,就這?
此外,公孫公子雖無猥瑣紈绔氣質,言談舉止間卻透露出幾分輕佻。
他和金蓮起來遲了,早飯與晚飯連著吃,紅袖坊對上邦貴人當然是殷勤伺候。
一盤盤佳肴端上來,不但比平常豐盛數倍,幾乎是紅袖坊最高檔次的盛宴。
且大盤大碗,分量十足,每炒好一樣,第一時間趁熱端過來——與放在食盒內一起提過來比,這樣顯然更費人工,也很折騰廚房。
青樓不是酒樓,酒樓每盤菜都明碼標價。
青樓賣的不是菜,是服務。
酒菜只是服務中的一個元素。
一般而言,酒水錢、夜宿費,都包含在點姑娘的錢中。
比如,恩客看中金蓮,支付50兩銀子的過夜費,他晚上喝的酒、吃的菜、睡的床、第二天吃的早飯,都有定例。
樣式和口味可能不同,但價值和檔次是幾乎固定的,份量則是能少則少。
若恩客打賞額外的銀子給金蓮,金蓮拿到一定抽成,心里一高興,自己出錢請廚房幫忙加個菜,討好恩客,獲得更多打賞。
總之,紅袖坊和超市一樣賣商品,價格是比較透明且固定的,并不會因為某個富哥特有錢,而額外提高點姑娘的價格。
與超市不同的是,紅袖坊營業額很大一部分來自客人打賞。
公孫公子選了金蓮,理論上他付的嫖資,紅袖坊提供的飯食,也都有定例。
可現在金蓮明顯沒有額外加餐(她得自己出錢),紅袖坊卻主動拿出最豐盛的宴席招待上邦貴人。
紅袖坊殷勤,金蓮更加殷勤。
在和小羽、柳姑姑說話時,公孫公子基本坐姿端正,儀態從容,面帶微笑,眼神和表情都顯得很有耐心、很溫和。
金蓮卻如一條沒骨頭的水蛇,恨不得纏繞在他身上。
不用公孫公子自己動筷子,金蓮主動與他臉貼臉,把酒杯湊到他嘴巴,你喝一口,我伸舌頭砸一砸。
金蓮又用筷子夾一塊蒸魚,用嘴把幾根大刺挑出來,再遞到公孫公子唇邊。
公孫公子細嚼慢咽,滿臉享受,輕輕點頭。
面對金蓮的發騷,他全部來者不拒,并給以金蓮正面的回應,不在乎房間里還有其他人。
柳姑姑還夸公孫公子豁達不羈、瀟灑風流,小羽卻感覺他純粹是個草包。
但凡他有人仙實力,或者讓她的紫府多運轉一會兒,推衍出至少一種“破敵劍意”,她或許能勉強認同風流不羈的評價。
可她已知曉他的虛實根底。
人菜,還愛玩,這特么不是草包是啥?
要知道,感覺“兔死狐悲”的柳姑姑,只是一個蜀人,與“衣冠西渡”的秦人沒直接的利益沖突。
西渡秦人真正的麻煩,甚至說生死危機,在他們即將占據高位的西方諸國!
“我可能看錯了那位公孫公子,他并非完全的一無是處,至少他很有自知之明。”數日后,小羽對紅蕖吐槽道:“他知道自己實力低微,渡過了流沙河后,壓根不敢往西走。
一直躲在怡紅院享受醇酒美人,起碼小命保住了。”
這幾日,天門鎮異常熱鬧。
哪怕小羽一直待在紅袖坊沒出門,也從其他姑娘和醬油巷街坊鄰居那兒,聽到大量與上邦貴人相關的新聞。
絕大多數都是正面新聞。
上邦貴人的氣度如何清雅脫俗,禮儀如何雍容華貴,文采如何超群拔萃.
只是,上邦貴人 并不曾在繁華的天門鎮過多停留。
即便短暫駐足,也是參加各類高檔宴會,與世家豪族飲酒吟詩,或較量武技。
小羽倒是想出去見識見識中華仙武,可她的“大姐頭”金蓮,已名花有主。
況且人家邀請的都是最高檔次的“蜀東名妓”。
如芍藥、紅薇等才貌雙絕的清倌人。
當然,絕大多數上邦貴人壓根不停留,當天便雇傭馬車,帶著扈從與行禮,往西去了雒都。
據說他們要在雒都等候大秦欽差駕臨。
然后一起去西方各國,安撫騷亂、穩定民心。
就公孫公子沒一點兒動靜。
“我大晉子民,文心忠膽、明辨是非、傲骨不屈,絕不會讓暴秦狗賊如愿以償!”紅蕖咬牙罵道。
這幾天她很不好受。
西蜀是大秦的“自己人”,李家王室的地位異常穩固,不會有上邦貴人過來搶班奪權。
可西方其它國家,尤其是紅蕖的母國,西魯,就慘了。
西魯王族姬氏幾乎被屠絕。
而且“晉陽血案”中,死的不止是姬氏王族,還有很多與國同戚的西魯貴族。
比如包括孔家在內的八大世家,都慘遭清洗。
如今他們空出來的位置,鐵定要被西渡而來的大秦貴人取代。
明明是反抗大秦,結果自家死絕,家產、兒女全被秦人占據,也不怪紅蕖悲憤。
“你可以換個更高的視角,來看待這個問題。”
小羽勸道:“首先,西方諸國近些年不是妖患不斷嗎?
如今換大秦貴人上位,關系到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能不努力改變局勢?
妖患消除后,獲利最大的還是平頭老百姓。
其次,西渡之前,他們是上邦貴人,西渡之后,貴人依舊是貴人,卻不再是上邦貴人。
因為他們會永遠留在西沙域,就和如今的蜀國王族一樣,成為本土貴人。
身份不同了,立場立即改變,對西方諸國的態度肯定不一樣。
烈陽侯會舉起屠刀殺殺殺。
他們則會努力收買人心,會善待百姓,交好殘存的地方豪強。
總的來說,他們會加速彌合三十六國之亂帶給西沙域的創傷。”
紅蕖冷冷道:“如果他們要霸占你們沙蠻的北荒,要做沙蠻之王,你也這么想?”
小羽無語道:“你是不是氣糊涂了,他們若肯去北荒教化沙蠻,沙蠻只會感激涕零。”
“鳳仙,小鳳仙,快,快出來見客啦!”
柳姑姑殺豬似的嚎叫,隔著圍墻傳進小院,好一會兒才是“砰砰砰”的激烈拍門聲。
“小鳳仙,死丫頭,快出來,你的福氣來啦!”
紅蕖面色一變,怒道:“柳三丫發什么瘋,你才多大,竟然讓你見客,還福氣!”
柳三丫倒不是柳姑姑的名字。
她在家排行老三,小時候被爹媽稱為“三丫頭”。
賣到清水灣時,壓根沒名字,一直“柳三柳三”的叫。
直到柳三年紀漸大,人張開了,丑小鴨變成小天鵝,成為一個擁有“藝名”的女兒。
柳姑姑的“藝名”還是蠻好聽的,柳如意。
“柳三丫”這個稱呼只有年長的姑姑知道,知道卻不敢亂叫。
還是因為小羽好奇,為何霍夫人、杜大當家都喊柳姑姑“柳三”,才打聽出“柳三丫”的舊名。
小羽知道了,紅蕖紫櫻等幾個相好的小姑娘也知道了。
“能讓姑姑如此激動,必然是一位大貴人,說不得還是最近貶值厲害的上邦貴人。”
小羽的反應倒是平靜,她如今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