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關虎臣易骨丹的處理上,能看出來青松這個道士還算有點規矩。
今日,青松雖有過把城隍神位賣給大秦老貴人的建議,可等小羽表明態度,他不僅沒堅持,在之后的神位選取中,也沒半點藏私。
“毫無疑問,魯國晉陽都城隍,是所有神位中最好的,你可以選擇這個。”
“不是說晉陽都城隍神位用來懸賞宋鐘人頭嗎?”小羽問道。
青松道童道:“你還不曉得?宋鐘早死在飛仙渡,除了提前逃走的周朗,另外七個西方八仙,全部被烈陽侯追上斬殺。
赤煙駒不愧是上古神馬,烈陽侯騎上它,想殺誰就殺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關虎臣那個蠢貨,一直在借用它的力量,壓根沒能發揮它的全部潛力。”
小羽沒對“關虎臣和赤煙駒”的話題,只說道:“我曉得宋鐘已死。
雖然烈陽侯沒發布公告,但一直有小道消息,流傳到普通民眾耳中,街頭巷尾都在談論。
我只是疑惑,烈陽侯身為主將,自己的功勛不可能抹除吧?
他肯定看不上城隍神位,卻可以將它送給大秦貴人換人情。”
青松道童淡淡道:“烈陽侯和你不一樣,他是軍侯,他殺宋鐘是軍功,太尉為他記功,御史為其表功,人皇現在是太后臨朝,太后自會賜予恩賞。”
小羽有點猶豫,問道:“車遲國有沒有神位空缺?”
青松皺眉道:“晉陽是國都,都城隍不是縣城隍、府城煌能比的。”
小羽苦笑道:“我不能只考慮現在,魯國似乎很喜歡搞事”
至少“車遲國”的國名流傳到大唐西游時期,說明這個國家國運比較長久。
而且從地理位置上看,車遲國距離西蜀最遠,一直到八百里通天河邊上。
距離蜀國越遠.或者說,距離大秦越遠,似乎越安全。
青松淡淡道:“若忠于王事、干練勤勉,人間諸侯犯事,與鬼神何干?
若自己狂妄悖逆,即便人間諸侯忠誠如西蜀,照樣一旨貶斥之。
哪個諸侯國,哪個城池,其實沒任何區別。”
——可人生在世,不可能不受外部環境影響。
小羽想到了沙丘土地神。
“好吧,就選晉陽都城隍,段玉函。”
大唐還是太遠了,這會兒依舊是大秦的天下呢!
“對了,段玉函還有個兒子段桂生,能不能跟隨父親上任?”
青松道童將封神榜打開,黑色為底,非紙非布,上面空無一字,外表看起來很普通。
“你是想讓段家父子在一起,還是為他們各自安排一個神位?”
他又從袖口掏出一支毛筆。
普通的竹竿筆,筆頭還有點禿毛,其上沾染丹砂紅色。
“可以安排兩個城隍神位?”小羽驚喜道。
“在烈陽侯記錄的功績中,還包括你在三千火鴉軍陣中折斷周朗飛劍,可以酌情獎勵一個偏遠地區的府城隍,或者富饒之地的縣城隍。
如果不想當城隍,也能做灶神、土地神、山神、井神、廁神.凡人間百姓祭祀的‘家神’,都可以選。
不過我得提醒你,不同神位,考核內容也不相同。
我剛才掐指卜算了一下,段玉函飽讀詩書,文采斐然,當得起城隍之職。
可他既沒練武,又不擅長農事,對疏通地氣與水脈、穩定土地與河道,更是一竅不通.總之,他勉強能管做事的人,自己做不了什么實事。”
小羽道:“我想給段家父子找個好歸宿,卻也不希望他們能力不足,禍害了當地老百姓。
段老叔還算老練,人也正直,當得起一地父母官 桂生年幼,你就給他在都城隍府里安排個有前途的閑職吧。”
“有前途的閑職”
青松道童嘿笑一聲,把筆頭放在茶杯里泡了一下,直接在卷軸上大筆揮灑:西蜀歸德郡廣寧府人士段玉函,在飛仙渡之戰中立功,敕封魯國晉陽都城隍,其子段桂生獲蒙蔭,為城隍府書吏。
黑底紅字,很顯眼。
寫完之后收筆,字跡迅速隱匿不見。
“今晚陰司鬼神會去三叉嶺找段玉函父子。”青松合上封神榜說道。
“不會找錯人吧?”小羽再次確認道。
青松道童道:“廣寧府或許還有別人叫‘段玉函’,但當日出現在飛仙渡的,只有一個老鬼段玉函。
人間之事想瞞過鬼神,非大神通者,幾乎不可能。
段玉函哪怕是死了,他近期做過什么,也能在生死簿上查到。”
“人做了什么,生死簿上都有寫?”小羽疑惑道:“前些日子天門鎮發生了一件大事,城隍爺夜審偽銀案。
若生死簿上什么都寫得明明白白,城隍爺還審什么?”
青松道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起心動念,鬼神皆知,鬼神一知,生死簿自動記錄在冊。”
說完他站起身,道:“事情辦完,有緣再會!”
“要不吃過飯再走?紅袖坊有素齋。”小羽還想繼續跟他多聊一會兒。
青松道童搖了搖頭,“我早已辟谷,好些年不食人間之物了。”
若非她也是舊相識,他連茶水都在不會喝。
見到桌上茶壺茶杯,他心中一動,從懷里摸出巴掌大的一張符紙,遞給小羽道:“這里是紅袖坊,我來此做客,得你殷勤招待,還叫了聲‘爹爹’,不能沒點表示。
可我是世外之人,身上沒銀錢,就送你一張土遁符吧!
帶在身上,遇險自動觸發,瞬間遁出五里之外。
碰到找你或者找竇耕煙的西方人仙,或許能保住一條小命。”
小羽滿臉歡喜接過符紙,甜甜叫道:“謝謝爹爹.呃,謝謝老祖師。”
她跟隨金蓮見過很多“世面”,得打賞“謝爹爹”已成習慣。
青松道童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去。
小羽呆滯了一瞬,心里狂喜的同時,又有點糾結。
大滅爸竟然觸動了!
“滅殺青松道童之法”開始推衍。
青松打賞她土遁符,已認可兩人現在的身份:紅袖坊客人和“女兒”。
“青松道長,您不留下來吃個飯?或許可以去后院的小軒,安靜又干凈。”
青松開門的瞬間,就驚動守在外面的柳姑姑。
她滿臉殷勤的笑容,嘴上說著挽留的話兒,動作上卻不敢有絲毫阻攔,就任由青松大踏步往樓梯口走。
另一間包廂的燧元子也快步走了出來。
他沒說什么留下喝酒之類的話,只默默跟在青松身后。
“事已畢,該走了。”
青松淡淡說了一句,便閉上嘴巴,面無表情,再不回應柳姑姑。
“李老弟,嗝,好酒量,哥哥我,嗝這回真服氣了,腦袋好暈,好痛,瑪德,碧桃仙子就在身邊,老子竟沒了感覺,只覺得天旋地轉.哎呦”
在二樓的樓梯口,也有一群人正打算下樓。
四個富商模樣的中老男人,每個人都有一兩位妖嬈女子攙扶著。
其中一個身子搖搖晃晃,差點撞到青松道童。
青松道童目光銳利、動作敏捷,側身避開醉漢,又快走幾步,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跟在他后面的燧元子、柳姑姑,尷尬地停下腳步。
“呃”醉漢 扶住欄桿,張開嘴巴吐得稀里嘩啦。
因為他是往下吐的,青松又是沿著木梯往下走,便有幾坨污穢飛濺過去。
青松眼中閃過厭惡之色,動作更快,幾步便離開木梯,來到一樓大堂。
整個過程說起來麻煩,其實就在幾個呼吸間自然而然發生。
等青松從視野內消失,小羽才眨了眨眼,指著醉漢,高聲叫道:“抓小偷,抓住這個‘痣毛’,他是小偷,青松老祖師,他偷了你的封神榜和一塊鐵牌!”
她叫聲很響亮,喧鬧的樓梯口瞬間安靜了一瞬。
“這死丫頭在鬼叫什么?”趴在欄桿上嘔吐的“痣毛”嘀咕了一句,繼續干嘔。
碧桃只回頭瞥了眼小羽,便沒當回事兒,輕輕拍他后背,幫他順氣。
柳姑姑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么。
知道“封神榜”存在的燧元子面色大變。
可不等他做什么,樓下已傳來數聲爆喝。
“狗賊”這是青松道童。
他厲聲怒吼,卻只喊出來一半便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一樓大堂,四面八方都有驚疑的吼聲傳出。
“怎么回事?青松賊道都沒察覺,怎么讓一個小丫頭看見了?”
“是沙蠻羽!該死,那個小蠻狗怎么屢次壞咱們大事。”
“早該弄死那個禍胎了。”
“無所謂了,動手,青松道童已失去人皇令。”
“轟”
像是大堂引爆一枚炸彈,土黃色的勁氣狂亂爆發,樓梯激烈搖晃,上方的棟梁與邊上的支撐柱,出現幾條裂紋,嘎吱作響。
“能當著我的面,偷走青松道長的東西,你是千手盜圣宗二卜!”
燧元子指著依舊淡定嘔吐的“痣毛”,怒吼道:“把人皇令和封神榜交出來。”
“和他廢什么話,干死他!”
小羽隨手抄起半塊從樓上掉落下來的板磚,鼓起內氣,用力扔了出去。
然后自己身子一縮,飛快往后退。
動作熟練得讓下方柳姑姑直齜牙。
“呼”板磚撕裂空氣,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狠狠砸向痣毛的側臉。
“嘿嘿.”痣毛從容淡定地擦了擦嘴,還冷笑兩聲。
“嘭”板磚像是撞在無形氣墻上,距離痣毛臉龐還有半步,被撞得粉碎。
拋灑的塵霧還讓附近空間能見度大降。
不過這一板磚只是導火索。
邊上的燧元子、柳姑姑,都動了。
燧元子嘴里快速念咒,雙手相互一搓,再一攤開,掌心升起三尺高的火苗。
他嘴唇一撮,對著掌心火使勁一吹。
“嘩啦啦”掌心火分散成成百上千團指甲蓋大的小火苗。
小火苗如同暴雨,向痣毛覆蓋過去。
“竟然真的是三昧真火,燧元子,你厲害!”
痣毛怪叫一聲,左手牽起李員外,右手提著“碧桃仙子”的脖子,兩面人盾擋在前面,他身體倏忽退后。
“噼里啪啦!”
如雨打芭蕉,火雨子彈般洞穿碧桃與李員外的皮肉,燒穿他們的骨頭,繼續往前攢射。
他們連慘叫都沒發出,化為一團人形火炬。
“燧元子練成了三昧真火,過來兩個人,幫我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