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孫自有兒孫福。”王處士嘆了口氣，感慨道：“我不開玩笑，如果沒在今天遇到你，我會先幫他們把家分好，然后在臨死前燒掉荷葉。
讓他們知道家里有‘仙珍’庇護，兩個媳婦為爭奪寶物，越發反目成仇。
還算老實的兒子，從此自矜傲慢、自覺蔭庇甚濃，不再敬畏陰司報應，反而輕浮浪蕩起來，敗壞我王家陰德，也害了他們自個兒。
所以我寧愿留下勸善黜惡、和睦友愛、耕讀傳家的家訓，當做王家傳承之物。”
小羽道：“你可以不告訴他們，就將水缸留在這兒。”
王處士搖頭道：“我只能保證自己死前，王家沒有大惡、有惡必懲。
可我死之后，萬一讓蓮花法界庇佑了壞人，阻攔了陰魂來王家，找王家人復仇，豈不是要陷贈我荷葉的兩位仙長于大不義？
這萬萬不可！
況且我要分家，宅子肯定要交出去，交給誰？
我作為父親，要對兩個兒子公正無私、毫無偏頗，暗中交給誰都不合適。
若要向他們隱瞞蓮花法界，同時保證公平公正，必然在家產上有所取舍。
結果他們不理解，惹得兒子怨父、兄弟不和，豈不是事與愿違？”
小羽發現自己竟反駁不能。
不僅無法反駁，還對老王十分佩服。
“把荷葉送我，仙長不會怪罪？”
“你能在這時候發現它，是一種緣分。說明機緣到了，它當歸你所有。至于仙長怪罪”
王處士看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道：“至少現在，他們應該不會怪我。
將來等我進入冥土，他們要怪也只會怪你你最好別讓他們有怪罪你的機會。”
片刻后，王家北院老安人故居，正房邊上的小偏房。
“翠兒姐，聽說你要給王處士當妾？”寒暄幾句后，小羽直接問道。
翠兒聞言，粉臉一紅，扭過頭去，聲若蚊蠅道：“老夫人的安排”
“你自己是咋想的？”小羽道。
“聽老夫人的安排。”翠兒低垂著腦袋，小聲道。
“我問你自己怎么想.嗯，若無老夫人安排，你有何打算？”小羽道。
翠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心里隱約明白了什么，嘆氣道：“如果老夫人沒有安排，我還是會聽從老爺安排。
老爺不管我，就聽大太太安排。
我為王家仆人，主人家總不會讓我待在原地吃白飯，我等著、聽著就是。”
小羽沉吟道：“我和王處士談過了，他是個真君子，只要你拒絕，他一定不會勉強。”
翠兒大驚，“你這個瘋丫頭，小小年紀，怎么能和長輩談這種事？
而且，你這不是為難老爺嗎？
他在老安人床榻前發過誓，讓他主動背誓，不如讓我去死。”
“呃，我又不是夾腦風，怎么會跟他談納妾的事。”小羽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和王處士聊別的話題。
通過其它事確定他是真君子，也確定他必定不愿為難你。”
“他從來沒有為難我，倒是你在為難我。”
翠兒苦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好意，你在關心我。
可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比個人的婚姻之事更重要。”
小羽喝道：“俗話說，婚姻大事！還有什么事比‘大事’更大？”
翠兒道：“在老安人去世前，不僅老爺答應要納我為妾，我也向老安人承諾，一定要照顧好老爺。”
“你們老安人真的是——“
——是個老糊涂、老王八！
小羽沒說完，可翠兒從她表情猜出她沒說出口的不是什么好話。
她正色道：“老夫人對我很好！說句僭越的話，她老人家就像我母親。
讓我給老爺當妾，固然是擔心她仙逝后，老爺沒人照顧。
可她同樣也在擔心我沒個好下場。”
王家比普通人富裕，卻算不上高門大戶，家里壓根沒多少仆人。
老夫人想為她找個婆家都難。
在王家，壓根找不到年齡合適又值得托付的男仆。
對外，又因為王家門第不夠高，王處士卻很有名望，王家侍女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處境。
若非如此，翠兒不會拖到這個年紀還沒嫁人。
如果當時老安人沒為她安排未來，翠兒只能從大房、二房、王處士中，選個新的服侍對象。
大房二房的媳婦肯定不會信任她，反而會提防她：她是老安人的大丫鬟，身份夠高，能夠給兩個少爺當妾。
服侍王處士.又回到原點，反正要服侍王處士，不如弄個名分，將來好老有所依。
王家不是高門大戶，沒太嚴格的規矩，給王處士當妾，幾乎就是繼氏！
這些道理，翠兒這些天基本想明白了。
所以對老安人只有感激，對自己的未來只有迷茫和無奈，對王家人沒半點抱怨。
不過，她無法將這些話對小羽說。
小羽也無法切身體會翠兒的處境，她只能揮劍斬斷格爾迪奧斯繩結。
“翠兒姐，我既然來找你談這件事，肯定考慮過如何安頓你。
我是這么想的，我先借你100兩銀子，你離開王家，找個意中人嫁了。
你們兩口子在外面開個小店，或者干些別的什么，總能謀生。
如果你沒嫁人的想法，我可以教你劍法，未來你自己掌握。
老實說，這對你、對王處士，都是最好的選擇。”
在擁有奇跡之力的世界，一切無奈皆源自力量不足。
把自己局限于深宅大院，選擇自然就少了，給老頭當妾也能成為“當下最佳選擇”。
有了力量，眼界更加開闊，能看到的道路更多，選擇也更多。
“你咋對我這么好？”翠兒既是感動又是疑惑。
小羽道：“不止是對你好，也是對我自己好。我念頭大暢，心情愉悅。”
翠兒不是她的摯愛親朋，但也算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的終身大事，對她多少也算一件值得關注的事。
她又不是給翠兒當一輩子的保姆。
只是說幾句話、拿出一百兩銀子、在“羽老師劍法培訓班”增添一位學生，輕輕松松，不費她什么事。
“謝謝！但不必了，我要照顧老爺。”翠兒道。
小羽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我說了，你們老太太病糊涂了，做了對你、對王處士都不利的安排。
王處士生性恬淡，壓根不需要人照顧，你越照顧，他越糟糕。”
翠兒奇道：“有我照顧他，怎么會越糟糕？”
“你長得還算標致。”小羽笑道。
翠兒愣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小羽有些無奈，她不能再說了，再說就要開黃腔她現在的年紀不適合開車，而且有污蔑王處士的嫌疑。
翠兒姿色中等偏上，算是美人，卻不是什么紅顏禍水。
即便真是紅顏禍水，小羽覺得以王處士的定力與氣量，應該能把持住。
“沒什么.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咱們是朋友，別怕麻煩我。”
她抬斷翠兒即將說出的婉拒之言，道：“我人雖不在小靜軒，卻在紅袖坊后門留了一條靈犬。
如果你決定留在王家，就不用理睬它。
如果你有其 它想法，無論什么話，都可以跟它說。
它很有靈性，即便聽不懂，也能去天寶居喊我回來。”
留下這番話，她縱身一躍，直接從偏房的小窗口鉆出去，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小羽進入王家宅院后，小強一直蹲在王家后門口等她。
見她從墻上跳下來，它立即搖頭擺尾靠過去，叫道：“主人，王處士怎么說？阻攔你的金光是什么？”
它不僅輕易見到小羽在陰鬼劍遁狀態下被彈飛，還曾被小羽當成小白鼠，做了一次實驗：測試妖怪能否激活金光。
可能是因為它身上“家養氣息”太重，沒妖邪之氣。
也可能因為它境界太低，能吸收日月精華，卻還沒誕生太強大的妖力。
總之，蓮花法界對狗子沒啥反應。
它只在被小羽提著進入鬼道時，見識過金光。
“王家行善積德，有神佛庇佑。金光是神佛留下的法界，你不要亂闖，更不要到處亂說。”小羽嚴肅告誡道。
“神奇荷葉”的事，王處士藏了一輩子，連兒子都沒透露。
她沒必要告訴小強。
“我吩咐你一件事”小羽把翠兒可能來找它的事，仔細叮囑了一番。
小強一聽，竟激動叫了起來，“主人，你是好心辦壞事，不僅沒幫到薛翠兒，還差點壞了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小羽腳步一頓，低下頭疑惑看著它道：“你什么意思，翠兒給王處士當妾，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她前世不曉得積累了多少陰功，才有這一世的姻緣。你若讓她做不成王處士的妾，她就虧大了.八成還可能連累你虧損陰功。”小強道。
“你怎么知道她前世積累陰功.你的‘佛頭神通’又被觸動了？”小羽問道。
小強吃過“佛頭”，還在夢中聽“無頭老和尚”念經傳法。
佛教神通沒學會一個，卻啟迪智慧，擁有觀人吉兇禍福的異能。
只不過時靈時不靈。
“前兩天薛翠兒從后門口路過，俺趴在地上假寐，朦朧中仿佛看到一團紅日從巷子里滾出來。
俺立即明白，此女非是凡俗。
之后又盯著她仔細觀察了許久，俺發現了，此女完全就是凡俗之人——”
小羽一腳踹了過去，踹在它腰子上。
“嗷嗚”小強一不留神，身子在地上滾了兩圈。
“主人，你干嘛踢俺？”它一個翻身跳起來，委屈叫道。
“你說話不著調，討打！”小羽喝道。
小強汪汪叫道：“俺怎么說話不著調？翠兒是凡俗之人，和她身上有非凡異象，完全不矛盾啊！
她是女人，因為要嫁人才顯出異象，這還不夠明顯嗎？
她即將生下一位大富大貴的兒子啊！
甚至可能直接生一位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