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回到紅袖坊時,大概晚上九點左右,柳姑姑還沒睡,紅袖坊也正處于客流量的高峰期。
其實這會兒臨街的四層磚木混合樓房,并沒修好。
仙人大戰雖沒持續太久,可威力太強,青松道童土遁失敗,動搖了樓房地基;燧元子亂扔三昧真火,焚燒了樓房內的棟梁與支撐柱;小羽一刀“封神斬”,對建筑的傷害最小,也貫穿好幾層的墻體。
樓房還在維修,但紅袖坊面臨清水河,河中還有畫舫。
往日到了夏季炎熱時期,各種畫舫在清水河上綿延十幾里,畫舫上燈光、歌舞,要持續到凌晨兩三點左右,才會慢慢消停下來。
柳姑姑沒睡倒是正常,只是她似乎專門在等小羽。
小羽剛帶著小強進入清水灣,便被人發現,沒一會兒柳姑姑坐著輪椅找過來。
“嚯,這是哪來的土狗,長得真肥真壯啊,是送給狗肉道士打牙祭的嗎?他見到了必定喜歡。”
“從城外村子里買的,很有靈性,可以為我看門護院。”小羽道。
柳姑姑聞言,沒說‘紅袖坊哪需要你買狗看家護院’,反而連連點頭,道:“你有心了,東城門外的小瑯山的確偏僻,有個狗子陪伴,既能緩解寂寞,又能看家護院。”
小羽挑了挑眉,道:“姑姑已經幫我選好地方?”
“嗯,你今晚就能搬過去,反正你有內力,跑得快。”柳姑姑道。
似乎覺得這話有點無情,她緊接著又補充道:“你離開了兩三天,該找到地方了。
今天中午,我還安排了三個老人過去,兩個看守院門,一個煮飯灑掃的老姑姑。”
小羽昨天上午才在衙門里打官司,哪有離開兩三天?
“姑姑這兩天可見過李長吏?就是漆園吏李旦,李長吏。”
柳姑姑眸光一閃,輕輕搖頭,道:“沒見到人,但李長吏送了一封信來天門鎮。”
李長吏大多數時候都待在雒都。
尤其是如今大秦欽差東方朔還沒離開。
平日里,清河郡王陪著欽差,李長吏侍奉清河郡王。
遇到“符使與天罰”之事,清河郡王至少會派遣李旦跑一趟天門鎮,親自與柳姑姑、與小羽商談一番。
可如今清河郡王甚至不在雒都。
所以,柳姑姑只收到李長吏用蜂鳥送來的一封信:王爺正在辦一件大事,人不在雒都,沒時間、也管不了天宮符使的事,只能看羽鳳仙自己的造化。
倒是針對壩下胡同刺殺案,清河郡王明確表明了態度——破口大罵朱銅等人:一群目無法紀的莽夫,死了活該!
稍微有點見識的人,能不曉得紅袖坊是他的產業?
擅離職守,竊取軍中重弩重甲,圍殺羽鳳仙.起碼能證明一點:葛慶朱銅沒怎么把他這個清河郡王放在眼里。
清河郡王甚至能猜到葛慶的心思:老子現在是地府鬼神,你個凡人郡王,算根叼毛?
他的確重視鹿野衛,可區區朱銅等一行人,遠遠代表不了鹿野衛。
哪怕鹿野衛重建之前,他們也只是可有可無的雞肋。
因為鹿野衛的關鍵,始終都是修煉《玄兵真氣》的玄器——太祖神槍。
更何況從南方抽調郡縣精銳后,現在的鹿野衛已勉強恢復編制。
新入伍的將士,正分批次進入太廟修煉《玄兵真氣》,所以他們這群老兵老將,才有機會請假外出。
“李長吏說盡量滿足你的所需,涉及天宮神將,紅袖坊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柳姑姑嘆道。
“朱銅的案子可了結了?”小羽問道。
她壓根沒期待清河郡王能幫忙。
柳姑姑遲疑道:“王爺對朱銅葛慶他 們很不滿,不怪你將他們斬盡殺絕。
擺站之罪也只是意思意思,糊弄過去就行。
如果沒有天宮神將,等朱一套的結案文檔送到刑部,雒都方面能立即給出最終裁定。
畢竟案情并不復雜,人證物證俱全。
可天宮符使阻止你殺朱銅,代表了什么?
雒都的大人們不敢違抗天意啊!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案情會有反復。
從古至今,天宮從來沒有直接干涉人間案件的先例。”
——所以說,如果天罰把我劈死了,哪怕已成鐵案的壩下胡同刺殺案,也可能翻案,我成為壞人,朱銅他們成為天帝庇護的悲情英雄?
小羽心中憋了一口悶氣,很想拔劍長嘯,霜鋒怒吼,雨血橫飛,直接殺穿一切,干天下第一快事,做世間第一快人!
她倒不是針對清河郡王和雒都貴人。
他們只是落在她身上、讓她憋悶的無數塵埃中的一粒。
她針對的甚至不是天帝,而是這個不合她心意、叫她不暢快的世道。
不是世道好與不好,是不合她心意,叫她不暢快。
——力量,我需要力量!若我現在有猴哥的實力只猴哥之力還不夠,遠遠不夠!
“小瑯山在哪?我現在就去!”小羽道。
她要先把“斬殺天神葛慶之法”推衍出來。
今天斬殺天兵天將,來日.
“現在夜已深,不如等明天吧.”
見小羽面色冷漠,柳姑姑暗嘆一口氣,叫來看大門的老盧,讓他駕馬車送她出東城門,去小瑯山“呼嘯山莊”。
“呼嘯山莊?”心中憋悶的小羽,臉上囧了一下。
“小瑯山背靠海灣,風吼灣其實不是海,是流沙河。你是流沙河的老鄰居,肯定知道流沙河的風浪有多大多急。”
猶豫片刻,柳姑姑又道:“要不,你還是去南邊的‘柳林別墅’吧,那里風和日麗,更適合靜養。”
她倒不是故意給小羽挑選一個“吵鬧的”地方。
實在是紅袖坊在東城門外的產業,就一個背靠海灣的莊子。
“就呼嘯山莊吧,我是流沙河老鄰居,不怕浪潮聲大。”小羽去東邊,就是為了更靠近流沙河。
現在呼嘯山莊直接面臨與流沙河相連的河灣,她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換地方?
老盧原本是紅袖坊臨街樓房的看門人。
現在樓房在重修,他清閑下來,才被柳姑姑安排送小羽去呼嘯山莊。
山莊距離城門有點遠,足有三四十里。
小羽坐在車里,小強在外面跑。
走了兩個多時辰,都快五更天,終于到地方。
“難怪叫‘呼嘯山莊’,這里的風浪真大啊!”
呼嘯山莊所在的小山坡,并非直接連接流沙河。
從這里到流沙河還有兩百里。
往東邊的一兩百里,多是荒山與灘涂。
但呼嘯山莊后面有一條“海灣”,海灣窄且深,有點像飛仙渡,一直連接東邊山脈之外的流沙河。
越是這種海灣,越容易產生“呼嘯”之聲,就像一個大喇叭。
而山莊就建立在喇叭口里。
“老盧,今晚你別走了,等天亮了再回去吧。”
老盧沒反對,問道:“羽小姐,要不要我進入把莊子里的仆人喊起來?”
“不用,讓他們休息吧。”
小羽心中冷笑,他們哪需要你來喊,早醒了,在暗處盯著咱們呢!
柳姑姑說莊子里三個人,兩個看守院子,一個燒火做飯。
這會兒連燒火做飯的老姑姑,都在馬車剛進莊子時醒了過來。
老姑姑練過武,疑似九花劍大概是紅袖坊退休的老妓女,內力不弱,達到真氣境界。
另外兩個老仆更厲害了。
赫然就是躲在紅袖坊,若有若無盯梢小靜軒的兩大高手。
小羽又悄悄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
關城隍派來的值日功曹,正在四處游蕩,速度極快,猶如瞬移。
“小強,妖語是怎么回事?”小羽躺在床上問道。
小強眼皮子耷拉著,悶悶地說:“主人,已經五更天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它是真的累了。
昨天下午被她攆著跑了一個多時辰,之后一直沒休息的機會,跟著她一路跑,從杏花村跑回天門鎮,跑回紅袖坊,跑到幾十里外的呼嘯山莊。
好不容易躺下來,馬上就要進入黑甜鄉,又被主子硬生生拉了回來。
“你主人我都快遭天罰了,你竟然還睡得著覺?”
小羽一點也不困,因為在馬車上她睡了兩個時辰。
“俺看主人并非早夭之相,應該能逢兇化吉說不得天罰只是主人瞎操心,天帝管理三界,多少大事要忙,怎會在意一個稚子孩童的過當之言?”狗子道。
“別扯淡,我問你妖語,不是讓你評價天罰。”小羽喝道。
“俺其實也不太清楚,吃下佛頭后,俺開啟了智慧,卻不會說話。
能聽懂人言,卻說不出來,只能狂吠。
后來俺趴在外面睡覺,忽然見到月亮上掉下來一串葡萄一樣的‘靈氣珠’。
俺不曉得它是啥,只知道它讓俺流口水。
俺吃了幾串,腦子里的某個隱藏角落,像是忽然打開一道閘門,智慧如泉水噴涌而出。
俺明白了很多事,比如,月亮上落下來的靈氣珠子叫‘帝流漿’。
比如,帝流漿很罕見。
平日里俺還可以萃取日月精華。
現在逢人便夸俺膘肥體壯,可牛二壓根沒好好喂養俺,俺平日就吃些新鮮粑粑,能長成這樣,多虧俺經年累月吸收日月精華。
除了長膘,吸收日月精華的第九個年頭,俺又突然明悟了妖語。
俺不知其理,只猜測俺成了妖精,妖精自然要懂妖語。”
小羽皺眉道:“吸收帝流漿后,你得到的智慧只是萃取日月精華?”
狗子眼神閃爍,心中猶豫不決。
小羽喝道:“你知不知道我救了你的命?閑云觀的狗肉道士早盯上了你,昨晚還說宰了你,煮一鍋香肉,對你、對大家都好。
因為你是妖,妖精早晚害人。
一旦害人,必然喪本,早晚墮入地府,受無間地獄之苦。”
小強連忙道:“主人,俺從來不害人,真的!自從吃下佛頭,俺甚至開始改吃素頂多粑粑里有些肉香味,俺會解解饞。”
小羽一臉嫌棄,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粑粑’。
今后你可以繼續吃,但不要讓我曉得,吃完記得要擦嘴簌口。
若要跟我說話,先去路邊啃幾口青草,去口臭。”
小強委屈道:“俺不是凡狗,嘴巴不臭.而且,嘴巴并非吃什么就是什么味道。俺原來的主人牛二,吃下香噴噴的豬腿,嘴巴里別說豬腿的香味,發酵的臭味連俺都受不了。”
“哪怕你嘴里沒味,我心里也有味。總之,你按我說的做,吃屎后要說話,先啃幾口青草,去掉我心里對你的嫌棄。”小羽道。
說到這兒,她忽然反應過來,呵罵道:“好一條狡猾的老狗,我問你妖語,你卻跟我東扯西拉,故意帶偏話題!老實交代,你從帝流漿中得到什么好處。”
小強道:“俺是老實狗,不狡猾,俺也沒東扯西拉,主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