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櫻的主修課程是舞蹈。
“其實我也曾想練武功,成為一名劍姬,可惜我沒有鳳仙妹妹的天賦。”
小羽站在她身后,跟著擺出各種不甚優美,動作難度卻頗高的姿勢。
她在跟紫櫻學舞,紅蕖則在一樓跟著禮儀老師學禮儀。
相府千金當然懂禮,甚至比姑姑更懂“大禮”。
但紅蕖身份變了,大小姐的做派還沒更改過來,需要調教。
小羽一個沙蠻,只做了大半月的關家大小姐,卻拜見過郡守、烈陽侯,又被別人拜會過,心態開朗樂觀,自然落落大方,如今反而被禮儀老師夸“很懂禮”。
“做舞姬也不錯,你很有跳舞的天賦。”
小羽用欣賞的目光,看紫櫻動作輕柔地扭動小蠻腰。
紫櫻的動作,她都能完美復刻,但做起來沒紫櫻那種嬌柔嫵媚的味道。
“唉,劍姬可以做一輩子,劍法越來越強。舞姬到了二十五歲,就沒客人了,還落下一身的病。”紫櫻一邊跳舞一邊說話,動作沒受到半點影響。
“我可以教你武功,我是天才,天才教學能力也比別人更強,一定能讓你成為絕代劍姬。”小羽道。
“真的可以嗎?”
紫櫻太過高興,跳舞的動作都變了形,還扭頭用期盼的目光看小羽。
邊上教舞蹈的翠花姑姑皺起眉頭,卻沒說什么。
小羽自信道:“當然可以,不僅是你,院內任何姐妹,但有所求,我必傾囊相授。
嗯,關家秘籍肯定不能傳授。
我已暗暗做了決定——非生命危急時刻,絕不再用關家武學。
你們最好自己帶秘籍過來找我,沒秘籍就只能從我那兒挑選了。
我目前只有四本秘籍,都不怎么適合女孩。”
話音未落,附近七八個練舞的女孩,動作都變了形,都扭頭用期待的目光看小羽。
“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你或許是劍道天才,可天才往往無法理解普通人的困難。”翠花姑姑淡淡道。
小羽哈哈笑道:“翠花姑姑所言極是,天才靠天賦吃飯,學起來太容易,反而無法教別人突破關隘的感悟,可我不是普通天才啊。
我乃天才中的‘仙才’!大家可以試一試嘛,又不收你們的學費。”
翠花姑姑又瞥了她一眼,對眾心猿意馬的女孩喝道:“都給我站穩了,有什么話等放堂之后再說。”
女孩們立即收斂神色,重新穩定身形,跟著節拍舞動身體。
除中間休息了半炷香的時間,整個梨香園的課程持續到廚房老姑姑過來喊吃飯,才正式結束。
吃過午飯后,“女兒們”不再進梨香園上課。
因為紅袖坊的掛牌“大姑娘”們都起床了。
古人的確沒啥夜生活,可風月場所本就是夜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頭牌姑娘們都非常忙。
除了在教司坊內陪客,大戶人家過個生日、辦個宴席,也會請名妓獻歌獻舞。
類似現代有錢人,請明星到場活躍氣氛。
甚至有的客人要排到一個月后。
她們往往睡得很晚,要睡到第二天中午,甚至下午才起床,然后重復昨天的工作:坐鎮紅袖坊,為勾欄聽曲的公子老爺提供服務,或者乘坐轎子去某戶人家“商演”。
等大姑娘們起床,后院的“女兒們”就會過去服侍她們起居。
既是當丫鬟,替紅袖坊節省開支,又是大姑娘們的學徒,耳濡目染,學習頭牌紅姑娘們的“氣派”。
小羽和紅蕖暫時還沒分配“學姐”,她們回小靜軒了。
不多久,紫櫻拿著一本小冊子找了過來。
“這是柳姑姑交給我的,說是先讓我試試看。若效果好,再安排你教別的姐妹。”
小羽接過小冊子一看,卻是一本劍譜,名叫《九花美人劍》。
她默默將劍譜大致翻了一遍。
很有趣,九花美人劍分別以九大名花為劍招,第一花,仿照水仙神韻的“凌波仙子”;第二花,仿照桂花神韻的“香滿天下”;第三花,“君子如玉”之蘭花;第四,端莊圣潔之茶花;第五,繁花似錦之杜鵑;第六式,雍容典雅之月季;第七式,天真無邪之紫菊;第八式,傲視群芳之牡丹;第九式,凌霜傲寒之雪梅。
“這本劍譜還算不錯,雖沒吐納之法,神意和招式都非常適合女子。
而且一旦有了神意,女子氣質也會跟著改變。
紫櫻小臉上剛露出期待與歡喜的笑容,小羽又搖了搖頭,嘆道:“但這本劍譜不適合我,我也教不了你們。
因為我乃蠻夷,這輩子都沒見過凌霜傲寒的臘梅,沒見過宮廷大牡丹,沒見過花匠精心培育的紫菊、茶花、蘭花.如果是野蘭花,我倒是嚼吃過幾株。”
“嚼吃.蘭花?”邊上紅蕖的表情有點扭曲,“你是牛嗎?”
小羽淡淡道:“沙丘蠻荒,沒有農田,種不了農作物,我嘗遍百花百草,尋找適合沙漠環境的作物,也在尋找療傷的草藥。”
其實她是先讓沙鼠嘗,沙鼠沒死,再讓沙蠻嘗,沙蠻也沒死她才自己嘗。
而且她主要是尋找農作物,尋的藥材不為治病,更多是為了研制毒藥。
因為她壓根不懂醫理。
紅蕖不明白內情,以為她是個親自嘗百草的“沙蠻神農”,再看她的眼神,多了絲敬佩。
“沒見過那些花,就不能練嗎?我也只見過自家后院的酸梅花。”紫櫻喃喃道。
紅蕖嘆道:“連見都沒見過,又如何模擬其神韻?”
小羽瞥了她一眼,道:“這本劍譜倒是蠻適合你。”
“我不練。”紅蕖語氣堅定道。
九花劍主要用來人造“如花氣質的假淑女”,實戰力極差,對她沒任何好處。
“柳姑姑現在還忙嗎?”小羽看著紫櫻問道。
紫櫻點頭道:“很忙。”
“那個張大叔呢?”小羽又問。
“喔,差點忘了,我幫你約了張大叔呢!”紫櫻歉然一笑,趕緊牽起小羽的手,一邊往外跑,一邊叫道:“咱們快點,張大叔等會兒還要上工呢!”
一邊小跑,紫櫻還一邊講述紅袖坊“男女大防”方面的規矩。
呃,妓女談男女大防,聽著有點荒謬。
但如果把妓女當成商品,男人當成消費者,“男女大防”便成了“防零元購”。
紅袖坊內部也有男人,俗稱“龜公”。
等會兒要見的“張大叔”就是一名龜公。
龜公一般只在前院活動,后院有“女兒”和“姑娘”。
姑娘要賣錢,若和龜公攪和在一起,對名聲不好,傳出去必然身價大跌。
若龜公壞了“女兒”們的清白,教司坊更是要血虧。
紅袖坊可以分為三重大門,第一重門進入臨街閣樓,吃或嫖;第二重門為VIP客戶準備的,有單獨的小院,或者鄰水的小軒、亭子,供不同需求的客人使用;第三重門,一般不對外開放,里面有廚房、澡堂、飯堂,有培訓姑娘的梨香園,有“女兒”的“宿舍”,還有各類庫房。
這會兒小羽便跟著紫櫻出了第三重門,在前院假山石邊,見到了張大叔。
張大叔長相普通,眼神精明,但臉上、身上沒奸猾的氣質。
要么大奸似忠,要么真保留幾分做人的質樸。
“鳳仙見過張大叔。”小羽屈 膝行了一禮。
張大叔慌忙避開,擺手道:“鳳仙小姐,千萬別對我們這種人行禮。我們受不起,別人看了也會笑話你。”
“這里沒別人。”小羽笑了笑,直入正題,道:“我在練武,需要補藥,比如關家藥鋪的壯骨湯、暖神湯之類的。
我很難離開紅袖坊,所以需要張叔幫忙。
當然,我不會讓張叔白忙一場。”
張大叔早從紫櫻那知道小羽的要求,這會兒并不驚奇,只說道:“鳳仙小姐可知道內院的養蜂夾道?”
小羽搖頭。
紫櫻立即道:“我知道,我等會兒帶她認路。”
張大叔點頭,道:“養蜂夾道連接外面的一條里弄,里弄又與‘中華街’相連。
我將買來的藥包交給看守養蜂夾道的孫嬤嬤,鳳仙小姐自己去取。
每個月大概要給孫嬤嬤半吊大錢。
我自己的話,鳳仙小姐隨便打賞幾錢銀子就行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小羽笑了笑,點頭道:“行,就這樣吧。”
她將提前稱好的二兩金子遞了過去,“各種藥材先買一包,盡量多的種類,我先親自試試每種藥包的效果。”
“明白。”
等張大叔拿著錢袋離開,紫櫻猶豫道:“不先把例錢談好嗎?”
“我需要的量并不固定,多跑和少跑的例錢肯定不同。”小羽道。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還沒完全信任張大叔。
若他貪墨她的銀子,或者拿次等貨敷衍她,她會立即換人,還談什么例錢?
相反,若張大叔真是個老實人,她的打賞一定不會少。
“柳姑姑住在哪?你帶我在附近走一圈,認認路。”小羽道。
大概下午四點的時候,小羽見到了柳姑姑。
柳姑姑住在前院花園邊上的小筑內。
花園小筑不僅環境優雅,視野也非常開闊,爬上假山上的涼亭,可以眺望整個紅袖坊。
而且小筑內的擺設也異常精美華貴。
小羽甚至看到一臺三尺高的自鳴鐘。
“呵呵,沒見過這種稀罕玩意兒吧?”
見到小羽一臉驚奇地盯著自鳴鐘上下打量,柳姑姑放下手中筆,揉了揉發酸的后頸脖,得意笑道:“別說你一個北荒沙蠻,西方各國很多國君,頂多聽說過‘大秦仙鐘’,卻從未見過,更別說擁有了。”
“這是大秦仙人造的?”小羽問道。
“是不是仙人造的,我不曉得,但的確來自大秦咸陽匠作營。”
柳姑姑走到“大秦仙鐘”邊上,像撫摸情人般,溫柔地擦拭紅木外殼上不存在的灰塵,又指著后面的小鐵牌,道:“你看,還有匠人的編號與名字呢。”
小羽探頭看去,果然寫著“一四六年申酉組寺工奇督”。
意思應該是人皇政第一百四十六年,一個叫“奇”的大匠,帶領申酉小組制造的大秦仙鐘。
“這玩意兒并沒用到仙術,仿造起來應該不難。”
“又在說夾腦風的話。”柳姑姑瞥了她一眼,“如果不難仿造,為何西方諸國沒一個人仿造?”
“因為他們蠢,而我有大智慧。”小羽道。
柳姑姑翻了個白眼,“我很忙,懶得跟你鬼扯。找我有什么事?”
小羽把張大叔幫忙購藥的事說了。
“是張老四”柳姑姑想了一會兒,才道:“他還行吧。”
小羽驚訝道:“這么勉強?說明他不太行呀。”
柳姑姑冷笑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在跟誰打交道。
龜公和表子,就是最不值得托付錢財和信任的兩類人。
能得到一個‘還行 ’的評價,張老四若曉得了,都得對我感激涕零。”
小羽無語。
“既然紅袖坊一直在培養劍姬,為何不統一購買練功的補藥?”她問道。
“哼,你可知道一包壯骨湯多少錢?”柳姑姑道。
小羽笑道:“別的還能糊弄到我,關家藥包的成色、價格,我這位前‘關家小姐’門兒清。
壯骨湯市場統一價,六兩銀子一包,一包能熬兩升濃湯。”
“那你知道紅袖坊普通掛牌姑娘的過夜費是多少?”柳姑姑豎起兩根手指,“不算飯錢、酒錢,二兩銀子就能睡到咱紅袖坊七成的姑娘。
六兩銀子,哼,誰若愿意買,我都可以出來賣。”
“呃,這可真是.唉!”
小羽偏頭瞥了眼“大秦仙鐘”,腦子里又想起紅蕖先前的話:紅袖坊姑娘們吃客人的剩菜剩飯,一年節省下來的錢能為清河郡王蓋一座宮殿。
她摳了摳后腦勺,道:“劍姬的行情,肯定不一樣吧?”
“能練成的才是劍姬,練不成就不是劍姬。既然都練成了,還補什么?真想補,可以和你一樣,用私房錢,反正真成了劍姬,也不缺那點錢。”柳姑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