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能飛檐走壁了,小羽即便要離開王家,也不愿走正門,再繞老遠的路。
她剛要越過院墻,回到小靜軒屋頂上,卻見黃寡婦抱著兒子,和李大爺家孫媳婦小張氏,把臉貼在王家后門上,嘴里還唧唧噥噥地竊竊私語。
“還能是干什么?聽王家婆媳拌嘴唄!”
黃寡婦沒一丁點羞恥感,很是坦然地說。
不過她聲音壓得很低,沒有太過張揚。
這會兒老院君不再叫罵,張氏也沒了聲音,但大媳婦聶氏還在哭。
“你是從哪里過來的?莫不是直接飛到王員外家的院子里了?哎,會武功真好。”小張氏低聲感慨道。
王員外家的二媳婦也姓張,年紀又比較大,所以今年四月份剛嫁入李家的張氏,成了街坊鄰居口中的“小張氏”。
“沒有,我沒偷聽,也沒去王員外院子里。”小羽矢口否認。
“小鳳仙,你終于回來了,王員外家吵架和你有什么關系,還跑到別人內院,被發現了吧!”小靜軒屋頂上,紫櫻大喊道。
迎著小張氏和黃寡婦嘲諷且慍怒的目光,小羽尷尬一笑,道:“不是我故意騙你們,剛剛王員外還教我要懂禮儀,不要亂看亂聽,更不要亂說。”
黃寡婦冷笑道:“她們聲音那么大,不說咱后巷的普通人家,和王家一樣住大宅子的蔡大戶家,就隔著一堵墻,難道聽不到?”
王家是四進的大宅子,王員外、王家兩個兒子,都有單獨的院子。
黃寡婦、張大娘、李大爺等醬油巷街坊,則住著類似臨街門面的小屋、小院子。
只是小靜軒位于清水灣角落,地方狹窄且偏僻,后面沒開門面。
若往北走,醬油巷會逐漸開闊起來,巷子兩邊有“門面房”。東邊的屬于紅袖坊,緊挨著紅袖坊后院圍墻,或者與圍墻共用一堵墻。
王家真正的鄰居是蔡家,王大娘家在蔡家后面。
“唉,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講別人家閑話,總歸不好。”小羽道。
黃寡婦不悅道:“你甚至飛到別人內院去了,還在我們面前裝清高?”
“我只看不說。”頓了頓,小羽又好奇道:“我有些不太明白,為何王家大娘子說自家父親若肯喝稀粥度日,也能攢下偌大家業,二娘子就怒了,還說大娘子辱罵自己亡父。
接著二娘子又說什么偷佛肚兒的賊.什么意思?”
“嘿嘿,你終究是剛搬來,不了解其中的典故。”黃寡婦笑道:“王家大娘子是匠戶出身,她父親聶仁信在岳王廟邊上支了個攤,專門幫人修理、鑄造佛像。
前年清水河崔家老太君,將自己供奉多年的小金佛交給聶掌柜拋光。
他倒好,悄悄把佛肚兒掏空了,換成錫塊和鐵錠塞進去。
卻不想崔老太太是個練出真氣的高手,小金佛拿到手上掂了掂,立即發現問題。
崔家家丁差點把聶氏的爹活活打死,多虧王處士求情,崔家才不再追究。
且主動把這件事壓了下去,讓聶仁信能繼續在岳王廟擺攤。”
“唉,妯娌之間,罵人父親是賊,總歸有些傷人。”小羽嘆道。
黃寡婦冷笑道:“還不是聶氏開的頭。張氏父親是貧苦出身,靠販賣布匹成家立業。
他家一日三餐只喝粥,只有四時八節祭神宴客,才會吃干飯。
煮粥的時候先放大半鍋水,拿一把米,一撮撮往里面放。
家里有幾口人吃飯,就放幾撮米。
熬出來的粥,幾乎就是清湯,看不到米粒。
所以大家都叫他‘張老摳’或‘張一撮’。
聶氏說‘我父親 若肯熬清受淡喝稀粥度日,也攢下偌大家業’,不就是在嘲諷二娘子?”
“原來還有這種故事,長知識了。”小羽發出滿足的嘆息。
小張氏道:“也不怪王大娘子刁鉆,她心里憋著火氣呢!
不說遠的,昨個兒二娘子過壽,咱們都曉得吧?
附近街坊還分到幾塊糕點。
可大娘子的生辰在何時,有誰知道?”
黃寡婦不以為然道:“二娘子過壽,用的是自己的嫁妝錢。
張一撮節省了一輩子,結果只生了一個女兒,自己又早早死了。
如今張媽媽還不得把張家的銀錢,都搬到女兒、女婿家?
張媽媽往女兒家搬銀子,終歸是歸了王家,王家的老院君還不該表示表示?
大娘子的媽媽倒是經常往王家走,可十次有八次是來討錢的。
聶家還有兩個兒子等著找媳婦呢!
大娘子把王家的錢貼給聶家,老院君和王員外可有說過什么?”
“唉,大姐你不能這么說。”小張氏擺手道:“我可是聽說了,大娘子長得標志,王大爺踏青時偶遇,只一眼便入了迷,硬是要娶別人。
既是三番幾次求娶而來的‘嬌客’,自然要好好對待。
不要求與二娘子一樣的排場,至少不能二娘子有而大娘子無。”
黃寡婦一臉的不認同,道:“若說四季衣服、丫鬟婆子,這類公中出錢置辦的排場,少了大娘子的,才叫不應該。
娘兒們的生辰,是私事,與公中無關,過不過、怎么過,都由自己決定。
難道大娘子沒有例錢?”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
留下小張氏和黃寡婦繼續在墻角唧唧噥噥,小羽縱身一躍回到小靜軒。
落到小靜軒屋頂,示意紫櫻繼續練劍,她坐在屋檐脊獸上“一心三用”:一邊指點紫櫻步伐與動作,一邊默運內息,一邊完善“心海訣版”。
版心海訣主要針對大搬運術的空間挪移,增強感知也是針對時空維度。
而“暗中滅殺馮尼婆之法”的推衍過程中,使用了心海訣的部分內容,恰好與時空維度感知有關。
這讓小羽不禁懷疑,神道符使之所以能徹底避開凡人的“視線”,是因為他們以另一種“非物質形態”存在,且躲在另一個時空維度里。
類似鬼魂和鬼魂所在的“鬼道”。
鬼魂顯然不再是純物質。
常言道“氣散則神消”,鬼魂應該是以“氣”為根基,可以把“鬼”當成一種特殊的氣。
人也能算一種氣小羽記得青松道童在講解“望氣理論”時曾說:世界一切人和物,皆為先天一炁分化出來的一種氣,財物、天賦、實力,都能算一種氣,皆構成“人氣”的一部分,故而能望氣 所以天宮符使也是一種“氣”。
聚氣化人,活在人道;聚氣成鬼,活在鬼道。
那么,符使是天宮之神,是不是以“神氣”活在神道?
小羽又聯想到三十三天。
有沒有可能,每一重天都是一個時空維度,而每個維度都存在一種氣?
三十三天有三十三個維度,人間有一個維度,地府有一個維度。
天上的維度屬于神道與仙佛,人只能接觸到人間的維度,鬼魂可以在人道與鬼道兩個維度亂跑.
這些猜想,現在還無法證實,小羽只能確定一件事:針對千手盜圣“大搬運術”的破解法(心海訣),與針對神道符使“潛行隱蹤”的“洞察之法”,有一定的關聯。
兩種“滅爸之法”若融合在一起,能讓心海訣提升一個大版本,讓她感知時空維度的能力變得更強。
說不得今后能模糊“看到”神道維度中的符使?
她有這種期望,也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奈何紫府只滅爸,不會主動幫她融合兩門“滅爸技能”。
她得自己干。
這會兒推衍“心海訣版”,靠的不是紫府,而是鯤鵬之變帶來的“悟性(智慧)神通”。
“這個世界的時空,非常有秩序,人有人道,鬼有鬼路,神也有神道。
千手盜圣的大搬運術,也有一條道,與鬼道、神道有關聯,卻并不完全是鬼道、神道。
如果將搬運道、鬼道、神道的感知之術融合在一起。
今后所有鬼神、搬運類神通,都難逃我的法眼.“
小羽不僅找到了“心海訣”前進的方向,她還想到孔瓚的旗門遁。
旗門遁的本質是操控五感和心感的幻術。
能否將五感當成五個維度,心感又是另一個維度 “若心海訣衍化到極限,把洪荒世界分割成一個個清晰明了的維度,說不定能看破一切時空與幻術!“
小羽用修煉兇虎神意的方式,在自己識海模擬出一條巨鯤——幾乎是當日鯤鵬之變中深海巨鯤的“真實投影”。
模擬兇虎神意時,她只投入了一小部分精神,更多精神用來維持自我。
她完成了鯤鵬之變,現在她即是人形鯤鵬。
她可以把全部精神投入巨鯤神意中,靈魂完全變成了一頭沉入深海的巨鯤。
漸漸的,走在鬼道上的感悟,對旗門遁破解之法的感悟,破解宗二卜大搬運術的感悟,堪破天宮符使行跡的感悟.
所有小羽自己的感悟,紫府推衍滅爸之法中提煉出的感悟,全部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智慧洪流,灌入識海巨鯤頭顱。
小羽不曉得神仙修煉時是什么感覺。
她現在感覺悟性神通高速運轉的狀態,是一種超越了精神和肉體的舒泰。
她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咦,羽鳳仙這是在.”
此時,距離小靜軒二十丈之遙的前院假山涼亭頂端,值日功曹關瓊,神色驚疑望向小靜軒的方向。
“難道是天人合一?怎么可能,她連真氣都沒修煉出來,氣與外界無法形成大周天,怎么與天地交感?”
他心中震驚,忍不住向前飄去。
“奇怪,當真奇怪,她的確沒有修煉出真氣,沒有與自然形成氣之交感,不是天人合一,但她又在影響周圍的天地元氣咦,羽鳳仙,你竟然能看到我?!!!”
屋脊兩端修建了脊獸,小羽坐在南邊脊獸上,這會兒關瓊飄到北邊脊獸上,與小羽隔著一個在屋脊上練劍的紫櫻。
他知道溫家駒被兇虎煞氣所傷,所以沒敢靠太近。
可即便隔著十多米,他剛一飄過來,她便睜開雙眼,眼中似乎有青光閃過。
關瓊感到自己被發現了。
小羽喝道:“紫櫻,跟你說了多少次,氣息不能亂。哪怕你還沒練成吐納之術,呼吸也要保持節奏。
氣為根本,氣息不穩,招式、神意都沒用。”
“腳下屋脊狹窄滑溜,比往常累多了。”紫櫻喘氣道。
關瓊瞥了她一眼,自失一笑,“被疑似天人合一的狀態唬了一下,我都開始疑神疑鬼了。
堂堂值日功曹,仙人都察覺不到我的存在,她怎么可能看到?”
——這貨是誰,怎么突然“瞬移”過來.難道是馮尼婆用五臟廟養的天宮神道符使?剛才在王家被我見到了丑態,現在來找我麻煩了?咦,不對,五柳長須、剛硬國字臉、臥蠶眉高鼻梁.長得有點像關虎臣,還有身上的氣息,還有兇虎血煞之氣夾雜其中.呃,這是關家人?不 ,是個鬼神,關家的鬼神!
不動聲色指點紫櫻幾句后,小羽又閉上了雙眼。
但她依舊能看到關瓊。
她修煉是“靈眼”,可此靈眼非一雙肉眼,而是心眼。
心海訣的本質,是開發她經過鯤鵬之變后的靈覺。
當日她化身鯤鵬,沉入大洋底部,被黑暗冰冷包圍,她不僅沒半點不適,反而生出一種掌控一切的愜意。
心海訣就是重新恢復“掌控一切之愜意”狀態的心訣。
只不過,純粹的心海訣,她感知到的是虛幻的“水波波紋”——將周圍時空納入心海,現實中的運動一旦進入北冥深海,會在水中帶起絲絲漣漪,而她則通過漣漪,來判斷運動者的形狀與軌跡。
若睜開眼睛,再開啟心海訣,她能直接看到五彩斑斕的影像。
比如眼前的關瓊。
閉眼開啟心海訣,能感知其動作與大概形貌;睜開眼,甚至能分辨其五官相貌。
“這貨一定不是剛才的天宮符使,但能力和符使有點像,幾乎和符使處于同一個‘神道維度’。
神道符使雖行為鬼祟,竟躲在別人五臟中享受祭祀,可他們的氣息純正浩大、堂皇光明。
眼前這廝長得儀表堂堂,身上卻有一股陰鬼之氣。
八成是城隍廟的鬼使,是關家人,關城隍的子孫后代。”
念動之間,小羽已猜出關瓊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