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君老爺——”
“不要叫我老爺,我承受不起,姑奶奶,算老朱求你了,走吧!”
朱一套聲音中真的帶上些無奈和哀求。
他的確讀圣賢書,堅信道義勝過鬼神,可天庭玉帝不一樣啊!
那是天帝,是老天爺。
今個兒老天爺真的顯靈了。
還有葛慶朱銅幾個,他們也是妥妥的天庭神將,是凡人故事中傳說級的存在。
現在天兵天將被砍瓜切菜.
如果只是當吃瓜群眾,他很有膽量吃瓜,還吃得不亦樂乎,心里甚至暗自決定,將來告老還鄉、著書立說時,一定要把這段經歷寫成一篇傳奇故事,永世流傳,就像那些著名的前代文人筆記。
奈何,愛在邊上吃瓜,不等于愿意直接參與其中、成為傳奇故事中的人物啊!
葛慶一眾天神,不單純是在與羽鳳仙起沖突。
羽鳳仙在跟他們賭“天意”。
天意啊!
小羽嘴角抽搐幾下,委屈叫道:“不是呀,我是來報案的,我殺人了,身邊還有一個嫌犯。”
朱一套叫聲更加委屈,“奶奶,您是神人,是天仙,你去找‘神仙令君’斷案去。俺只是個人間小縣令,審不了你們大神的案子啊!”
“令君,你還是讓我進去吧。咱們在里面慢慢談,現在隔著大門喊話,有礙觀瞻啊!”小羽依舊不肯放過朱一套。
朱一套沉默了一會兒,讓擋在門口的衙役讓開道路。
小羽拖著葛慶進入前院。
“唉,我只是個凡人,你和地府鬼神的事,我尚且摻和不了,現在你又變本加厲,換成天庭神將,你厲害,我老朱佩服至極!
可你能不能行行好,別再折騰我,放過我?”朱一套唉聲嘆氣道。
小羽放下葛慶的“尸體”,向朱一套拱手行了一禮,他一臉別扭地還禮——控背躬身,向她鞠了一躬,這是比“拱手禮”更重的禮節。
“令君,你先聽我說。”
小羽早在心中打好腹稿,清了清嗓子,直接說道:“首先,事情發生在天門鎮,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衙門口,眾人皆知,令君不可能當它完全沒發生過。
現在外面街道還亂哄哄,有很多民眾要吃神血饅頭呢!
說不定那只不開眼的野狗,悄悄過來將某個天兵的頭顱叼走。
到了那時,您說是誰的責任?”
朱一套咬咬牙,喊來幾個都頭,讓他們去維持秩序,封鎖現場。
小羽笑了,又道:“其次,令君當放寬心,不要將這件事看得太嚴重。”
朱一套叫道:“死了八個天神,天神啊!
還有天變,旱天雷差點把你和葛慶劈死,天帝一定在關注現場。
天神,天帝,天怒,你讓我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我沒你這么大的心和膽。”
小羽正色道:“令君,正因為天帝已關注此事,所以此事現在變成了小事。”
朱一套怔了怔,問道:“天帝.結案了?”
——我倒是希望就此結案。
小羽心里嘀咕,表情嚴肅道:“你就在現場,天意如何,你看不到?”
朱一套輕輕點頭,“天意在你,葛慶他們絕對不是天帝派下界的。”
接著他又一臉糾結道:“可葛慶怎會如此愚蠢?好不容易成為天兵,放著大好前程不要,竟私自下界,還假冒天罰執行人?想不通啊!”
小羽指著地上的葛慶,道:“他還沒死透,朱大人有什么疑惑,可以問他。”
朱一套盯著葛慶臉龐打量一番,喃喃道:“腦漿都從臉上的傷口流出來了”
“他是神將,不是凡 人。”小羽道。
“可他一動不動.”朱一套懷疑道。
小羽道:“你可以摸他的脈搏,很微弱,但的確還在跳動。”
朱一套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和眼神,試探道:“你故意留他一命?”
小羽點頭道:“雖然很冒險,但為了我的清白,必須留下一個活口。
就像上次的壩下胡同刺殺,有一人一鬼活了下來。
這次還略有不同,必須留下主謀。
因為朱銅、羅開他們可能是被葛慶欺騙的,并不知道內情。”
她說得有理有據,還真留下“主犯”為證人,容不得朱一套不相信她的鬼話。
他還完全相信天意在她,天帝沒怪罪過她,葛慶瘋狂得令人不解,可他們的確是私自下凡。
“唉,葛慶太瘋狂了,簡直是瘋子。為了殺你,連自己和一班兄弟的大好前程都不要了。”朱一套感慨道。
附近的差役、典吏、刑房都一臉認同。
小羽淡淡道:“我殺了他兩次,而且他有前科。作為地府巡檢,職位也不低。”
朱一套怔了怔,“也對,兩次殺身之仇的恨意,足以把一個人逼瘋。”
——可一個瘋子,為何屢次被地府、天庭“大神”選中?
如果葛慶自身德行不夠,天帝只為羽鳳仙“上帝保不住她要殺的人”這句.這半句容易引發誤會的悖逆之言,而專門復活葛慶并賜予其神力,倒是很合理。
可天意明明在羽鳳仙,她沒說謊,她贏了!
她口中的“上帝也保不住”只是半句話,后面還有解釋.想不通,里面可能還有貓膩但他是真不想摻和,也不想打探。
朱一套心思復雜,周圍衙役卻沒想太多,聞言都露出恍然之色。
小羽道:“令君,葛慶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延請名醫將他救活。”
“你要走?”
小羽奇怪道:“令君剛才不還趕我走嗎?當然,如今再次牽扯進命案中,我理應配合官府調查。
令君還有案情相關的問題,盡管詢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沒什么要問的唉,這案子我管不了,你把葛慶帶走吧。他是天神,若蘇醒過來,普通衙役壓根攔不住。”朱一套唉聲嘆氣道。
“令君,不要說喪氣話,你是官,我是民,你不管,難道讓我來管?
你若實在扛不動,可以去找府君,去找雒都的王爺、國君嘛!
別說天還遠沒到塌下來的時候,即便真塌了,也有高個子頂著。”小羽憋著笑道。
“府君.”朱一套露出恍然與釋然之色,“沒錯,得找府君,我只是個附郭縣令,這種大案子必須交給溫府君!”
小羽道:“令君,案子的上報、移交,都是官府的事,你現在要辦好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朱一套疑惑道。
小羽指著刑房,道:“我是良民,從來不違法亂紀。先請薩刑房幫我處理擺站之事,然后對今天的當街刺殺案出具一份初步結案申文,讓我畫個押、簽個字。
如此我離開衙門,才算合法合規。”
朱一套滿臉膩歪地朝薩刑房使了個眼色。
薩刑房辦事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就準備好一份文書,讓她簽字畫押。
“令君,一定要好好保護葛慶。他若出了意外,我就只能咬死你,讓你來當證人了。哪怕到了玉皇大帝面前,也必須如此。”等下一份文書期間,小羽嚴肅叮囑道。
朱一套面色大變,高聲叫道:“我既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又不是掌管生死的閻王,他死了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是令君,人交給你了,該說的我也交代清楚,還簽字畫押 ,白紙黑字,你看瞧瞧.
葛慶是罪神,應該不需要你抵命,但證人的事,你要擔責。
你作為積年老吏,相關律法肯定比我熟悉。”小羽嚴肅道。
朱一套咬了咬牙,對邊上衙役吼道:“狗攮的蠢貨,還傻愣著做什么,快去請閔神醫!”
小羽心里悄悄說了聲“師父,抱歉”。
想到閔神醫神鬼莫測的醫道之術,小羽又道:“令君,等葛慶蘇醒,他肯定會高聲叫屈。
到時候千萬不要砸了你‘朱一套’的招牌。
他是天神,皮糙肉厚,‘七大碗’可以輪流使用,定要他心服口服并簽字畫押。”
她完全不擔心葛慶蘇醒。
天意昭昭,他的“謊話”沒人相信,也半點干擾不到天帝的決斷。
事實上小羽還有點替他擔憂。
狗肉道士明顯在暗示她——趕緊弄死葛慶。
但她不會主動弄死葛慶。
成為“人證”、證明她的清白,倒是其次。
畢竟老百姓與官府都是凡人,凡人的想法要挾不到天帝。
主要是她這次從葛慶身上獲得的好處實在太多了。
她盼望著再來一次。
如果天帝不肯罷休,還要繼續跟她扯皮,可以帶著葛慶回到天庭繼續當神將,繼續賜予神力和神技,
讓他知恥后勇,苦練神力和神陣,讓她的“純陽劍氣”更進一步,最終斬神滅仙,縱橫人間無敵手。
“你跟溫府君說去吧,老子現在就送葛慶去迎祥府。”
朱一套說干就干,竟比小羽更早離開縣衙。
小羽又等了一會兒,薩刑房才將另一份文書寫好。
她拿出三十兩銀子,搞定今日衙門之行最初的目的——驛站服勞役的事。
因為朱一套先帶著葛慶和一班衙役出門,葛慶還活著、是人證的消息已在人群中傳開,等小羽離開衙門,并沒多少人圍著她問七問八。
大家都用又敬又畏的眼神看著她,想打聽些內幕,又不敢靠太近。
“大娘,你們也來啦!”
小羽反而笑著主動和張大娘、黃寡婦等熟人打招呼。
本來一個多月未見,又遇到殺神的大事,張大娘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神色敬畏且緊張。
可一見到小羽熟悉的笑臉、聽到熟悉的問候,他們不知怎么的,忽然放松下來。
——小鳳仙似乎還是原來的小鳳仙。
“小鳳仙,究竟怎么回事呀?天神都下凡了。”張大娘擔憂道。
小羽嘆道:“唉,所謂‘天神’,不還是葛慶朱銅那些家伙嗎?
上次壩下胡同埋伏我,葛慶也不是凡人,是地府的鬼神。
較真起來,‘西蜀巡檢’的職位,比這次的普通‘雜兵’更高。”
“呃,也是呀,一直是葛慶他們”
大娘表情有點糾結,“天上的大神,為什么一定要選葛慶當鬼神、當天兵?”
“不曉得。”小羽搖頭。
一個溫和的蒼老聲音從李大爺身后傳來,“天兵雖有血有肉,可血肉皆由純陽仙氣所化,為何你能斬傷純陽之軀?”
小羽轉頭看去,是一個留著寸頭、長得像個“外國人”的老和尚。
五六十歲的樣子,體型精瘦,眼窩很深,鼻子又高又挺,像個鉤子,眼睛為深綠色,非常有神,皮膚微黑。
“這位大師,您——”
小羽一下子被他的眼神吸引,本能地望了過去。
“轟”
紫府微微震動,像是有一攻城錘,在她的識海城墻大門上用力撞了一下。當下就有幾枚晶瑩閃爍的念頭,從識海里飛了出去(
——什么情況?
小羽心中警鈴大作,趕緊收束全部心神,在紫府中央化為一只三丈高的兇虎。
“吼”
張大娘、李大爺等普通人,只覺精神一瞬間的恍惚。
像低血糖的人蹲久了,忽然站起來,腦子有點暈。
而李大爺身后的老和尚,則是晃了晃身子,眼神略微詫異。
(ps:這里的紫府就是識海空間,同時也是大滅爸的本體“紫府”。
大家可還記得前面的一個情節,小羽服下易骨丹后,原本位于識海中央的紫色區域(紫府),極速膨脹,最終將整個識海填滿。
從此以后,識海即是紫府,紫府也是識海。
在“妖師鯤鵬”一章,差不多揭露了紫府的真面目:一條鴻蒙紫氣。
吞服易骨丹并非讓鴻蒙紫氣進化,而是讓小羽神通進化——提高靈魂對鴻蒙紫氣融合度和掌控力度。
也因為此時小羽整個識海即是“紫府”,當和尚用“他心通”窺探她的心意時,并沒有成功,而是像攻城錘撞在城堡大門上,有一些塵土從城墻上震落下去——小羽腦海里飛出去的幾點晶瑩殘念。)